贝小路在前头开路,巧妙地避开那些雷府奴仆,有时躲避不及,撞上了自转角冒出的雷家人,便装傻说两人想找茅厕而迷了路,要他们带路,走没两步又故意落后,绕道而去。
“你想干嘛?想偷东西?”卫靖跟在贝小路身后,不安问著。
贝小路也不理睬卫靖,两人绕转一阵,中途穿过中庭一处小花园,经过几间小屋,偷瞧见赤条条的男仆和小丫鬟在房里卿卿我我、调笑嬉闹,贝小路自腰间摸出一只小小的镖,射灭了房里蜡烛。
只听得房里丫鬟和男仆吓得尖叫,贝小路扶在窗边,吐著舌头,摇头晃脑装出奇怪的声音:“噫——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这一来可吓坏了心虚的男仆和小丫鬟,就当是雷家祖宗显灵,教训他们来了。
“你这丧心病狂的贱丫头,你有毛病吗?”卫靖压低声音骂著,拉著贝小路脑袋上那包巾,包巾松开,长发泄下,受了夜空月光,将影子映在纸窗上,随著贝小路摇晃著的脑袋飞扬乱颤,更加吓得里头的男仆和丫鬟尖叫连连。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玩这把戏?”卫靖愕然问著。
“当然不是。”贝小路跃开了窗,转向另一边的小庭院。
小庭院里有栋三层小楼,那是雷府收藏书籍经典的小楼,这儿本有看守的奴仆,但此时大厅骚乱,奴仆们收到通报,全赶往大厅帮忙,就怕闯天门耍蛮。
贝小路推开那小楼木门,领著卫靖进去,却不上楼,而是在通往楼上的楼梯角落摸索半晌,拉著一圈拉环,打开一道暗门。
“你怎么知道这儿地方?你来过吗?”卫靖惊讶问著。
“我没来过,但我偏偏知道,怎么样,你佩服我吧。”贝小路神秘地笑,身子闪入暗门,卫靖也随即跟上。
原来贝小路的爷爷贝绿在世之时,仗著一身天下无双的绝顶轻功,和飞雪山庄独门的飞贼技术,想去哪儿都没有人能拦著他。当时贝绿的兴趣之一,便是潜入大户人家,将庭院设施、暗道密室都摸个一清二楚,绘制成图,带回家里收藏。
直到贝绿去世,飞雪山庄里收藏著超过两百余户、超过千页的宅户地图。贝小路便时常研究那些地图,潜入一些有钱人家中玩耍,瞧见哪个大老爷在折腾下人,便在那大老爷的茶水里放些泻药,或是趁著打扮得漂亮堂皇的千金小姐上茅厕时,将四处觅得的毛虫儿朝里头扔。她时常夜间活动,扮鬼吓人更是一绝,便如同方才吓唬那小男女一般。
这暗道竟然不小,闪著橙黄色的黯淡光芒,墙上悬著小小的夜明珠灯,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下摸去,来到较宽阔的一块地方,前头是一扇门,上头有个大锁。
“卫靖,用你的小刀将锁给割断。”贝小路颐指气使地说。
“我才不做贼,怎么你连锁都不会开?”
“奶奶怕我乱偷贵重东西会惹上麻烦,要我先将武艺和轻功学全,才教我最高明的开锁技术。快将你那柄小刀拿出来,我要将锁割断!”
“看来你从来都不将你奶奶的苦心放在心上。”卫靖哼了一声,取出八手,扳出小刀。
贝小路抢过八手,用力切割那锁,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哇!你怎能这样用?”卫靖恼怒地抢回八手,趁著夜明珠灯光下一瞧,小刀都给磨得有些钝了,再凑上那锁一看,虽然指头粗的锁头上有些割痕,但离割断仍差太远。
“这锁也是以乌钢造的,小刀怎么割得断?你是笨蛋吗?”卫靖斥责著。
“原来你这小刀这么不堪用,我找错人了。”贝小路捂著额头,不屑地说。
“不是八手不堪用,也不是你找错人,是你太笨!”
“我哪里笨了,你行你来开啊,笨猴子!”
卫靖哼了一声,扳出八手刨刀,却不动那锁,而是去刨那锁周围的木门门板,刨下一片片卷曲木屑片,那刨刀也是乌钢材质,刨起木头像切豆腐一般,不一会儿便将那锁周边给刨空了一大块,锁也渐渐松动。
“这才是人脑和猴脑的差别,你总算知道自己才是猴子了吧。”卫靖调侃著贝小路。
贝小路嘻嘻笑著反击:“狗儿看门、马儿拉车,人都是在后头指挥的,有只猴儿乖乖替我开门,还洋洋得意呢!”
