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茵点点头。
“我们工作那么多年都没见它响过,但你一来它就叫了两次,你想过是什么问题么?”
“前一次说是报警器线路坏了。”刘晓茵答。
“那这一次呢?”
“警察的说法是有人恶作剧,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觉着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这话让那人同其他两个互相间看了两眼,随后道:“在这里做的时间久了,都说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你看到啥了?”
“我看到……”刘晓茵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突然另一个人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似有些不耐烦地对她咕哝了句:“不要说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你不去干正经事了么?”
“我他妈没法干正事!我看到的东西太吓人了!”刘晓茵因此而怒道。“知道我看见啥了?那个上吊自杀的女人,还记得不?她家人晚上给她做超度那几天你们都在场的吧?”
“……你是说你见鬼了?”
“是啊!就在刚才还他妈的跟着我呢!”
这句话让所有人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那人扯了扯嘴角摇摇头:“你大概不知道,每个在这边做事的人做久了都会觉着自己见鬼了,小刘,你好好想想,如果刚才真有鬼跟着你,怎么我们那么多眼睛都看不见?你以为鬼那么好遇见的么?那殡仪馆真得跟阴曹地府一样了是不?”
“但我真他妈见到了!”
“那你想怎样呢?如果真怕得不想干了,得,天一亮就去找你们科长,或者现在就打电话给他,结了。”随后他又咕哝着补充了句:“所以老王说得一点没错,这工作真不适合找个女人来做。”
“妈的我当时想一拳把他那张扁脸打爆掉的心都有。”刘晓茵说到这儿愤愤地对我说了句。然后道:“你完全体会不到那是种什么样的愤怒,宝珠。明明我能看到,而且那东西还袭击了我,可是别人却因为看不到而完全不信我的话。而不信我话的这帮孙子,恰恰都是些平时规矩特别多,连走路先迈哪条腿都有讲究的孙子!真他妈的!”
她这话让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我深深理解她当时那种心情。只是我被那种愤怒所困扰的时候年纪还小,所以远不如她体会深刻,因此她所从中受到的伤害也更为深刻,但对此毫无办法,能如何呢?
“那后来怎么样了?”于是我问她。
她苦笑:“后来那帮孙子就走了。走老远我还听见他们在拿我说的话逗乐子,不过我敢打赌他们在害怕,虽然他们嘴上否定我的说法,但他们平时的行为就能看出他们绝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真他妈可惜,我没法让他们看到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否则我真想亲眼见见那帮孙子脸上的表情……”
“那你又是一个人了……”
“是的,一个人。”
“……那么,那女人又来缠你了么?”
我这话让她蓦地抖了抖。随后有些下意识地朝身后的门看了眼,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轻轻吐了口气,道:“一开始没有。他们刚走我就把保安室门上那张佛像摘下来抱手里出去了,想离开殡仪馆,想回家。但就在往停车场方向走的时候,我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当时她头皮一阵发麻。完全不敢朝后看,只是立刻撒开腿就往前跑,可是怎么跑总觉着身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跟着,虽然没有脚步声,可是她很清楚地能感觉到自己脖子后一阵阵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波一波朝她脖子上吹气,但是周围根本就没有风。
于是她赶紧放弃了往停车场的那条路,改往有灯光的地方跑,谁知刚刚跑进灯光的范围,她被她面前突然出现的投射在地上的人影给吓傻了。
因为她看到她脚下有两道人影。
一道连着她自己的脚,一道就在她脚边上,披着长长头发的脑袋低垂着,也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看地上她的影子……之后,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她听见耳朵边有人叫了她一声:‘刘晓茵。’
