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上台搅和一番,便见戚师父已将兵九十九拔出,且对杨仇飞恭敬地行了个礼。
“繁缛礼数便甭做了,打吧。”杨仇飞随手一剑,横斩戚师父左胁,这剑不特别快,方位却极其刁钻,戚师父只得全力反剑挡格,杨仇飞又一剑刺向戚师父右腹,戚师父也只能扭身闪避。
“若是外公这两剑刺快些,这戚师父已经死了。”卫靖知道杨仇飞当然不会出手伤这无辜剑师,但由于心中有气,便也胡乱想像戚师父让杨仇飞斩得断手缺足的可怜样子。
戚师父一连守了数招,每招都惊险避过,对这剑王佩服得紧,但这大宴厅上上千宾客无数眼睛都盯著他瞧,即便是输也不能太过窝囊,只好抖擞了精神,一个纵步向后一跃,重整旗鼓,将那兵九十九舞得倏倏有声,数记虚招之后一记贯刺,直取杨仇飞右肩。
杨仇飞反手一格,便将兵九十九格开,他每过一剑,都会留心彼此二人剑上迹象,他目光精锐,见著自己所持那卫开来之剑上多了一个小痕,不禁微微一笑,但又见戚师父手中那兵九十九上也多了一个小缺口,便又拉下脸来。
又对了数剑,杨仇飞渐感不耐,一剑点上戚师父手腕,戚师父怪叫一声,长剑脱手,杨仇飞一挑将兵九十九挑上了半空,呼呼转著,只见杨仇飞纵身一跃,以左手接著那兵九十九,大喝一声,双手齐挥,两剑对斩。
在众人惊呼声中,杨仇飞落地,跟著是一截飞旋断剑深深插砍于台上。
杨仇飞双眼合著,微微扬著头,也不去瞧双手所持两把剑,一把剑身当中有著一个扭曲大口,另一把只剩半截──兵九十九。
卫靖深吸了一口气,呆若木鸡,卫开来当先鼓掌,笑喊:“杨老先生剑术盖世,天下无双。”众宾客立时鼓噪附和,喊出如雷喝采,都将杨仇飞的剑术武功夸上了天,无人去提谁铸的剑断了这回事,也有些自作聪明的家伙起哄说:“卫老师将剑送给了剑王,现下不便是剑王的剑胜出了吗?剑王好棒!”
“不好意思,将你送我的剑打坏了,你替我补补,让我拿去打土匪。”杨仇飞睁开眼睛,将卫开来赠他那剑,倒转剑柄,还给了卫开来。
“杨老先生吩咐,晚辈自当照办。”卫开来接过长剑,见到剑上那扭曲缺口,心中也是一凛,又瞧瞧杨仇飞手上那半截兵九十九,便说:“我将两柄宝剑修复妥当后交还给老先生。”
“这家伙?破铜烂铁,不必修了,哈哈!”杨仇飞朗朗一笑,转身向戚师父要回剑鞘,又将那深深嵌入台上的半截剑头拔出,放入剑鞘,再将断剑入鞘,系回腰上。
毕竟气氛略为尴尬,这晚宴也草草结束,大伙儿各自离席,喝不够的便相约在庭院流水宴席挑战。
“外公,你在干嘛?”卫靖推开客房木门,见到杨仇飞坐在桌前,双手交叉,歪斜著头微微出神,桌上摆著那断成两截的兵九十九。
卫靖搔了搔头,扬扬手上那柄天然月儿铁剑说:“明天我拿兵九十八去向大伯二伯挑战,我便不信这天然月儿铁会输给什么陨铁!”
