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酒杯,大家才想起应该说点什么,可是面面相盱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闹起来,各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看得出王建很兴奋,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不过他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基地班的种种不是。方木觉得他的说法不无夸张的嫌疑(例如王建说:这帮傻逼一个个看着跟好学生似的,都他妈是伪君子,个个晚上喊着班花的名字手淫。),可是出于礼貌,还是随声附和。
吴涵也是一幅兴致很高的样子,不停的给大家倒酒,殷勤的劝菜,好像主人家似的。方木看着满桌的酒菜,心里默默算了算,对吴涵说:“三哥,花了不少钱吧?”
吴涵挥挥手,“无所谓,大家高兴!”
“你也不宽裕,我也出点。”方木伸手去拿钱包。
“干什么,瞧不起我?”吴涵沉下脸,按住方木的手,“我说了今天我请,就是我请。”
方木觉得吴涵真有点生气了,就没再坚持。
快11点的时候,老大探头探脑的进来了。祝老四招呼他也喝点,老大摇头拒绝了。然后他就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方步,不时瞅瞅方木他们,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方木问他要干什么,老大吞吞吐吐了半天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在对门睡,想回自己的寝室睡。王建大笑着把自己的东西从老大床上挪开,“怎么样,我说你不是那块料吧。”
其他人纷纷挖苦了老大几句,老大臊眉搭眼的钻进被子,闷声闷气地说你们小点声,早点睡。
几分钟后,熄灯了,吴涵点上蜡烛。整个宿舍充满了昏暗的烛光,每个人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似乎在不断变换着表情。
四个人中属王建喝得最多,可是偏偏脸白得像纸一样。他一边眯缝着眼睛,努力把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含混不清的说:“你以为基地班是那么好进的?不光要努力,还得有毅力才行!”
方木踢踢他的脚,暗示他老大可能还没睡着。可是王建像着了魔似的说个不停:“靠,最他妈看不起这种人,你以为大三了,考进去坚持一年多就能读硕士?我们他妈的要拼四年!你们玩游戏、泡妞的时候那么开心,我们在干什么?学习!一个盯着一个的学习!你们挂科了觉得无所谓,明年重修呗,我们敢么?我他妈一科没挂还不是被赶出来了?!”
他突然睁大通红的眼睛盯着其他人:“把我赶走?靠,把我赶走!做梦!我早晚会回去!我要让他们瞧瞧,什么样的人才算——”他突然顿住了,好像要选择一个最能形容自己的伟大的名词,可是怔了几秒钟,才有气无力的吐出一个甚无个性的词:“人才!”
老大在床上很响的翻了个身。
王建呵呵的傻笑起来,他用手指指窝在被子里的老大,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看见两行泪从脸颊上滚落。随即,向后倒在床上不动了。
方木他们七手八脚的把他安顿到方木的床上,王建无力的挣扎了几下,就发出了阵阵鼾声。
三个人重新围坐在桌子旁,谁也不说话,盯着蜡烛出神。良久,祝老四长叹一声,“这厮,喝多了。”
吴涵摇摇头,“为了个好听的名气,值得么?这些人真是想不开。”
祝老四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看熟睡的王建和蒙着被子的老大,小声问:“三哥,今年你还考么?”
