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欢听他说得小懒撒娇,大为稀罕,眼里惊喜交集,养出小脾气的子衿好可爱,慢慢靠了过去,用极好听的声音道:“好!”
慕容清欢伸出手,握住梁子衿拿笔的手,开始在上好的宣纸上轻轻移动,笔尖极缓、极缓地移动,移得很用心,很流畅。
宣纸上,青青子衿四个字逐渐成形。
梁子衿看着那纸,却什么都没入眼,他的手被慕容清欢握着,匀称修长的指,轻轻覆盖着他的指,温润的掌心,拢着他的手背。
慕容清欢只是站在他身后,他却感觉像被抱住了,属于慕容清欢的味道拥抱了他,属于慕容清欢的声音,萦绕着他。
梁子衿希望这不是四个字,而是天下间最冗长的书,能够写上最久最久的时间,把世间所有的墨,所有的纸,都写满,写尽。
但这偏偏只有四个字,一共就那么几个笔画,时光倏地从笔尖溜过去,好像只是一个恍然,字就已经写好了。
慕容清欢松开了手,不再被握着的手,冰冰冷冷的,梁子衿沉默地坐着,依然抓着笔,五指紧了紧,半晌,终于松了五指,把笔放下。
他盯着面前墨迹未干的青青子衿四个字,用让人不得不凝神静听的声音,低低的默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下面的诗句彷佛哽在喉间,吐出一半,吐不出剩下的一半,带着无尽余音,藏着说不清的意思,唇欲动未动。
慕容清欢被这幽远飘渺的声音一震,心脏彷佛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连呼吸都若有若无,仿若回到了前世,她静静站着听着,梁子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罕至的寂静中,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门外传了出来,徐沐莨踹开门,抱怨道:“好烦的天气,都不能出去玩儿。”
伴随着他进来的是呼啸的冷风,吹散了一室的沉默与温暖。
徐沐莨完全没有绞了别人好事的自觉,他环着手,跺到案几旁,看着这几个字:“表姐,你真诗情画意,正好我带了几本书送给梁侍夫。”
梁子衿把头探过来,有些好奇。
慕容清欢黑着脸用手臂圈着梁子衿截断了他上前的动作,唇角勾起:“不牢表弟费心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看吧!”小时候的事情可是记忆犹新,徐沐莨第一次来将军府玩儿,就是借着送书的名义,让娘新纳的侍夫身上痒了一个月,为此爹爹还乐了好一阵子。
梁子衿愕然的盯着慕容清欢,慕容清欢脸色仍然没有松动。
徐沐莨怒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慕容清欢,她不要梁子衿收下,他偏要他收下,卯足了力气的将书往梁子衿的怀里塞。
慕容清欢用手左右阻拦,徐沐莨憋气得满脸通红。
“哐当——”砚台翻了,滚落在梁子衿脚边,浓墨飞溅在他的衣袍下摆上。
书也散落在地上,徐沐莨蹲下身,七手八脚的拾书。
梁子衿略微推开,手抚着小厮手里的另一摞书,盯着徐沐莨,唇边浮起一抹看不清含意的笑:“这一摞书,是给司马主君的吗?”
徐沐莨虚应一声,溜之大吉。
书阁内已没有了徐沐莨的影子,慕容清欢不得不把所有怒气通通强压下去,回头见梁子衿的衣服下摆上的浓墨,摇头道:“表弟真是个不省心的惹祸精!”
走到他的身前,蹲下身,执起毛笔在他的衣摆下认真的勾画着,一笔一一笔,极为用心。
梁子衿的心情很愉悦,黑如点漆的眸子盯着慕容清欢,嘴角弯起。
一副墨竹在衣袍的下摆渐渐呈现,洒脱飘逸,独一无二。
“子衿,沐莨送的东西你都不要收,那些书还是交给我处理。”慕容清欢抬头,见梁子衿两颊绯红,静静的站在那里,勾勒上墨竹的衣袍衬得梁子衿极为漂亮。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神态,连他微张淡红的唇,从嘴里呼出热气的那一刻都极为动人。
他那个样子,连睫毛眨一下,都诱着人发狂。
慕容清欢起身,探过手,慢慢摩挲他透出红晕的脸颊,轻轻的吻上那如蝶翼般煽动着美丽翅膀的眼睛,温柔而缠绵。
梁子衿轻轻眨了眨眼睛,等了一会儿,见慕容清欢没动,他故意离她远了些,猛一下又倾身过去,埋在她怀里,贴着她发热的耳垂低笑,“妻主,我去找清城看我的新衣服了哦!”
