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眼睛。
原本老神在在的隆禧太后因为看到她这细微的表情动作而略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将茶盖盖回游龙戏凤茶碗上,声音略有些响亮。
不但隆禧太后在观察李凰熙,她也同样凝神留意这位皇祖母的举动,将手中最后一份奏折放回原位,果然,隆禧太后又一次笑脸盈盈地问了一遍。
她笑着道:“湖州只是地盘大,但土地贫瘠,其实不是一个肥缺,但太守的品级不低,有人相争也在情理当中,依臣孙看,去湖州之人最好为官清廉者才好,那儿的百姓很苦,又逢大旱,若是考评不优者就算去只怕又是一个王祖业。”
隆禧太后道:“哀家也是这个意思,以考评记,倒是有两人比较凸出,一是京城四品官员任有方,另一个,”顿了顿,“自然是你的舅舅孙抚才,凰熙以为何人更合适?”
李凰熙的表情一窒,隆禧太后这人喜怒不定,面对她自然不能掉以轻心,“臣孙看着两人都好,虽然其中一人是臣孙的舅舅,但举贤不避亲,臣孙的母妃倒是时常接到舅舅的家书,知道他为官倒是不错的,这点凰熙清楚。任大人嘛,凰熙未曾听闻自然不好下判断,只是京里老百姓也有笑话说,说是在街上随便一砸就能砸到一个四品京官,这倒是侧面说明他们人数多活儿清闲,进项不多。”
隆禧太后微微一笑,“这么说你认为你舅舅更合适?”这句话的语调平平,几乎没让人听出什么话外音。
李凰熙自然更加小心谨慎,“其实合不合适,皇祖母自然比臣孙心中更有数,这是国家大事,必当慎重,为社稷为民,都不能过于草率。”
隆禧太后的手轻轻地敲打在椅把上,“哀家听闻前段时间你与你父王到了杜太傅府中,可有此事?”
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隆禧太后的眼睛,兜来兜去,这皇祖母都是为了试探她的口风,没有第一时间就斥骂,而是用了迂回的方式,李凰熙的心中突然一热,皇祖母看来对她忠王府是越来越上心。
她的扇贝扇了扇,执起一边的茶壶给隆禧太后续茶,“皇祖母,确有此事,只是为了一桩儿女亲事……”遂将两家打算议亲的事情道了出来,“至于皇祖母怀疑杜太傅是与我父王串通一事,倒没有必要,我们与蓝御史可没有半分来往,他的举荐难道还是与我忠王府相关?”
隆禧太后微微一愣,议婚?这点她倒还没有收到消息,看来自己身边的那群暗中调查官员之事的人有所懈怠,到现在居然连这个消息都没有收集。就是因为有两份奏折上书推荐同一人,她才会找李凰熙前来问话。
现在她的心中已经是暗暗有数,不再带着那威压与孙女儿谈话,至此不再提及朝政,反而问起她母妃的身子是否安好,李凰熙也聪明地不再提及,而是笑着将府里的事情告之。
祖孙俩正说着话,忽而有人进来禀报向隆禧太后禀报事情,太后的眉头一皱,李凰熙一看就明了是有紧急事务要处理,遂笑着起身说要去看看李安熙收拾得怎么样,隆禧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一脸严肃地看向容公公,“将军务呈上来,召梁相、兵部尚书……”
走出去的李凰熙侧耳正听到这几句话,初始有几分茫然,随之却是突然明了,她的目光沉了沉,走在宫里的华丽回廊上时,微一转头正好看到小太监从里殿匆匆往外走,看来是要宣人来议事。
印象中与北魏的零星战争一直断断续续,在至德四年至六年这两年间,发生过一场规模比较大的战争,难道现在这场战争在至德二年就爆发了吗?心中诧异后又是了然,这场战争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忧,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眉毛上方在跳动,心绪不宁。
正走着,有几个宫娥走近她,说是明福公主正请她过去一叙,皱了皱眉,还是欣然让宫娥在前方带路。
明福公主的寝宫里面正一片欢乐声,这是李凰熙到来时最大的感觉,只是她正站在那儿,所有的贵女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致看向她,眼里有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阴阴笑的,总之各种目光都有。
李凰熙的目光溜了一圈,倒有几位是认识的,不过她离京多年,回京的时日中又忙正事去了,还没来得及出现在贵女圈,大部分的人是不认识的。
