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不如让苏嬷嬷跟我回秋风院吧。”
老夫人一听本能地就想反对,慕悦音这丫头也是脑子不清,大庭广众至下就论起了家事。
而且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提这个要求,老夫人拒绝的话,岂不是会落得刻薄祖母的名声。
“嗯,若是如你所言,双腿真的能恢复好,那就留在秋风院吧。”老夫人慈爱地说。
“夏荷,那你先照看着苏嬷嬷,将她抬回秋风院吧。”
慕悦音高兴的吩咐,苏嬷嬷紧握她的衣襟舍不得放手,双目含泪感动不已。
下人们又匆匆把苏嬷嬷抬走,这下慕悦音真的从内心的喜悦,倒不是因为今天是她的及笄礼,而是又治好了一个人!
“慕大人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医术卓绝的女儿,闻名不如亲眼一见啊。”
不知是哪位夫人开了个头,大家纷纷涌了上来,把慕康成围成一团不停的恭维。
本来还以为差点丢了脸面的慕康成,这时笑得合不拢嘴,作揖回礼道谢忙得不亦乐乎。
就连钱沈两位夫人也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她们早就见识过慕悦音的本事,今天又亲眼见到一个挖肉,竟然也觉得很正常。
恍惚之间,慕家前厅消除了刚才的紧张感,一时宾主尽欢起来。
慕悦音一直坐在主桌,接受一堆不认识的人道贺。
反观慕奕婷,无人来跟她说话,所有夫人的目光都望向慕悦音,而她只能躲得远远的生闷气。
及笄礼最后是等宾主都吃完宴席才散,慕悦音的也是如此。
等到她默默吃完最后一口抬起头来时,眼睛扫过门口,似乎又望见一道身影,跟之前看的背影很像。
究竟是不是七王爷,慕悦音一时也分辨不清了,同样的,那道身影一闪而过,不见踪迹。
流水席散去,宾主门口告别时,钱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悦音这么好的姑娘,我是真想给娶回家去,可惜了,可惜……”
老夫人正纳闷的问可惜什么,钱夫人已经上了钱府的轿子远去。
待宾客皆离开后,赵嬷嬷见四下无人,小声问老夫人:
“老祖宗,那苏嬷嬷回到三小姐那儿,是否要紧?”
孙氏沉凝片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有什么要紧,一个老太婆,能掀起什么风浪?”
“老祖宗说的是,还是老奴多虑了。想她应该对当年的事并不清楚。”
一个狠戾的眼神扫到赵嬷嬷身上,似乎她的话触到了老夫人的哪根神经,竟然恶狠狠地出言警告她:
“当年有何事?你也是脑子糊涂了么,一些事就该忘记,该不该提起,难道我这么多年白教你了?!”
赵嬷嬷浑身一震,确实是马虎眼犯了大错,看来得意忘形太久,在老夫人面前一点小聪明都不能耍。
当即闭了嘴,噤了声,再也不敢提刚才那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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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嬷嬷,我要撕开这层纱布,会有些疼,你要忍着。”
这里的医疗条件毕竟比不上现代,消毒消炎也没办法一次到位,纱布肯定是会长到肉里去的。
烂肉被割掉,新的细胞要滋生出来,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慕悦音看苏嬷嬷又是一大把年纪了,熬到现在才治疗腿上的伤,这点疼痛若是在侯北那样的人身上完全算不得什么。
看到苏嬷嬷隐忍的表情,咬着嘴唇都快出血了,慕悦音虽然不忍,但还是快速把纱布剥离。
一片血肉模糊,夏荷看着都要晕过去了。
“幸好没有切到血管。”慕悦音感慨道,不由安慰着大家。
亲手给苏嬷嬷换过药,又换了新纱布再次包扎起来。
等夏荷把换下来的纱布还有用过的药材拿出去丢时,苏嬷嬷见只有她和慕悦音俩人,才开口道:
“姨娘那时不知有多喜欢小姐,小姐刚出生的模样又乖又可爱,姨娘整天抱着你舍不得松手。还是老奴看她很辛苦,身体又不好,才帮她换手抱过小姐呢。”
想到苏姨娘,苏嬷嬷又潸然涕下,姨娘要是活到现在,看见三小姐这么有出息,肯定会很欣慰。
苏嬷嬷本家不姓苏,是跟着苏姨娘进了慕家,就让老爷赐姓为苏了。
跟在苏姨娘身边多年,三小姐又是她看着出生的,自然也是有一份不舍的情感。
“我娘那时很美么?怎么会身体不好的呢?”