梁子衿热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迷烟一般,让人醺醺然地,仿佛中了魔一般。他这样说完,忽然笑了一声,笑声比平时沙哑低沉,痒痒地挠着人的心,他用细白的贝齿轻咬了慕容清欢的唇一口,撩起了火又快速的溜走,还不忘回头用水润的凤眸看着慕容清欢,脸上的表情无辜到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061 心思难辨的司马容言
“咦。”慕容清城绕着梁子衿走了一圈,衣摆下别出心裁的墨竹,让梁子衿看着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般。他惊奇得拉着梁子衿的衣袖,嘟嘴道,“姐姐真偏心!”
梁子衿凤眸中染了笑意,捉弄道:“城儿让君家孙小姐帮你画。”
“子衿哥哥,你真讨厌。”慕容清城抬手捂着羞红的脸。
与慕容清城嬉闹了一番,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见家仆们都往司马容言的院子里赶,梁子衿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妖冶的光。
*
司马容言的院子。
吴奶公翻了两页徐沐莨送来的书,一脸的厌恶嫌弃,“这都是些什么书,表少爷还好意思拿来送。”
听到徐沐莨的名字,司马容言心口烦闷,淡淡的瞥了一眼,见书没什么异常,“奶爹,你自行拿去处理吧!”
不能将书丢掉或是送人,会被人抓着把柄,但听闻表少爷小时候的彪悍事,书定是不能留着的,吴奶公于是将书烧掉了。
空气中沾染了书被烧的气息,淡淡的,引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厮抱着刚熨好的衣服,打开衣柜,吓得花容失色,高声尖叫道:“老鼠,老鼠,啊——”
一阵骚乱,只见大大小小的老鼠上窜下跳,在屋子里左蹦右跳,一波一波的越涌越多。
司马容言脸上冷静从容,并未慌乱,喝道:“大呼小叫什么,还不快灭鼠。”
吴奶公在司马容言耳边愤愤的嘀咕道:“那表少爷真是太可恶了!”
司马容言冷笑了几声,收敛了,目光也阴冷下来,“相反,我要好好感谢他一番。”慕容阮氏对他的信任大不如前,正好那件事,让徐沐莨去做,定能置梁子衿于死地;既然徐沐莨你不让我好过,那么你也别怪我狠心了!
弄得人仰马翻,老鼠才被灭掉,但是屋里已是一片狼藉,根本无法住人。
慕容阮氏跨进门来,气也不是怒也不是的瞪了一眼身后紧随的徐沐莨,徐沐莨大大方方的让慕容阮氏瞪,完全没有干了坏事该愧疚的自觉,反正他死活不承认,就算他爹爹从棺材里爬出来也拿他没有办法。可,他明明就放了些让疹子更痒的粉在书页里,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老鼠?
在角落里看见被烧毁的书页的碎屑,小小的坏笑在梁子衿的嘴角泛起,徐沐莨在书页里洒的痒粉,依司马容言的小心谨慎不会发现不了,所以他还添了一小点点的料,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在书被火焚烧的时候,药效发挥到最大。
接到消息的慕容清欢刚一踏进门来,司马容言就扑到她怀里,没有哭喊,只是簌簌的发着抖,一向以刚毅著称的司马容言,如钢铸的脊梁,忽然就软了,依偎在慕容清欢怀里,露出男儿家少有的害怕。
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慕容清欢抬起手,最终还是轻拍着他的背,扯了扯嘴角:“言儿别怕。”他究竟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们挨得很近,慕容清欢温温的气息喷在他脖颈处,让司马容言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忍不住埋低头,脸轻轻蹭着慕容清欢的胸膛。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什么,动作又在一瞬间僵硬住,他想得太入神了,五指攥得那么紧,指甲扎进肉里都不知道,一阵刺痛传来,司马容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
“言儿就先暂时住在欢儿的院子里吧!”慕容阮氏见司马容言脸色不好,又抱着慕容清欢不放,发话道。
徐沐莨从鼻子里哼了哼气,隔绝了狐狸精,怎么便宜了那个死面瘫司马容言。
梁子衿暗自懊恼,心里酸酸涩涩的。
慕容清城撅着嘴小声的咕哝着。
*
夜深人静。
月亮透进窗的光有限,但司马容言还是看清楚了慕容清欢在靠窗边的榻上睡熟的脸,安安静静的睡着,月色下她的轮廓很美,五官精致极了。
慕容清欢美其名曰,免得他身上的疹子被她无意中抓破,所以睡在榻上。
司马容言冷笑一声,起身走到榻前蹲下,他伸出匀称修长的手,落在她的脖颈上,指尖划过她脖子上白皙温热的肌肤,宛如锦缎上溜过一般,软腻动人,堪比男子。
脑海中理智与冲动激烈的碰撞,混乱得像是要脱缰的野马,汹涌澎湃如岩浆翻滚般。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
她突如其来用温柔包裹的冷漠对他是一种危机,她对梁子衿的宠爱无疑对他是一种威胁,而徐沐莨的到来,更是一种挑衅。
世间女子多爱男儿家的皮相,妻主,原来你也这么肤浅!
