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今天的字画,觉出哪里不对了?”说着竟然是将顾清扬晾在一旁指导起了萧怀素。
老人家也看出了两个孩子之间恐怕有些过结,不过却也不好追问,但天生的护短情绪发作,势必就要为外孙女讨回些场子。
顾清扬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好意思和小他十岁的一个女娃计较?
这样的心胸,不磨他一下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杜老太爷话音一落,萧怀素便偷偷瞄了顾清扬一眼,果然这小子一张俊脸已然涨红,眸中却是没有不服,竟是罕见地多了几分羞愧,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怀素瘪了瘪嘴,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把你今日的画拿来我看看!”
杜老太爷一扬手,萧怀素立马乖乖地照做。
平日里她学习字画就在外书房窗下摆了个小案台,此刻她画的鱼虾图还放在案桌上呢,正被一方青石砚台给压住了一角。
萧怀素踮着脚尖将这鱼虾图铺陈在杜老太爷宽大的案台前,一副聆听教导的模样。
杜老太爷只瞄了一眼,便轻描淡写地说道:“格局太小,画不是画,倒是你兴作的涂鸦,不过嘛……倒是有几分写意,勉强可看。”
“是。”
萧怀素自然只有乖乖听着的份,跟着杜老太爷学画习字还不足月,她都是控制着进度的,能有如今的表现也是不错了。
顾清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琢磨了出来杜老太爷对他的一番敲打,不以为忤,面上还盛着一抹感激之情。
杜老太爷是谁,当朝首辅,算算为官的日子已经足足经历了两朝,他肯点拨一句,那已是天大的面子。
这会儿看着杜老太爷评画,顾清扬已是主动凑了过来,这称呼也改得顺口,全然不见半点生涩,“老太爷,萧三世妹这画虽然还有几分稚嫩,可我看着极有灵性,加以时日指不定又是一位书画大家!”话语中竟是主动与杜老太爷拉近了几分关系。
萧怀素侧头瞄了他一眼,她觉着顾清扬本质里就是有这种小强的潜质,打不怕骂不走,还能主动有这热呼劲,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好,好!”
杜老太爷连说了两个好字,看向顾清扬的目光温和了几分,“怀素学画习字不过半月多,能达到如今这种境界固然与她勤学苦练分不开,但到底也是天分使然。”
“老太爷本就是当世的名家,能得您指导,那也是萧三世妹的福分!”
顾清扬趁机拍上一阵马屁,萧怀素不禁在心底又将他鄙视了一番。
俩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一番,杜老太爷这才请了顾清扬坐下,又命人上了清茶待客。
杜老太爷抿了口茶水,一捋长须,“好久没有下过棋了,世子爷有没有兴趣?”
“老太爷就唤我清扬吧,”顾清扬笑着接口,此刻说话已是自然随和多了,“在舅舅家倒是兵器摸得多,这棋嘛……老太爷若能够赐教一番,清扬自然是求之不得。”
杜老太爷也来了兴致,还命杜响将他珍藏的青玉石棋盘给拿了出来要与顾清扬对弈一场。
萧怀素看着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再次起身告退。
这次杜老太爷却也没有再留她,倒是顾清扬郑重地起来对她道了歉,“从前是我有口无心,若是哪里让萧三世妹不痛快,世妹说出来罚我就是,千万别在心里与我计较!”
“哪里的话!”萧怀素扯了扯唇角,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有和气道:“世子爷客气了!”
“老太爷!”顾清扬却是不舒坦了,转头就告起状来,倒像是拿住了杜老太爷的软肋,“三世妹这就是还生我的气呢,您说要怎么罚我,一句话的事,我绝无半句怨言!”
杜老太爷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萧怀素心里叫苦,面上强挤出了笑,“这是没有的事,外祖父都教导咱们心胸要大气,我怎么可能还在生气?”
“那……”顾清扬眼波流转,竟然有种别样的风流,“那今后三世妹就唤我一声顾二哥,”话音一顿,眸中透着狡黠,“或是清扬哥哥?”
☆、第【34】章 看透
清扬哥哥?
那么肉麻,她可叫不出来!
萧怀素瞪了顾清扬一眼,还是从善如流地唤了声,“顾二哥!”