她条件反射地朝那方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看见,可是脚下那道并不属于她的影子仍在,只是位置变了变,之前跟她是一个方向的,朝前。再看时却已经侧过身面朝向她了,长发一把一把在她脸旁边飘来飘去,但她往自己身上看时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感到一股股冷风在她周围绕来绕去,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僵掉了,别说跑,就连喉咙里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所以尽管前面不远就是2号楼,楼里有人在做法事,可她就是没法朝那栋楼跑过去,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去引起别人的注意。
幸好就在这时那栋楼里传来阵木鱼声,还有和尚模模糊糊的念经声。
听见那声音的当刻她立即感到身体变轻了,于是立刻就朝它飞奔过去,一路冲进底楼香火缭绕的大厅,把别人家属给惊得纷纷看向了她,那时候她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就那么在别人的灵堂里站着,瞪大了一双眼朝人最多的地方钻,然后蹲**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也不知道是她穿的制服的关系,还是她当时的样子着实有点骇人,所以尽管受了惊还**扰了法事,那些家属也就互相间交头接耳了阵,没有撵她离开,甚至都没有回头再去看她。倒是那几个在灵堂中间念经的和尚,在她进门的那一瞬看了她好一阵,然后又继续开始念经,但念的节奏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木鱼也敲得特别响,随后其中一个还起身用一块黄色的段子布把遗像给遮住了,对此家属们虽然疑惑,但面面相觑之外并没人开口去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之后那个和尚朝刘晓茵走了过去。
他是那些和尚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到她面前打量了她一阵,眼神有点奇怪,似乎还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随后他把自己手里一串佛珠挂到了她的脖子上,示意她跟他走。
刘晓茵立刻就跟着他过去了。说实话,过去无论和尚还是道士还是传教士,在她眼里都跟唱大戏的差不多,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类人在她面前能像根救命稻草一样可贵。虽然他们也就是念念经敲敲木鱼,可是那种声音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安心。于是在跟着那和尚到了灵堂后面的走廊里后,她有些焦虑地对那和尚道:“大师,能不能让我待在人多的地方啊?”
和尚问她,“你是不是这里的保安?”
“是的。”
“你是不是被什么跟上了?”
“是的。”
刘晓茵说她在听和尚问了那句话后差点没哭出来。
当时当地没什么能比这样一句话更叫她激动的了,但就在她想去问问这和尚面对这种状况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时,却见那和尚皱了皱眉再次朝她看了两眼,随后道:“你听过一句俗话吧,人身上有三把火。”
刘晓茵点点头。
“但你身上只有一把,也难怪被那些东西给缠上了。可是你怎么会只有一把火呢?”
刘晓茵张着嘴答不上来。
那和尚摇了摇头:“那你要当心不要把头顶的火也给灭掉了,否则你在这里躲着也没用,我们也就会念念佛学院教的那些经,别的也做不了什么。之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是因为你不要以为人多的地方就安全,那里是灵堂,有个死人还没被超度完,如果被跟着你来的东西给给扯住那就更麻烦了,所以你还是待在这里相对好点。等下我们超度完了我带你去给我们老师傅看一下,也许他知道怎么解决你的事。”
说完那和尚就走了,留下刘晓茵一个人在走廊里,虽然依旧很害怕,但已经感觉好了很多,所以她就抓着和尚给她的佛珠在走廊里待着,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坐在整条走廊灯光最亮的地方。
那样也不知等了有多久,单调的念经声和香火的味道让她眼皮子有点沉了起来,她就靠在墙上打了个盹。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被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给惊醒了,她一弹而起正要站起身,头却猛一下撞在个金属东西上撞得嘭地声巨响。
随后她在这巨响声里给惊呆了,也顾不得痛,迅速后退,将自己身体重新缩进了之前的角落里。
她发觉自己竟坐在B1楼的停尸房里。
雪白的节能灯照得四周一片透亮,边上一排排大理石般安静的尸体,静静躺在金属的停尸床上。
她就坐在其中一具的床底下。不知是不是自己做的噩梦,刘晓茵立刻用力朝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随即疼得差点叫出声,她立刻把自己嘴巴给捂上了,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上的佛珠,佛珠还在。既然碰到和尚以及眼前的情形都不是做梦,那她到底是怎么从2号楼的走廊一下子跑到停尸房里的??