“不考了。”吴涵平静的说,“大四的时候我直接考研究生,我不信我考不上。”
方木想起上学期吴涵曾经参加了基地班入学考试,从成绩上看够了,可是这学期重新分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把他刷了下来。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闷闷不乐的。方木向祝老四努努嘴,示意他别提这么扫兴的话题。
“其实你那次挺可惜的,”祝老四根本没有注意到方木,“听说进基地班除了成绩要好,还要给导师送礼,你大概是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吴涵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去想,再说,有钱我也不会给他们送礼。”他的语气突然活泼起来,“还不如请你们喝酒呢。”
方木和祝老四都笑了,三个人撞了一下啤酒瓶,清脆的声音在宿舍里回响。
“让你破费我们多不好意思。”祝老四擦擦嘴角的啤酒沫,“你的钱来得挺不容易的。”
吴涵看看自己的枕头,那下面有一个装着2000元钱的信封。“这种钱,哼,我不稀罕。”
他回过头来看着方木和祝老四:“你们以为他是在帮助我么?不,他在帮助他自己。”
方木想起捐款仪式上,满面红光的企业家紧紧搂着吴涵的肩膀,把信封塞进他的手中,自己却不松手,眼睛盯着四处闪光的照相机。两个人好像在争抢信封似的在四周的掌声与镁光灯的闪耀中僵持了很久。末了,企业家依依不舍的松开手,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加上一句:“小同学,要拿着这笔钱好好读书哦。”吴涵始终低垂着眼睛,表情木然,看不到感激的神色和泪水。这让企业家很不满,刚要再说几句,吴涵就拿着信封下台了。
“他只不过拿我当成一个表演的工具,显示他的善心与大度,呵呵。”吴涵盯着蜡烛上跳动的火焰,“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这不是捐赠,这是我配合演出应得的报酬。”他低下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没有人可以羞辱我,哪怕一丝一毫。”
气氛有些沉闷了。酒,也喝不下去了。
祝老四表情尴尬的佯装打了个哈欠,“睡觉睡觉,靠,都快1点了。”
吴涵也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神色,他一边附和着祝老四,一边手脚麻利的把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好,也脱掉衣服上床了。
方木看看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王建,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上铺老五的床。
把老五凌乱的床铺勉强收拾得可以睡觉之后,方木从床下拿出牙杯去了水房。
刷完牙,方木回到已经回复平静的宿舍,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室内响起,方木轻手轻脚的脱掉衣服,吹熄快要燃尽的蜡烛,刚爬上上铺,电话响了。
谁呀,这么晚了?
方木一边纳闷,一边飞快的跳下床,拿起听筒。
“喂?”
没有回音。
“喂?”方木有些恼火了,是不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在打骚扰电话?
“还没睡么?”听筒里传来陈希软软的声音。
方木的心一下子加快了跳动。
“没有,你怎么也没睡?”
“睡不着。”
长时间的沉默,方木手握着听筒,感觉到陈希在那边的呼吸。
“刚看了一部恐怖片,连环杀人的,嘻嘻,有点害怕了。”还是陈希先开口了。
“呵呵。”方木的心底涌起一股温暖,“别自己吓唬自己。”
陈希轻轻的笑了,“是啊,我知道。你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还在破案啊?”
方木仿佛能看见陈希偷笑的样子。
“没有,和宿舍的几个哥们喝了点酒。”
“喝多了么?”
“没有。”
“那就好。”
又是沉默。
“如果,”陈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如果下一个是我,你会难过么?”
“别胡说。”方木急忙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你会难过么?”
方木沉默了一会,“会。”他紧忙加上一句,“我会,我会……”他变得结巴起来,“我会保护你的。”
陈希小声笑起来,“我知道,”她愉快地说,“我知道。”
“你别胡思乱想。”
“呵呵,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干掉。”大大咧咧的样子。
“快睡吧,要不你们宿舍的同学该有意见了。”
“好,”方木说,他想了想,“在你姑妈家呆几天?”
“两天,周日晚上就回来,学校见。”
“好的。”
“那,我先挂了。”
“好的。”方木握着听筒。陈希沉默了几秒钟,笑了起来,“你怎么不挂电话啊?”
