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领命进去产室,方才笑看向李凰熙,“公主别看这二人老了,当今圣上也还是她们接生的,王妃一定母子平安。”
李凰熙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个老太婆进了母妃的产室,再没有了与容公公虚以委蛇的意思,挥手让夏风出去守着,与容公公低声道:“公公何必如此苦逼凰熙?”此刻她不再自称公主,“公公此刻高抬大手,他日凰熙必有重酬。”
容公公其实心下是惊讶的,这个小公主的聪慧让他佩服,太后娘娘那心思一般人是猜不出来的,可她却能不动声色地解决了那六个接生嬷嬷。现在看到她的急相,叹息一声道:“公主又何苦为难咱家?再多的银钱也得有那个命来花,不是?”
李凰熙的眼里大骇,虽然对于皇祖母的心思早已猜到,但是她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的,希望是自己多想了,皇祖母不是自己想象那般残酷无情的,她自己的疼爱那是骗不了人的。如今容公公的一句话打破了心中最后那一点幻想,侧面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公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她咬牙挤艰难挤出来的一句话。
容公公再度叹息一声,“公主是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不用咱家教。正正因为公主的聪明,咱家也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只是现在你我都动弹不得。”如果李凰熙真个不听劝阻,看来他也不得不放弃她,“太后娘娘对公主是真心疼爱,咱家侍候娘娘大半辈子了,从没见她对谁都有这般的耐性去教导,连她的亲儿子也没有得到这个待遇,公主实要珍惜。”
这一番话出自他的肺腑之言,他也不希望自己看错了人,如果李凰熙不动弹听众隆禧太后的安排,经过此事后,太后对她必定会更加宠信,那位梁家的二小姐再怎么蹦哒也再回不到过去。
现在看到李凰熙眼里的挣扎,他也放下一半的心,这反应是正常的,挣扎过来就会认了,他只须等待即可。
在这暖阁里面都能听到孙抚芳的痛叫声渐渐刺耳,生产到了关键的时候,容公公也不禁握紧手中的拂尘,这到底是伤天理的事情,他在心中念了一声佛,突然一声响彻天地的雷声似乎要震散了屋子,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
真正是秋风秋雨愁煞人。
良久,李凰熙才感觉到身体升温,一脸頽败地道:“公公所言甚是,本公主哪有那个能力与皇祖母相争?”自嘲地笑了几声,既悲凉又痛苦。
容公公到底是喜爱这个女孩的,少有的安慰了几句,再者看她这样子是不会再生事与太后娘娘对抗,他那提着一半的心也慢慢放下。在对方引他坐下品茗,他也没拒绝。
李凰熙看了眼那茶碗,“这茶砌了有段时间了,怕是凉了,夏荷,端下去,重新再砌一碗茶来,要上好手云雾茶,容公公爱喝这茶。”
“难为公主还记得咱家的喜好。”容公公笑道。
“本公主在宫里行走,尚需要公公的帮衬,区区云雾茶,上回忠王府还进了二两,待会儿我让人包了公公带回去慢慢再品。”李凰熙道,声音看似正常了,神情到底没有振奋。
容公公也没有见怪,这个时候还能兴高采烈地奉迎他,他就要怀疑这公主想要害他,要不就是没心没肺,这样才可怕。现在听到她随口要送茶,他也没有拒绝,拣了些许好听的话来说。
李凰熙以公主之尊亲自给一个阉人奉茶,看到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移向产室的红绸撒花门帘上,她的神情就更加淡然。
容公公捧起那茶碗只是碰了碰唇,没敢真喝下去,那六个相继出事的接生嬷嬷的遭遇,让他更为警醒,今儿个的差还没有办完,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公公是怕本公主在茶里下了东西?”李凰熙皱眉道,冷脸地高喊夏风拿银针来试。
容公公假意道不用,夏风还是急忙拿银针试了试,从茶水里面拿出来的银针并未变色。
“公主真是折煞咱家了。”容公公忙惊呼一句,差点就起身请李凰熙责罚,其实也难怪他要多心,那六个相继出事的接生嬷嬷还是令他提高警惕,就怕这个公主不撞南墙不回头,真给他下药。
“公公言重了。”李凰熙冷声道。
容公公为表忠心,端起茶碗灌了一口茶水,连品都未品就吞进腹中。
李凰熙这才缓过神色来,没心情交谈,看着从产室端出来的一盘盘血水,头晕了晕,斜睨了一眼容公公,见他也是额冒冷汗,看来同样不适应那一盘盘血水,知道劝不走他,不等母妃生产完他是不会走的。