脑子一团乱麻之际,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她哆嗦着双手把它接通,也不敢开口,只是放到耳朵边听着。
随后听见那头有个老头的声音迟疑着道:“刘晓茵吗?我是老王,原来保安室做的那个老王。”
“老王……”一听见是他,刘晓茵一个激灵,随后脱口道:“我他妈见鬼了啊老王……”
“你在哪里?科长打电话给我说保安室的报警器响了两次,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刘晓茵,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进过那个4号间了?”
“……是的。”
“那你有没有在里头看到啥特别的东西?”
“……不知道……就看到团头发,别的没什么特别。”
“啥……你看到头发了??”
“是……是啊,怎么了?”
“那你后来干啥了?碰过它没?”
“碰是没碰,就给它照了相……”
“还照相了??你这孩子真是……”
“怎么了,老王……怎么了??不过咱先能不能说那个,你知道我今天碰到啥了吗?太他妈吓人了啊!我被个女鬼缠上了,而且刚才明明我在2号楼,可是突然就跑到停尸房了啊!”
“2号楼?”
“是啊!”
“你到2号楼去干什么?它晚上门从来不开的。”
“开着啊,还有人在里头做法事。”
“你搞什么,刘晓茵,那楼是办公楼,谁会在那里做法事?”
“什么……”刘晓茵觉得自己脑子彻底糊涂了。呆坐着对着手机发愣时,听见老王又道:“先别管那个了,你在停尸房是吗,赶紧出来,去4号间,然后按我说的做,否则你麻烦可大了刘晓茵,也真合该你倒霉,这么些年怎么就偏你做这事。”
“……我到底做什么了……老王……”
老王还没回答,手机嘶啦声响,通讯突兀被中断了。
刘晓茵正要往回拨,忽然透过尸布下方的空隙,她瞥见有两只脚从她藏身的那张尸床前慢慢走了过去,脚湿漉漉的,被水泡得都浮了皮,但踩在地板上却只留下一点点脚趾的痕迹,仿佛他是踮着脚在走路。
VIP章节 2304号间十二
等了很久刘晓茵才听不见脚步声。
她哆哆嗦嗦从尸床底下爬出去时;忍不住哭了起来,想站都没法靠两条腿直立起身;只能一边小心透过那些成排的床底看着四周;一边朝停尸房门口爬。
听到这里时我忍不住问她;那个从她面前走过的人是谁,她看清了没有。
她想了想;摇摇头,然后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根本没那胆子去看的;不过在那人从她眼皮子底下走过时;她看到他右脚上缠的根金属链子,这跟她在4号间遇到的那个‘保洁员’脚踝上那根链子一模一样。
这链子难道有什么特别么?我不由再问。
她点点头,道;这是个恐惧的根源。
那根链子是每个进入停尸房内那个小房间、被用单柜保存起来的尸体所佩戴的标示牌。正因为这根链子,让她在解剖室时一下子意识到了那个‘保洁员’的真实身份,他是一具在殡仪馆里保存了起码得有一两个月以上的尸体,而他**在外的皮肤也印证了这一点。
那么后来停尸房里从你面前走过去的那双脚的主人呢?跟他是同一个人么我继续问她。
她想了想,脸色微微有些发青,迟疑着似乎不能也不愿确定。
我便不再继续追问,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用力吸了两口气候,继续往下说。
她说她一出停尸房就立刻跳起来朝电梯口奔去。
虽然安全通道更近更方便,但鉴于之前的遭遇,她无论如何不敢再轻易去尝试。所幸这一次电梯没再跟之前那样停留在一个地方迟迟不下来,不多会儿,伴随着对她来说无比悦耳又及时的叮的一声响,它朝她打开了仿佛救世主一样的怀抱。刘晓茵立刻朝里冲了进去。一进去就立即迫不及待按住关门键,直至电梯门合上,她的手仍死死地僵在那里。
直到电梯嗡嗡朝上开动她才彻底松弛了下来。
那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