“蠢材,月儿铁不就是陨铁,你瞧不出来吗?”杨仇飞睨了卫靖一眼。
卫靖动了动口,没说什么,观战之时,他一见到卫长青重剑,听兵刃对格声响,也觉得和月儿铁无异,知道既然杨仇飞能在入云山上发现这天上落下来的钢铁,其他人也自然也能,杨仇飞能研发人工月儿铁,其他人自然也能。
但他就是不甘外公花耗数十年岁月,踏遍五湖四海、万谷群山,搜集各式材料,实验精研无数次才研究出的人工月儿铁,却让别人在数年之内赶上了。他越想越是气恼,哼的一声将天然月儿铁剑拔出木鞘,随手空斩几下,尚不过瘾,左瞧右瞧,便想找点东西来斩。
“干嘛?百兵不再独步天下,你失望啦?”杨仇飞见卫靖像只给偷了苹果的猴儿一般暴躁,便冷冷地说:“你可别像你爷爷一样死脑筋。”
“干嘛突然骂我爷爷?”卫靖哼哼地问。
“七十年前,世上最好的铸剑材料,不是月儿铁,也不是乌钢,是一种叫作青钢的玩意儿,当时青钢可不便宜,一柄上好青钢剑,可比现下三把顶级乌钢剑还来得贵。当年我初到海来,身无分文,千方百计想弄把好剑,这才结识了你爷爷。那时你爷爷是个憨傻呆子,比公孙遥还呆,除了打剑什么也不会,家里又穷,抱著一块祖传青钢当作传家宝,他舍不得用那块青钢,说什么也不肯造把青钢剑给我。”杨仇飞悠悠地说,卫靖见外公突然说起了过往故事,且还是以前没说过的,便坐下细听。
“我在海来鬼混了一段日子,和你爷爷交情深了,当我在海来玩腻了,想去别的地方闯闯时,他这才答应要造把青钢剑给我。”杨仇飞闭起眼睛,回想从前,缓缓说来:“之后我又去了许多地方,认识了许多人,其中两个,一个是王八蛋,另一个是大英雄。”
卫靖插嘴:“王八蛋的孙女是小王八蛋,大英雄的孙子是个蠢王八蛋。我说外公呀,当年你与他们齐名,但论及后人子孙,你的确胜过他们许多。”
“哼哼,我可不敢当,你这小王八蛋堂主也好不到哪去。”杨仇飞斜了卫靖一眼,继续说:“后来,我又回到了海来,当年海来不若现在热闹,我在其他更繁华的城里见过好刀好剑,他们早不用青钢炼剑,而是以青钢改良出的黑钢打剑。”
“我找到了你爷爷,他可真够义气,穷得连裤子都快没了,一把青钢剑倒是每日保藏得光光亮亮,等著送给我,一见到我,便要我耍剑给他瞧,说要瞧瞧天下第一剑客来使这天下第一的宝剑。”杨仇飞哈哈笑著,跟著又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一听便取笑他没见识,说这青钢已非铸剑良材,黑钢才是,你爷爷当时可没听过什么黑钢,他许多年巴著一块宝贝青钢不放,说这是祖先宝物,是天底下最好的钢铁,我俩为此大吵一架,唉……那时我个性别扭、嘴巴坏,现在想来,倒有些后悔……”
卫靖又打岔:“外公,即便是现在,你个性还是别扭,嘴巴还是坏……”
杨仇飞也不理卫靖,继续说:“我花了数天,赶到外地杀了个贪官,抢了一把黑钢剑回来,在他的面前将他打给我的青钢剑斩成两段,本来只想让他瞧瞧是他对还是我对,结果他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一整个月连话都说不清楚,像是给鬼差拘了魂一般,我花费好大功夫才让他回魂,唉,都过去啰。”
杨仇飞起身来到窗边,看著窗外夜色,淡淡地说:“黑钢之后,世人又精炼出便宜质精的纯钢、软而韧的绿铁、美丽的花铜,和绝顶钢材──乌钢。乌钢之后是陨铁,我打剑本便为了好玩,谁的钢铁炼得好,又如何?”
“是月儿铁!”卫靖默然听著,忽然听杨仇飞也将这“天上落下来的钢铁”称作“陨铁”,忍不住纠正,说:“这玩意儿是剑神你老人家发现的,也是你精研而出的东西,干嘛附和人家。”
“那又如何?现下谁又记得花铜是谁发现、乌钢由谁炼出?大风一刮,将前人旧事卷得一干二净,世事本该如此……”杨仇飞微微一笑,神情淡然,与以往高傲模样大不相同,他看向远方,说:“话说回来,若是三年前的剑王,可能当真要呕出血来也说不定,剑神的境界终究不同,哈哈。”
翌日近午,卫靖只觉得全身提不起劲,懒洋洋地在听风轩中游荡,远远瞧见了卫芷芊,想起还没将卫芷芊的话传给公孙遥,这些日子公孙遥在他处照料李岳,已有数日未赴大扬府,卫靖想起此事,便要向杨仇飞询问公孙遥的藏身处,想要去探探他。
卫靖才来到杨仇飞卧房外敲门,茶老板便远远地奔来,大叫大嚷著:“小剑王、老先生!外头出了些事,飞雪山庄的庄主来啦。”
“什么!”卫靖愕然嚷著,打开门的杨仇飞也有些讶异,三人匆匆赶往大扬府主厅。
偌大主厅挤满了人,围成一个大圈圈,圈圈内侧是月临堂的人马,圈圈外侧是拥来围观的各路宾客,被围在圈圈中的则有三人,二男一女,都穿黑衣,以黑布覆口。
“你便是飞雪山庄庄主?”曲子燕持剑指著那三人,大声质问。
三人中,一个是娄牧,他环视众人,高声大笑,说:“各位朋友,英雄会广邀各地群豪,共图抗匪大计,怎地这么紧张兮兮的,咱们不过来吃你们一顿饭,喝几口酒罢了。”
另一个男人是乐建,他立时搭腔:“放心,咱们会将手管好,绝不拿诸位身上任何一样东西。”
曲子燕怒斥:“你们三个大难临头还要耍嘴皮子,你将咱们帮主怎么了!”