吃坏了肚子的李盛基遣了人来问了几回,李凰熙都打发人去回禀还没生呢,请父王宽心之类的场面话。
渐渐的,容公公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似乎看什么都模糊了,他心下叫糟,正想要转头戳破李凰熙在茶里下东西,谁知一个重心不稳,他就眼睛一合跌落椅子,头还碰到那椅子,红了一片。
“容公公,你怎么了?可是见了血水心悸晕了?”李凰熙喊了几声。
容公公的耳膜模糊传来她喊的话,想要斥她休有乱说,哪知眼前一黑,他彻底晕了过去。
“容公公看来有晕血症,扶他下去,着他跟来的人赶紧侍候着。”李凰熙这时候站起来冷冷地吩咐道。
管家不敢多言,着人抬了容公公下去。
李凰熙再盯紧那红绸撒花门帘,心中一片澄静,她重生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弥补上世的遗憾吗?守护自己在乎的每一个人,而母妃是重中之重。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向隆禧太后妥协这件事,会那样的表现只是为了麻痹容公公,让他放下戒心让她有可乘之机。
决不让母妃出事,她攥紧拳头在一个惊雷乍响的时候在心中重重立誓,然后以决绝的步伐迈进产室,姜嬷嬷见之大骇,上前拦着,“公主是未嫁之身,进不得。”
“嬷嬷莫要阻我,现在只有我能保得住母妃的命,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李凰熙低声道,然后一把推开姜嬷嬷,毅然地踏进产室。
正忙着的许嬷嬷看到她进来,先是一愣,然后又急着推她出去,“有四个熟手的接生婆,公主在外候消息就行了,这儿您待不得……”
李凰熙却是不顾许嬷嬷的阻拦,迈步上前看到母妃嘴里咬着一块软木,两手攥紧床柱上挂着的绸子,满头汗水地在旁人喊着使劲时将胎儿推出体外,一前一后忙着的是由隆禧太后新派来的接生嬷嬷,而她之前请来的稳婆却被排挤到不显要的地方。
其中一人道:“王妃,请再使点力,就快看到胎儿的头了……”
外表看来是尽忠职守,没有半点私心,李凰熙也知道真正的凶险是在母妃生完之后,皇祖母是要保子不保母。
她昂头走过去,喝了一声,“怎么这么久还没有生下来?亏容公公还如此夸你们,你们是不是要害皇祖母的孙子?”
那两个隆禧太后派来的接生嬷嬷这才发现李凰熙进了来,那个在前面给孙抚芳抹汗的接生嬷嬷板着脸起身,“请公主出去,这不是一个小姑娘能进来撒野的地儿?怎么还愣着,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
那两个请来的接生婆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这两个宫里来的嬷嬷架子很大,看她们给王妃接生也熟练,遂她们也不敢生事只能在一旁打下手,现在听到她们朝自己喝来,看了看两方,缩着头不敢回话。
李凰熙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敢朝自己呼喝的嬷嬷,对方被她的气势所迫,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她这才收回目光,拿帕子温柔地给母妃抹去额头的汗水,轻声道:“母妃,你一定会给凰熙添一个可爱的弟弟或妹妹的……”
痛极的孙抚芳听到女儿的轻声叫唤,顾不上自己的处境,两眼看向她,一手虚弱地拿下那块软木,轻声地唤了一句,“凰熙……”
李凰熙含泪点点头,“女儿在。”
“王妃的体力不够,最后进点补气的汤……”一旁的稳婆小声道。
“这儿没有你多事的地方,我们姐妹俩给太后接生过,王妃的状况我们了解,公主不要在这儿阻碍了吾等,王妃,请再使力,胎儿就要出来了……”那个在下面给孙抚芳接生的宫里嬷嬷冷声道。
“住口!”李凰熙突然大喝一声。
产室内的人都不禁心头一跳,这公主到底要干什么?
李凰熙再度大喝一声,“来人,这两个嬷嬷意图谋害皇室子孙,这是要诛九族的罪,给本公主拖下去先杖打十大板,明儿天亮交由宗人府治罪。”
“公主休得给我等安下这样的罪名,这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之罪……”两个嬷嬷都站起来怒目相视李凰熙,其中一人恐吓出声。
“是吗?皇祖母是本公主的至亲,会不信我之言而信你吗?不过你也尽可试一试,还不来人?”李凰熙重喝道。
姜嬷嬷急忙领着粗壮仆妇进来,就要掬着那两个隆禧太后派来的接生嬷嬷。
“你敢?”两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公主是知道太后娘娘决定的,我们姐妹俩是执行太后娘娘的命令,公主要抗旨不遵吗?”