“等着你呢。”
“你先挂。”
“你先挂。”
“不,就要你先挂!”(她应该大睁着眼睛,嘟起好看的嘴巴吧)
“好,我先挂。”
方木放下听筒,过了几秒钟,又仿佛不甘心似的拿起来,里面除了嘟嘟声什么也没有。
白痴。方木在心里暗笑自己。
他爬到床上,手里湿湿的,刚才攥听筒攥得太紧了吧。
黑暗中,方木静听着自己的心跳从急促逐渐恢复平静,他回味着刚才和陈希的对话,嘴里慢慢涌出一股香甜。
他渐渐睡着了。睡梦中,他紧握双拳,嘴中喃喃自语。
我会保护你。
《第七个读者》 正文 第十三章 恶魔的盛宴—第五个死者
每年到年底的时候,校园里的各个社团都会很忙碌。尽管期末考试在即,社团的干部和会员们还是会挤出时间举办一些活动,例如辞旧迎新诗歌朗诵会、告别****年演唱会等等。而今年的元旦格外的重要,12月31日,零点的钟声敲响之后,整个人类社会进入下一个千年。
1999还是2000,除了担心千年虫的电脑界人士,大概就是学生们最关注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见证人类历史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尤其是那些出生于七十年代末的人们,小时候印在作业本上那个乘坐着飞船飞向2000年的男孩形象让他们记忆犹新。21世纪,究竟是什么样?几天后,一切将真相大白。
在所有社团的活动中,最让人期待的是星光戏剧社的话剧。
星光戏剧社是师大历史最久的学生社团之一,成立于80年代中期,现有会员100多人。最初,星光戏剧社只是由几个热爱戏剧的学生组成的小社团,平时在课余时间排练一些小话剧,也偶尔参加一些学校组织的文艺演出。后来,一个出身于数学系的会员毕业后,阴差阳错的成了电影演员,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谈到了星光戏剧社,这个小社团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不仅规模一再扩大而且是校园里少有的几个由学校提供经费的学生社团。每年的重大节日、校庆或者其他大型活动中都少不了星光戏剧社的参与。在这个极具历史意义的千禧元旦,星光戏剧社当然不会置身事外,一场即将在元旦当晚上演的话剧正在紧张的排练中。
自从那晚通过电话后,方木和陈希几乎天天在一起,尽管只是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偶尔在校园的人工湖旁散散步,可是对于方木这个从未谈过恋爱的人来说,已是莫大的幸福。寝室里的几个单身汉也很关心方木的爱情进展,每当方木带着一脸微笑回到寝室的时候,这几个光棍就像苍蝇一样围上来,而问题往往十分龌龊:亲了么?摸了么,上了么?
这帮色狼,把我当色情狂了?方木常常悻悻的想。
这天晚上,当祝老四第三次问方木亲没亲陈希的时候,方木忍无可忍了。
“你他妈当我是你啊,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情,有时间洗洗枕巾,都黄成什么样了?!”
大家轰的笑开了,祝老四红着脸扑上来掐方木的脖子。
“说真的,老六,你们俩谁先表白的?”方木好不容易摆脱了祝老四的手,老五在上铺探下脑袋来问。
表白?方木有点愣住了,“表白什么?”
“说喜欢对方啊,或者其他别的什么类似的话。”
方木想了想,“没说啊,我们都没说过。”
“靠,不会吧,跟人家约了好几次了,连句我喜欢你都没说?”老大在一旁插嘴。
方木又仔细想了想,的确,跟陈希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无论自己还是陈希,都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这很重要么?
“当然,”老大一幅恋爱达人的嘴脸,“你不开口表白,人家凭什么跟你在一起啊?不明不白的,炮友啊?”
一片淫贱的笑声。
“女孩子是需要承诺的,你给了她承诺,哪怕言不由衷,她也会以此为理由奋不顾身,而这个承诺很简单,我爱你。”老二也是高深莫测的样子,“所以说,女人是需要哄骗的动物。”
“靠,大爷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方木一屁股坐在床上,脑子里却在思考他们的话。
最近两天陈希总是很早就离开自习室,问她去哪儿也不说,也不让方木陪着她。是不是生气了?
说还是不说,这真的是个问题。
这时候,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只鬼。
刚才还喧闹不已的宿舍一下变得死一般宁静。
它的脑袋光秃秃的,连头皮都是漆黑的颜色,而在那下面……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是两个血红的深洞,没有鼻子,只有两条细长的,不断翕动的细缝,脸颊上是冷酷的线条,嘴唇是薄薄的两片,露出森森的白牙。
它是谁?
在所有人都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它开口了。
“当树叶旋转着飘落,当海棠花在风中散尽,”它优雅的抬起一只手,仿佛在空气中轻挽一丝薄莎,“当海洋不再蔚蓝,当天空失去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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