明福公主在首位上笑着看她,“我们大齐未来的大功臣到了,大家还不起身相迎?”眼里的嘲讽之意渐浓,嘴角更是一勾,双眼满是挑衅。
穿得一身花团锦簇的赵汝真斜斜打量了一眼李凰熙,“公主这话只怕要折煞了忠王府的郡主,人家郡主才不屑于我们来往,在人家的眼里种甘薯是头等大事……”
“哎呀,我的天哪,怎可粗俗至此?公主,臣女是想也没想过要双手在地里劳作的样子,我看忠王府的大郡主莫不是在湖州住久了也变得粗鄙了吧?”其中一名贵女尖声道,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靖王府的李芳熙小口茗了一口香茶,“只怕有人将粗鄙当高雅,这品味变差了,就难再纠正回来了。”
“听闻湖州那儿的人几天才洗一次澡,郡主,你是不是也染上那儿的习俗?”一身着云锦的少女一脸笑意地走近李凰熙,人还没近到跟前,就夸张地捂鼻,“郡主……你是多少天没沐浴了?怎么身上有着一股味儿?”还嫌弃地扇了扇,深呼吸一口气。
“不会吧?”有几名贵女听到那云锦少女惊呼,也一脸跃试地起身凑近李凰熙,跟着就是接二连三地惊呼声,更有夸张地假意头晕,由身后侍女扶着才能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明福公主李瑷熙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贬损李凰熙,脸上一直挂着明媚的笑容,等到差不多了,方才假意地一挥手,“凰熙,本来按制你要与芳熙一道坐在本宫里的旁边,只是本宫没想到你会如此不修边幅,在湖州住了几年,染上那下等人的习性,为了不让大家都倒胃口,本宫指了人领你去沐浴后再来,来人啊……”
“公主英明。”立刻有贵女起身逢迎,能得大齐惟一的公主赏识,自然是乐此不疲地都大声高呼。
明福公主一脸的受用,两眼盯在李凰熙的身上,她就要让人看不起她,讨好了皇祖母又如何,在京中的贵女圈中没有好名声,只怕经她们的嘴一传,忠王府的大郡主名声就要蒙尘,只怕没有哪家的聚会会给她下帖子,连个好名声都没有,婚事自然受阻。
她要为自己与母后报仇,都是李凰熙这个害人精害的,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赵汝真没有吭声,心中不喜李凰熙是真的,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梁晏与她似乎有暧昧,她就恨意渐深,这个女人还可恶至极地劝她主动退婚,好在最后她意志坚定才没有上她的当。
李凰熙并没有因为这群所谓的贵女奚落而变了颜色,如果是前世那个李凰熙,这会儿早已面红耳赤,心中暗恼,那会儿的她太在乎这些了,重活一世,她的心早已不满于闺阁当中,这样一群无知少女的讽刺还不至于让她挂怀,郁郁寡欢。
她噙着一抹笑容缓缓往前走,步伐坚定,上前给明福公主见礼。
明福公主没想到她被人这样取笑还能面不改容,遂掩着鼻子道:“你走远点,一身的骚味儿,你想熏死本宫吗?”
一群贵女也跟着做出这样的动作。
李凰熙笑道:“我在来之前先去了慈宁宫,与皇祖母在寝殿里面呆了不少时间,想必公主知道,皇祖母的寝宫里头燃有宁神香,少不得要在那儿沾染上香气。”停顿了一下,“你们说我身上有味儿难闻,岂不是说皇祖母的寝宫里面有异味?”
人老了身上都会有味儿,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隆禧太后的年纪大了也逃不去自然的发则,因而她的衣物、屋子、用具所有的东西都要用香熏过,每个到慈宁宫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染上宫里的香味儿。
现在李凰熙这样一说,立时就有人的脸色变了,谁敢说隆禧太后身上有臭味儿,那只有俩字——找死。
李凰熙走近之前大呼小叫的云锦少女,挑眉道:“你再闻清楚点?我身上有味儿吗?”
这话让她怎么答?云锦少女的脸色苍白起来,不住用眼睛瞟向明福公主,希望她能帮她解围,一个不好她就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她爹只是三品官,她将来还要在贵族圈里混,更不能胡乱说话。
“你拿眼看向公主做甚?”李凰熙笑道,更往前一站,“刚才还见你伶牙俐齿的,这会儿怎么成哑巴了?”