“你们上下两片唇一张口,没有慈宁宫的懿旨,本公主不会信你们的胡言乱语,你们这是在离间本公主与皇祖母的祖孙之情。”李凰熙昂着头,皇家威仪范儿十足。
两位接生嬷嬷愣了愣,就在这个当口被姜嬷嬷带来的粗妇拖了下去。
李凰熙朝愣在一旁请来的稳婆道,“还愣着?”
两个稳婆不敢抬头看她威严的脸孔,赶紧各就各位,这时候许嬷嬷已经喂完孙抚芳喝了补气的汤水。
有了些许力气的孙抚芳看了眼女儿,嘴唇嚅动起来。
李凰熙抓紧她的手,“母妃,今儿夜里有我,无论是谁来也不能夺了你的性命去,即使是阎王来了也不能。”
孙抚芳定定地看着女儿的容颜,隆禧太后异常的举动她不是不起疑,只是到底心中抱了一线希望,现在看女儿这行事,心下也明了了。一滴泪自眼角划落,没入汗湿的头发,她再度抓紧那绸带,咬牙再度使力将胎儿推出体外。
雨势再大也阻不了孙老夫人过来的决定,带着雨气进来刚一踏上台阶,就看到两个老嬷嬷正在挨板子,她心一惊,这个煞气甚重的外孙女儿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忍着心惊肉跳,她由侍女扶着赶紧进去产室,怕女儿出了什么意外?
产室的气温比外面要高,她刚掀帘子进去,就听到有稳婆的惊喜声,“出来了,出来了,王妃,再使使力……”
出来了?孙老夫人满心的欢喜,女儿这王妃之位是稳之又稳了,指不定将来等皇上驾崩了,女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越想脸上的笑容越大。
还是那个稳婆的声音,“不好,王妃有大出血的现象……”
已经走上前想要看看婴儿的孙老夫人身子一震。
李凰熙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回头看到母亲青白着脸色躺在床上,忙大喊,“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一切顺利吗?”
稳婆将婴儿急急交给姜嬷嬷抱着,急着给孙抚芳止血,“民妇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声音里面的急意是做不得假的。
“止血,听到了没有,如果本公主的母妃有三长两短,你们同样也逃不过罪责。”李凰熙狠声道。
两个稳婆满头大汗地给孙抚芳止血,孙抚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李凰熙凝重的神色也让她们心惊。
实在没有办法了,还是那个接生出小婴儿的稳婆道:“公主,必须要找大夫来才行,”嘴唇动了动,“本来民妇不宜多言,之前那个宫里的嬷嬷给王妃扎过针,民妇好奇一问,她就说是防止产后血崩的……”声音越来越小,本以为是宫里的秘术,还想偷学一二,现在想来应是害人的玩意儿。
李凰熙怒道:“你怎么不早说?”随即想到这是宫廷秘辛,没人想要惹上身,如果不是自己说要问罪,估计她也不会说的,深呼吸一口气,她冷静地朝许嬷嬷道:“去,把府里那名千金圣手请来。”
许嬷嬷没有多言就急急出去。
孙老夫人已是完全怔住了,女儿的生产似乎有人动了手脚,宫里那位怎么就那么狠心,她的女儿也是她捧在手心中长大的,突然悲恸地大哭着上前,“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命苦啊……”
李凰熙看了眼这外祖母,耐着性子道:“先扶老夫人出去。”
孙老夫人不肯走,李凰熙道:“外祖母要保住母妃的命就请听外孙女儿的。”
孙老夫人浑黄的眼珠子里面一层泪雾,定定地看了看她半晌,这才松开女儿的身子由人扶着出去,一路三回头地看着。
千金科大夫急忙赶来,顾不上屋子里的血气,上前给孙抚芳把脉,然后道:“公主,王妃的情况不好,此时最好是施针再辅以汤药看看能不能让王妃迈过去?”
“你是这方面的行家,请务必尽力。”李凰熙认真而郑重道。
“医者父母心,公主放心。”
今夜的雨水似乎下个不停,忠王府的正院忙个不停,孙抚芳的脸色渐呈灰色之相,李凰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