卫靖又刨了几刀,锁头周围的门板已让他刨空,自里头透出了淡淡的光芒,卫靖好奇,大力一推,将门推开。
那是间藏宝室,里头空间不大,三面墙全是多宝格样式的枣红色木柜,每一格中都摆著华美的珍奇宝物、雕像,有些瓷瓶大罐里,也插著一卷卷字画。
“真是莫名其妙,这些漂亮东西摆在大厅里当装饰不是挺好?藏在这阴暗暗的方给鬼看吗?”卫靖搔搔头,不解地问。
贝小路噗嗤一笑说:“许多有钱人家里都有一两间藏宝室,藏著一些名贵东西,不定时拿出几样炫耀展示便满足了,岂会全端上桌,摆得到处都是,别说遇上大盗小偷,便是家中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仆,趁夜摸去,再不然是让愚笨小仆摔破了,岂不是亏大了。嗯,你家里只有些破铜烂铁,不明白这道理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些玩意儿漂亮是漂亮,除了看还能做啥?我家里多的是宝贵的刀剑,谁希罕这个。”卫靖见到一只木台上有个用紫金丝布盖著的玩意儿,掀开一看,是一尊翠玉菩萨。卫靖端起,拿在手上左翻右翻,向贝小路翻个白眼说:“不过就是个神像,有什么稀奇。”
“你没见识,这尊菩萨雕得美极了,是好有名的宝物。你拿稳点,别给我打破了,你这条贫贱小命死一千次都赔不起。”贝小路叉著腰说,一边转头四顾这藏宝室,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哼!你生得不难看,怎地一张嘴巴恶毒成这样呐?”卫靖将那尊菩萨高高举起,做个要往地下砸的姿势,看著贝小路:“信不信我将它给砸了?”
贝小路见卫靖拿著那尊菩萨摇摇晃晃,气得俏脸胀红,指著卫靖说:“你敢砸我的东西,我就取你狗命。”
“这菩萨明明就是雷府的东西,怎地又变成你的东西了?”卫靖哼了一声。
“何止这菩萨,这整间藏宝室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贝小路神情自傲地答。
卫靖冷笑,将菩萨放回桌上,盖回紫金布,说:“我不像你,我至少知道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这玩意儿如果是你的,我拚一条命也砸了它,但这是雷南的,我跟他无冤无仇,顶多弄坏他一扇门,可不像有些贼一样,尽拿些别人的东西,当作是自己的。”
“谁说我要拿了?都说这藏宝室是我的了。不只雷南家这间,海来市上下的有钱人家里的藏宝室,全都是我的。我兴致来时便来瞧瞧,摸它两把,谁会在自己家里偷自己的东西?”贝小路这样说时,一面指著三面墙上的多宝格,身子转了一圈,一双水灵眼瞳子净是充满自信的神气,又咯咯一笑,补了一句:“我爷爷以前都是这么说的。”
卫靖一愣,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惭愧,觉得自己一下子让贝小路豪气的一席话给比了下去,偷偷幻想著当年贼王贝绿畅述此言之时,是如何一番动人傲气。
“咱飞雪山庄绝不取不义之财。没做亏心事的家伙,绝不怕咱们偷他东西,贪官污吏、江洋大盗什么的,便最怕咱们飞雪山庄,怕咱们偷了他家珍藏宝贝,更怕咱们偷去它脑袋瓜子,嘻嘻!”贝小路手叉著腰说。
“听你在这儿自吹自擂,怎地闯天门不怕你们?他们那样蛮横,你怎不去窃他们脑袋?他们现在便在外头啊!”卫靖质问。
贝小路头一仰,说:“闯天门富可敌国,狗爪子全加起来,比许多小国家的军队还要多,便是海来市政府、整个大棠国,都要瞧他脸色。飞雪山庄势力不比当年,我爷爷去世得早,我奶奶不爱出风头,继承人便只我一个,庄中高手也日渐老去。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让人抢了剑不甘心是吧,你要飞雪山庄替你报仇,行!跪下头向我贝小路磕三百个响头,说三百声‘贝娘娘,卫靖是您养的小狗!’,等我学成所有飞贼技术之后,必定替你取了李靡项上人头。”
“我操……”卫靖瞪大眼睛,霹哩啪啦爆骂一大串脏话之后,恨恨地说:“我和满全利的恩怨,我自己会解决,谁要你帮忙……你这贱嘴巴……”之后又接著一串脏话。
“唉,猴子勉强学人讲话,一生气又讲起畜生话来了。”贝小路也不理卫靖,自顾自地瞧那些宝物,突然眼睛一亮,见到多宝格柜其中一格里,那木盒子盒盖缝闪著淡淡光芒,伸手取下打开盒盖一看,惊喜地叫喊一声:“果然在这儿!”