杜老太爷捋须笑了笑,“如此就好!”又对萧怀素点了点头,“下去吧,再晚回去你外祖母可又要念叨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这才转身离去,只身后一道视线紧追而来,让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那头杜响已经帮着摆好了棋盘,杜老太爷的声音淡淡地传了出来,“说吧,今儿个来只怕不只是为了探望我老人家吧?”
顾清扬笑了笑,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这段日子老太爷都没有入朝,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
这是要论时局了?
萧怀素脚步一顿,却也没有多做停留,带着秋灵几步便转出了外书房,到了庑廊下才堪堪停住。
秋灵上前道:“表小姐,刚才杜响还问您要不要暖轿呢,奴婢见您走得太快,也就给推了!”
“我也热得慌,正巧走段路透透气!”
萧怀素自个挥手扇了扇,巴掌大的小脸已是通红一片,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她背上都起了层细汗,果真与顾清扬在一起就没有不用心力的,想想都累。
秋灵上前执了萧怀素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表小姐快别扇了,这出了汗遇到风,当心会受凉!”
“哎,我知道啦!”
萧怀素叹了一声,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你看看这顾清扬,没事就爱拿我开涮,这样的人我不喜欢也就没什么可奇怪了的吧?”
秋灵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有不同的看法,“世子爷一表人才,据奴婢所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怀素的脸色,这才轻声道:“还能屈能伸,又机智聪慧,连老太爷似乎都对他有了几分喜欢呢!”
萧怀素哼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他这是花言巧语讨外祖父开心!”说着绞紧了手中的绢帕,咬唇道:“外祖父也真是的,和这种人还下什么棋?!”
秋灵大胆地猜测道:“许是老太爷也想从世子爷口中套些话吧,咱们走的时候他们不是正说起……”
“外祖父还用向他套话?”萧怀素瘪了瘪嘴,“但凡他老人家想知道的,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段日子她在外书房里习字作画,前来求见杜老太爷的人就没断过,听杜响的禀报,从杨阁老到六部官员,御前近待,就没有一个身份地位不显赫的。
消息四通八达无孔不入,就算杜老太爷没有入朝也能深知朝堂局势的变化,这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萧怀素的心里突然激荡起了一层波涛,虽还来势平缓,但层层叠叠堆砌而起,想必终有一天会成为拍岸的惊涛骇浪。
她应该骄傲才对,她的外祖父是当朝首辅,不仅皇上依重,连景国公府这样的门第也不得不笑脸相迎,想要与之拉近关系。
顾清扬贵为世子,将来的景国公,那性子绝对是高傲的,是目空一切的,可在杜老太爷面前却连泡也冒不出一个,想着他讨好拍马的模样,萧怀素禁不住轻笑出声。
杜老太爷也算是为她出了一口气!
是了,杜老太爷说得也对,人生在世,这胸襟不豁达一些,倒是有的让自己呕了。
想到这里萧怀素也决定不再与顾清扬计较,顶多他以后不招惹她,她也就绝对不会给他脸色看。
不过,杜老太爷能够坐到今天的高位上,就没想过激流勇退?
功高震主,从来是为帝王所忌惮的。
更别说杜家嫡系旁枝牵扯无数,杜老太爷门生众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真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啊!
萧怀素心里隐隐闪过担忧,可这一切却又不是她能左右的。
就像四季更迭,有繁茂必有衰亡,鲜花着锦之时虽然万相更新,但他日秋叶零落之时也当知入土成泥。
希望杜老太爷已经看破了这一点,能为自己的将来早作打算才好啊。
从踏进杜家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与杜家人绑在了一起,一荣倨荣,一损倨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萧怀素轻轻叹了一声,看着眼前蜿蜒曲折的青石小道,不由握紧了拳头,加快了脚步。
*
顾清扬不无意外地被杜老太爷留下用了午膳,俩人又手谈了几局,听说各有胜负,杜老太爷对他的棋局也是多有赞赏。
消息传到内院时,王氏正带着杜延云与杜延玉陪在杜老夫人身边,萧怀素也才刚刚抄完一小段佛经。
自从她开始习字练画时便刻意地控制着进度,既不表现得太过天才,又隐隐在大人们满意的范围之内,这程度还真有些不好把控,萧怀素已是使足了浑身的力气。
王氏笑着起开了话头,“世子爷那时说要来咱们家拜访,没想到这还没出正月便上门了,他可真是有心了。”
“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杜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怀素,在你外祖父那里可也见到了世子爷?”