“郡主,我……”云锦少女急得一头都是汗水,两眼飘移不定,一切都是明福公主指使的,她只是一个小喽啰,最后急中生智,捂着肚子“哎哟”起来,朝一旁的宫娥道:“公主,我肚子疼,要先下去方便一下……”赶紧搀着宫娥急急地往外走。
“没用的东西。”明福公主低声咒骂,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脸上的神情瞬间冷如冰。
“怎么居然借尿遁了?”李凰熙也没给那云锦少女留面子,一语戳穿她那拙劣的谎话,摇了摇头后,笑脸盈盈地走向之前夸装到昏倒的少女,“她走了,你来说吧,好歹要还本郡主一个公道,是不?不然别人要说京城贵女也不及从乡下回来的丫头,那可是对我大齐建京少女的侮辱,你说是吧?”
那之前昏倒的少女在她还没走到之前,这回又两眼一翻准备装晕。
“你这一晕,本郡主可要理解为你认定太后娘娘的寝宫有异味?只要到过的人都会沾上。”李凰熙神情严峻,声音更是冷厉地道。
那已经扶着宫娥的手准备晕的少女,顿时就一个鲤鱼打挺的坐直身子,这忠王府的郡主果真犀利,看到她靠前,舔了舔唇,不知如何答才能两相不得罪。
“说!”李凰熙可没有那么好气也她兜圈子,干脆轻喝一声。
“没有。”在那声充满威仪的轻喝声中,准备装晕的少女立即下意识地大声答道,等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捂嘴,两眼看向明福公主,眼里有求情之意。
明福公主的脸色更为阴深,双唇泯紧,更是握紧粉拳,好一个李凰熙。
有一就有二,有人领了头,后面的人再也不敢胡乱说李凰熙身上有难闻的异味。
李凰熙这时候才笑着走近明福公主,“公主殿下,看来臣女不用先行沐浴才能入席,您说是吧?”
明福公主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高傲地一抬头,“刚刚都是她们的玩笑话,偏你还当了真,连个玩笑都开不得,倒是堕了我们皇家之女的名头,你,起身,让忠王府的郡主坐下。wén rén shū wū”最后朝自己右手边的少女呼喝了一句。
那名少女的脸上立即生着红晕,李凰熙认得她,是敬王府的郡主李果儿,正确来说她才是李茴的亲妹妹,论亲疏,她不及她,所以她才有资格坐到明福公主的身侧。
李果儿站起来往下一移,接着后面的贵女也跟着移位。
李凰熙没有说什么,而是欣然地走到李果儿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在她对面的是靖王府的李芳熙,这样的格局坐下来倒是颇为有趣,她想到。
“什么玩笑开得,什么玩笑开不得,公主不知吗?”李凰熙道。
“湖州之人不爱洗澡的事情可不是玩笑,那些从湖州逃难到京城的人身上都有味儿,这可不是我们瞎说的。”有贵女立即道,随即就有人附和,还顺着明福公主的话意往下说,偏要说这是一场玩笑,是她李凰熙小气。
“听听,这可不是本宫一人说的,只能说大家伙的眼睛都是明亮的。”明福公主笑道。
“若是这样,那我就奉劝各位,东西可以乱说,玩笑话可不能乱讲。”李凰熙的动作看似一片悠闲,但那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严肃,“湖州干旱了有多久,你们知道吗?缺水的湖州,你让他们如何沐浴?有水都要用来吃,用来浇灌庄稼,不然你们的吃食又从何而来?”用手拈了块绿豆糕,“只怕到时候你们连这些普通的糕点也享用不到。朝廷为了干旱要伤多少脑筋,你们倒好,居然将此当成了笑话,只怕太后娘娘听闻要皱眉呢。”
被她这样一番连削带打外加恐吓之下,一众贵女都不敢再随便说话,明福公主的眼里少不得盛满恨意,这个李凰熙实在可恶透顶,低声道:“你别老拿皇祖母说事。”
李凰熙只是斜瞟了恼羞成怒的明福公主一眼,挑事的人又不是她,竟也冷冷地看着她低声道:“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明福公主的脸上阵红阵绿,酥胸略有起伏,可见被气得不轻。
李芳熙侧目了一眼,这同样爱装腔作势的明福公主也不是什么好鸟,只是李凰熙的反应之快出乎她的预料,耳里响起母妃说的话,“没事不要去挑衅忠王府的李凰熙,那丫头不是那么好惹的,你倒不如找机会与她交好,这样反而更易行事。”
几经思忖后,她笑着看打和场,“大家都是好姐妹,说那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