“姨娘是府上最美的女人,老爷那时候最爱来姨娘屋子里,可是等生小姐的时候,身体渐渐不行了,生完后大夫说血亏,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苏嬷嬷似乎想起来当时很多事,一脸的怅然。
“嗯,难怪最后会离开我,我那时候还小吧,不然怎么会不记得苏嬷嬷。”
“小姐一岁时就被抱走了,刚开始是养在别的姨娘名下,后来就跟着太太了。”
苏嬷嬷说到这里,还特地感叹一声,似乎有着惋惜。
“要是我能再见我娘一面就好了。”
慕悦音情不自禁说出这句话,她孤独的时候也会想念前世的父母,而在慕府也算孑然一身,不由会想象,要是苏姨娘在那又会是什么模样。
苏嬷嬷一听,仿佛想起了什么,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握住慕悦音的手不放,轻声说道:
“姨娘本来可以陪小姐长大的,要不是,要不是发生那件事……”
“苏嬷嬷你在说什么,我娘不是生病死的么?”
慕悦音一瞧苏嬷嬷这么异常的情况,十分不解。
苏嬷嬷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大声喝道:
“是太太这么告诉你的?他们怎么敢?!欺人太甚!”
慕悦音赶紧站起身把门关上,生怕隔墙有耳,疑惑道:
“您怎么会这么说,太太究竟做了什么?难道我娘是因为别的死的?不是生病?”
“他们肯定想不到老奴我撑了一口气熬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将他们的丑陋面目揭开给小姐看看。”
苏嬷嬷越说越诡异,难道苏姨娘的死是一个阴谋?!
慕悦音脑子一片混乱,一想到阴谋的可能性,浑身不寒而栗。
“是太太害死了苏姨娘?”
慕悦音跌坐在椅子上,她一直不相信太太能狠毒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将她绑架,也以为背后是被李进良推动着。
从来没有伤害过李氏,李氏却总是想着法子害她,莫非真的跟苏姨娘的死有关系?
“小姐啊,老奴,老奴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太害死了姨娘。只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啊……”
“究竟什么事!苏嬷嬷你一定要告诉我!”慕悦音也急的要哭出来了。
“苏姨娘那天是被太太派人从井里捞出来的,我不相信她会自己失足掉进去,可太太是这么说的,等姨娘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苏嬷嬷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还是坚持着把事情原委告知慕悦音。
“然后老爷那时正在等着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他不想让家里的事影响他的前程,所以就跟大家说,苏姨娘是病死的。”
苏嬷嬷望着慕悦音渐渐变红的双眼,泣道:
“苏姨娘死得冤啊……”
☆、93说亲
京城最有名的醉凤楼,椭圆形大厅里四根金灿灿的圆柱鼎立着,沿着雕花栏杆上去是整整三层的雅间。
大厅人声鼎沸,欢声笑语连绵不绝。却完全影响不到雅间里面各自的小天地。
“孙少爷好久没来了,是不是忘了青莲啊……”
一位穿着丝薄轻纱的姑娘紧紧靠在这位孙少爷身上,小手托着一盏酒杯,就要往他嘴边凑去。
醉凤楼的酒席特别出名,听说可以连着让人喝上三天三夜。
醉凤楼的姑娘也很有韵味,听说有人赔了身家所有银钱都花在这里的姑娘身上。
可醉凤楼最有名的是小倌,这里不比暗巷里的勾栏院,小倌们比戏角子还要俊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崇尚名士*,对来往的香客暧/昧大过情丝纠缠。
醉凤楼里要什么的女子男子,应有尽有,但花销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担待得起的。
就算是这样,第一次来京城的赶考书生或外地官员,都要到此一游,放佛能长长见识。
孙夷,孙少爷可是这里的常客。
“孙少爷就是不想见着青莲你,才懒得来我们醉凤楼吧。”
又有一位长得异常妖娆的小倌把青莲狠狠从孙夷身边推开,毫不避讳干脆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雅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大笑起来,纷纷表示,孙少爷真是好福气,醉凤楼的头牌都为他争风吃醋。
“孙少今儿怎么兴致不高?”