娄牧呵呵一笑,说:“贝爷生前和闯天爷是生死之交,咱小庄主念旧,邀闯天爷后人上飞雪山庄叙叙,游览一番,现下开心得很,流连忘返呢。”
收到通报匆匆赶来的曲文瑛,高声说:“贝庄主,既然你念著先人旧情,那便速速将李帮主还给我们,这事可大可小,大有多大,你心里有数;我向你担保,若你愿归还本帮帮主,我曲文瑛以性命保你飞雪山庄。”
“借过借过!”卫靖、杨仇飞等此时赶到,众人立时向两边让开,卫靖见那三人,先是认出了娄牧,只见娄牧朝他嘟了嘟嘴,跟著便听那居中女子开了口。
“曲堂主,我这次来正是想和各位商情这事儿,我即便再贪玩,也知道事情轻重,我知道和闯天门有些误会,想说分明,这一口气便是咽不下,只想当年我爷爷和贵帮帮主爷爷平起平坐,如今要谈,也要如此,这才带了他去,可没想到后果。这些天来咱们庄中上上下下,可是待李帮主极好,将他奉为上宾,李帮主也开了金口,应允先前那些纷争一笔勾消,但咱们便是担心,贵帮如此之大,难免有些血性汉子想要报复咱们,我这次来,便是要亲自说个分明,我是来和谈的。”那女子声调清柔婉约,一双眼睛晶澈水灵。
“呃?”卫靖却瞧得茫然,那女子明明不是贝小路,她比贝小路高了半个头,声音也不大一样,只见那女子说完,环视众人,朗声说著:“各位英雄别怪咱心胸狭窄,咱们既要和谈,终须找些够份量的人做个见证,飞雪山庄绝不和闯天门作对,也希望闯天门不和飞雪山庄为难,不论是贝爷后人还是闯天爷后人,自当齐心协力,一同抗匪。”
“这才像话啊!”“贝绿生前是古怪得很,但可是个大英雄啊。”“贝庄主,你可漏了剑王啊。”“要够份量的人,这儿除了剑王,谁还敢当?”众宾客们纷纷鼓噪,都望向杨仇飞,都看他怎么说。
这些天豹子堂唐家兄弟、无双堂马天敬等,见杨仇飞让这英雄会上重宾客奉为共主,卫靖威风得意,心中可不是滋味,平时大都不参加午、晚宴,而是自个儿四处找乐子,这时自也身在他处喝酒,此时厅堂上能作主的,也只有曲文瑛和杨仇飞了。
杨仇飞先是顿了顿,望向那女子,说:“你便是贝绿的孙女儿?”
那女子揭下了覆口黑布,微微一笑说:“杨老先生,我盼见你很久了,爷爷生前,最敬佩就是你。”
卫靖更加愕然,那女子名叫华风,前些天在飞雪山庄也见过她,算是贝小路的得力手下,此时却以贝小路的身份,和娄牧、乐建一同来大扬府和谈。卫靖知道这大扬府上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见过贝小路的真实面貌,但华风明明见著了站在杨仇飞身旁的他,却这样大大方方地说谎,是啥意思?
杨仇飞清了清嗓子,说:“若能得飞雪山庄之力,当然最好,就不知闯天门现在主事的同不同意。”
华风笑著说:“为表心意,飞雪山庄今晚大方楼上设有宴席,要向八长老亲自赔罪,希望杨老先生也来,李帮主自然也会在场,咱们把酒言欢,将过去那些误会一笔勾消,不知杨老先生意下如何?”
“我当然可以,倒是不知道八长老愿不愿去。”杨仇飞答。
“八长老对闯天门鞠躬尽瘁、忠心耿耿,海来人尽皆知,为顾帮主安危,当然不会不去,飞雪山庄即便胆大妄为,也不敢在神武堂好手面前玩花样,八长老大可放心。”华风高声说:“若是八长老担心咱们会在酒菜中动手脚,自备菜肴亦可,李帮主这些天来,也有些想念八长老,想和他们说几句话。”
华风这话中倒隐隐有三分威胁,好似在说八长老若不赴宴,李靡便别想回来。
华风将话说完,向杨仇飞行了个礼,领著娄牧和乐建要走。
曲文瑛横剑拦阻,向杨仇飞苦笑了笑说:“杨老先生,这事恐怕我得自作主张。”她看向华风,说:“贝庄主,这事咱们做不了主,总得等候八长老指示,便请贝庄主在这大扬府上,歇息半晌,游览一番。”
华风微微一笑,说:“这可不行,我出来时在几处零食摊子逗留久了,已经耽搁不少时间,我再不回去,李帮主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