触到怀里的二哥送来的荷包,司马容言冷静下来,夜寂寂无声,所有的难以辨识的思绪都消融在了黑夜中,他的眸中沉过一丝阴鹜与狠绝,将所有的不知名的情感全部都冰封住,控制住。
榻上本应该熟睡的人儿,在司马容言转身的一刹那,蓦地睁开眼睛,慕容清欢深邃的黑眸黑得不见底,像是一泓深潭…。
☆、062 谋划
雪越下越大,没有停的意思,对于前阵子受灾的云城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灾民因为饥寒交迫引发了暴动,都被迅速的镇压下来,但是纸终究会保不住火。
陈捷收到云城的密信,脸色极为难看,拿起小厮奉过来的热茶匆匆往嘴里一递,猛地脸色一沉。
“匡当——”
茶碗在地上砸得粉碎,水渍一片。
陈捷跳起来,当即甩了那小厮一耳光,“贱奴才,笨手笨脚的,想烫死我吗!”
那小厮一头栽在地上,腿脚软得站不起来,跪着不断发抖。
梁子芸一看陈捷的脸色,素是知道她的脾气,拣些好话道:“小厮伺候得不好,叫总管领出去打一顿就好了,何必自己动手,把手打疼了不划算。”他一边温柔的将陈捷的手掌翻过来,用手帕在上面呵护地揉了两下,一边叫人把犯了错的小厮领出去让总管发落,又命人另送温茶来。
等茶送到,梁子芸取了来,指尖在杯面上试了一下温。
“喝吧。”梁子芸笑着将茶递给陈捷。
陈捷仍有些火大,把茶碗用力的往桌上一搁,“还喝什么喝!”
梁子芸眼皮突突的跳,要是陈捷发起火来,他的日子可不好过,柔声道:“妻主怎么了?”
见梁子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更是给自己心里添堵,陈捷冷笑道:“怎么了?几日不打你,我心里不畅快了!”
梁子芸瑟缩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嫩葱般的手指捏着手帕紧了紧,眉头一拧,眼含怨恨,凭什么梁子衿就算沦为侍都嫁了个那么好的妻主,而他为人正君还要任打任骂,强憋着心里的一口气,梁子芸脸色有些难看。
陈捷见梁子芸一脸苦相,本已无法和心中人儿媲美的容颜又不堪入眼了几分,越发的暴躁,手向前一抓,梁子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蓦地闯入视线,顿时连折磨他的心思都变得乏味索然,松开提住他衣襟的手,恨恨的踢了他一脚,“姑奶奶自从娶了你之后就事事不顺,你真TNND是个灾星!”
梁子芸捂着被踢疼的心口,看着陈捷远去的身影,瓜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深深的怨恨,清丽的面容变得扭曲,若不是梁子衿不受夫道,让他受到波及,怎么会嫁给这样残暴的妻主,他应该嫁个更好的妻主的!
不过,他扯开嘴角略带疯癫的一笑,你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的!
*
宰相府。
司马濡不等陈捷继续往下说,打个手势轻轻拦住,“捷儿陪姑妈下盘棋吧!”
一边说着,一边执起陈捷的手,将她请到书房内。
书房内焚着香,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陈捷憋了一肚子的话,在书房内坐下,被司马濡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噎着心口,焦躁得只想拍桌。
司马濡取出棋盘摆在案几上,娴热地分放黑白二子,好整以暇道:“捷儿什么事这么慌张?”
陈捷语速极快的脱口而出道:“姑妈,云城灾民暴动了!”
司马濡放下一颗白子,才淡淡道:“灾民暴动掀不起风浪。”
陈捷忍不住把音调提高了一点,豁出去道:“可若是女皇追及暴动的原因,定会查到我囤积灾粮和私吞灾银。”
司马濡不急不缓慢悠悠道:“瑞王不是和你一起去的云城救灾吗?”
陈捷转念一想,若是东窗事发,可以让瑞王一起趟这滩浑水,心里平静下来,抬头一看,自己执的黑子已被姑妈包围了大半,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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