平常跟着孙夷厮混的纨绔子弟每逢他招呼,就是群出群没,自打孙夷被尚书大人关禁闭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兄弟出来放松。
“嗯。突然感觉乏味的很。”
一身墨色锦衣的孙夷,眯着惺忪双眸,趴在雅间的窗户上,兴致寥寥往外瞅着。
“再多的美酒美人都无法打动我们孙少爷的心了,我看你们醉凤楼是想关张啦。”
一旁有勾着二郎腿起哄的,使了眼色给一群点来的名妓,连孙少爷都伺候不好,真是废物。
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一哄而上,毫无矜持可言,更有的甚是放肆,敞开的衣襟就这么挂在身上,肌肤都快贴到孙夷的脸上。
孙夷嫌烦,锁着眉头把她们推开,更惹得那些姑娘心颤不已,孙少爷连生气都是那么好看。
胳膊大腿都挡开了,还是挡不住那些五光十色的酒杯,孙夷干脆全揽了过来一口闷下。
“我看不是这里的姑娘孙少爷看不上了,而是孙少要成亲啦,是该收收心了。”
另一个男子不同意刚才那人的看法,一语戳中孙夷的内心。
“不错不错,这次尚书大人是下了狠心,以后孙少有了*日夜相对,再也不会招呼兄弟们花天酒地
了!”
又一人像是很惋惜地调笑,孙夷的花名享誉京城,他能被逼着改邪归正,完全是他亲爹的功劳。
“别胡扯了,就算孙少成亲了,那也是孙少啊。娶个天仙般的妻子,能比得上醉凤楼的美人儿?”
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驳来否去,直到听见一人问:
“不知孙少求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众人竖起耳朵想听孙夷亲口说出,就连醉凤楼的姑娘们也掩饰不住心里的酸味,忍不住倾耳仔细听。
“慕家。”
孙夷冷漠地说道,他只听过孙夫人提到慕家,具体老几还真不清楚。
不过,哪家姑娘对他来说不是一回事么。
“莫非是刚及笄的那位三小姐?听闻她医术非凡,及笄礼上还将一人的双腿给治好了。”
不管听没听说过慕家三小姐的人,全部开始激烈的讨论这位小姐的传奇事件。
据传治好了瞎子,还是沈阁老家中的贵客,有个姐姐是丞相府的少夫人,三小姐也同丞相府关系匪浅。
“呦呵,那不是钱公子么,孙少,这个钱公子马上就是你亲家了呀,还不去打打招呼?”
“想不到钱公子也是同道中人啊,刚新娶了*,就上醉凤楼,家里如花美眷知道了还不得幽怨死啊……”
好一阵大声的调笑,就连孙夷听了也咧了嘴笑起来,一扫刚才的沉闷气氛。
正从大厅往上走的钱博文听见三层雅间窗户那里突然传来的大笑声,本来是置之不理,今儿下了学
堂,不知怎的一位学兄提议来放松下,就把他带到这醉凤楼来了。
钱博文似乎从那帮嬉笑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刻意停顿下来,往孙夷的方向望去。
立即有好事之徒,从雅间里撺掇而出,报上姓名后就簇拥着钱博文来到孙夷的雅间。
钱博文不是没听过孙夷的名号,只是他这么多年都在深院里读书,这醉凤楼也是第一次来,孙夷在的场合他必然是不在的。
所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本来钱博文是不耻于这样的人混为一谈,但那些人嘴里都嚷嚷着什么亲家,简直让他一头雾水。
“来来来,敬钱公子一杯,钱公子是读书人,可别看不起我们啊……”
孙夷不动声色,跟个太上老君似的,也不跟钱博文打招呼,倒是孙夷身边的人爱起哄,非得钱博文干了那杯酒。
“就是啊,钱公子马上就是孙少爷的亲家了,哦哦,应该是连襟,哈哈,一个娶了慕家的二小姐,一个马上要娶慕家三小姐。”
这帮混人当然口没遮拦,看孙夷没出言阻止,就毫无顾忌大放厥词。
钱博文一口酒还没过喉咙口,听了这话,立即喷了出来。
被喷到浑身都是酒水的人赶紧往后撤退,嫌恶的鄙视钱博文。
“钱公子真是不识趣。”
留在雅间的粉头自然也是看好戏,纷纷拿手绢掩了脸面窃窃私语。
钱博文根本没留意那些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话,连襟。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