只见贝小路双手捧著的是一颗大碗公大小的球状雕饰,上头雕刻著精美图饰,有几处大面积的空洞能够向里头透去,里头竟有七层,有如大球包覆著小球一般,层层分离能够拨动。
“这雕工未免太神奇了!”卫靖也不禁发出了赞叹:“咦,还会发亮,这是用夜明珠雕出来的吗?”
“是啊。这是世上最大的夜明珠,生这种珠的大蚌极难见到。好几十年才能捞到一两只。”贝小路边说,边将这夜明珠雕饰放回木盒,仔细地整理木盒中的棉布,盖上盒盖后又取出棉布将木盒包扎紧实,绑在后背上。
“你刚刚不是说不会偷取自家东西?又说不取不义之财,你讲话和放屁有什么不同?”卫靖愕然质问。
“大大不同。”贝小路拍拍手便往外头走,边说:“这颗漂亮的玩意儿叫作‘玄武七十载’,本来不属于雷南所有,而是一个沿海帮派的镇帮之宝。说起那帮派的故事,可得说上三天三夜。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帮派现下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行迹和海盗没有两样。这玩意儿是他们某次在海上打劫,劫到雷南的船,让一整船的保镖武师们打得落花流水,一路打到他们贼窟,那帮派头头献出这宝贝儿,才保全了一条性命。”
“沿海……”卫靖想到了什么,说:“便是你说的蛇守村?你的目的便是偷了这宝物,归还给你口中的海盗帮派?”
“我的目的是从那群海盗手中取另一样东西,但有这玩意儿,过程会顺利些。”贝小路向卫靖招了招手,要他跟上。
两人步出这藏宝室,将门掩上,一路回到庭院,循著原路返回大厅。
场子里酣斗愈烈,虎哥接连打倒两个好手,断了一根骨头,得了两千银,连连咳嗽,还想斗第三场。
张三龙翻腾入场,将虎哥踢出场外,他一双快腿踢翻了好几个家伙,收赏金收得乐得合不拢嘴。却让闯天门无双堂的鲁雄抢入场内,扔掷出场。鲁雄好斗,也不要自家人给的赏金,也霸著场子不下来,上去挑战的是霸王客栈猴拳陈块,陈块身手本便不如张三龙,一阵拚斗,让鲁雄一拳打倒,竟抱著鲁雄大腿不放。
“你这狗娘养的恶煞,我今儿个跟你拚了!”陈块红了眼眶,双手手指紧紧箍著鲁雄膝盖上的穴道。
“痛死我了——你找死!你已经输了,滚下场去!”鲁雄一怒,重重一脚踏在陈块肚子上。
陈块呕了一口血,却硬是不放手,愤恨骂著:“闯天门鲁雄,你可记得三年前,在张家村那卖菜的小贩,他是老实人,你可记得你将他怎么了?”
“我怎么会记得!”鲁雄喝的一声,又踏了陈块胸腹一脚,几声骨头断裂声响起,陈块喷了口血,双手垂下。
几滴血溅上鲁雄的脸,鲁雄嘿嘿一笑地说:“那多半是你的爸爸哥哥什么来著,让我打死了吧,我一年不知打死多少个这样的家伙,又怎么会记得?哈哈!”
鲁雄这话一出,大厅内一票汉子都发出了惊讶愤怒的声音。
秦孟先在旁观战,听了大厅里众汉子的嘘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暗和亲近手下说:“我便说这姓鲁的成事不足,咱们是来收买人心的,我斩瞎雷府武馆师傅的眼睛还可说是比武之时刀剑无眼,他一张口却口无遮拦,自曝丑事,岂不坏事?”
鲁雄嘿嘿地笑,抹去脸上血点,又高举了脚,正要踏下,突地好几声怒吼乍起,一个人影抢来,一拳打来。
鲁雄猛吸口气,双掌去接,只觉得这人拳头重极,不由得连退了好几步。
“樊军——打死闯天门这狗娘养的王八蛋!”卫靖随著贝小路刚回到大厅,听著了鲁雄一席话,不由得怒火沸腾。
在那当下,霸王客栈的好手们发出怒吼,有数人向鲁雄攻去,樊军冲得最急,一拳打退了鲁雄,朗声说著:“我来对付这家伙!”
螳螂手常安和王道士互看了一眼,将陈块拖回,本来端坐贵宾席上的霸王客栈老板吴不修本来笑嘻嘻地看戏,却见到鲁雄如此霸道言行,他曾听说过陈块相依为命的叔叔在市场卖菜让坏蛋打死,至此才知道便是闯天门鲁雄干的好事,老油条的吴不修也不禁动了火气,抓著酒杯想扔鲁雄,见樊军出手,这才没有将手中杯子扔出。
“好家伙……”鲁雄揉揉手掌,扭扭颈子,看著樊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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