萧怀素“嗯”了一声,“今儿个刚要走,正巧世子爷来了,外祖父便让我留下见了一面。”
王氏飞快地与杜延云对视了一眼,眸中光芒闪烁,这才转头笑道:“应该的,世子这一路上对你多有照顾,看样子也是挺喜欢咱们怀素,不然也不会特意给你送东西来了。”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倚进了杜老夫人怀里,娇声道:“大舅母,世子爷不过见我人小好逗弄,恰巧那些东西也就适合小孩子把玩,这才送了过来。”顿了顿又道:“若是路上三表姐也与咱们在一块,世子爷送的东西肯定就成双份了!”说着俏皮地捂唇直笑。
众人也是一乐,杜延玉拉了萧怀素的手笑道:“那我闲来无事便去找表妹玩,你可别舍不得那些宝贝!”
“三表姐喜欢尽管玩去,我还巴不得呢!”两姐妹又乐呵了一阵。
王氏眉却是眼微动,看向杜老夫人,“婆母,都这个点了,要不我让人去老太爷那里问个话,留不留饭,咱们也好早做安排!”
“也好!”
杜老夫人刚要点头,那厢香桃已是撩了帘子进屋,给众人一行礼后恭敬地回禀道:“老太爷派了人进来传话,说是世子爷今儿个还有事便不进来拜见了,等赶明儿空了再到老夫人跟前请罪!”
杜老夫人微一凝眉,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氏面上虽然有些惊讶,但到底还是笑笑便过了。
杜延云的眸中却难掩一丝失望,今儿个她还以为能瞧上顾清扬一面,没想到俩人还是缘悭一面。
萧怀素心里却是犯起了疑惑,顾清扬来时到是一派悠闲,没想到走时却是这样匆忙,难不成真是从杜老太爷那里得到了什么口风,这是赶着回去报信了?
☆、第【35】章 探问
到了二月杜老太爷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所以萧怀素大多数时候到了外书房也只能自己描字画画,不过每天规定的功课也都按时完成了,第二日就算见不到老太爷的面,也会有他留下的评语搁在案上,提醒她什么地方需要改进,哪些地方又做得不足。
日复一日,萧怀素倒也能自得其乐。
若是一般的孩子在这样枯燥乏味的练写中早已经静不下心来,可萧怀素从前却是难得有清静的日子,如今过起来倒比别人都还要有滋味。
杜延昭与杜延意兄弟来外书房的次数要多上一些,杜延昭还没说什么,杜延意已经忍不住想要拉了萧怀素去玩乐,被杜延昭斥了几句,“表妹又不是你?四伯父交待的功课都完成不了,如今连父亲都要盯着你了,你还不自己上进些!”
杜延意吐了吐舌,这才收敛了几分。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对杜延昭开了口,“大表哥,杜家的儿子若是不出仕便没有前途了吗?我看着二表哥眼下挺好的,他爱钻这些杂学,还有一双巧手,若是真地埋没在读书里了,他的本事只怕也就荒废了。”
杜延昭怔了怔,旋即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怀素,道:“表妹,这些话你和我说没有用,生为杜家的儿子,自然有咱们要尽的责任,再说杂学也只作怡情罢了,算得什么本事?”
好吧,读书人有他自己的清高,看不上其他杂学也是常事,萧怀素也不愿意与杜延昭争论什么,只是暗自为杜延意可惜,拉了他的手歉意道:“二表哥,帮不上你什么忙,你别往心里去!”
“表妹!”
杜延意却是一脸地感动,意气道:“除了清淮,还没有谁这般支持理解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转头便勾了杜延昭的肩膀往外走去,“走,咱们读书去,我就不相信做不出那篇文章,今儿个写不出来,小爷还不吃饭了!”
“德性!”
杜延昭反倒被杜延意给气笑了,只是离去时又往萧怀素的方向描了一眼,小姑娘重又提笔描字,小巧白皙的手指握着玉色的笔管,轻轻在砚台里沾了墨水,又埋头苦练了起来。
杜延昭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杜延意能有萧怀素一半的认真劲,他们一家人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