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你有没有人话啊?”
“哦呀……要不怎么说我们是妖怪呢……”
“算了,跟你说也是废话。”听他扯来扯去又没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一脚踢开了他跳下沙发,蹬蹬蹬往房间里走去。快到门口听到他把电视切换到了肥皂剧的频道,然后咔嚓咔嚓吃起了薯片,突然间一种无法形容的怒气就冲到了脑门。
我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他好像还没发现我的举动,只顾嚼着薯片看着电视傻乐,我几步走了回去在他边上一坐,拍了拍他的膝盖:“我决定要结婚。”
“卡嚓……”薯片被他咬了一半从嘴里掉了下来。他回头望向我,像看着个外星人:“结婚?”
我点点头。
“跟谁?”
“不知道。”
他嘴角动了动。
我知道他想笑,从他那双慢慢弯起来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但我没跟他开玩笑:“你听过一句话没,狐狸?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三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是两条腿。”他轻轻提醒我。
“你管是几只脚呢。从明天开始一个礼拜相亲七次,我就不信一个合适的也找不着。”
“那也得真有那么多男人给你相亲……是不是。”他再次轻轻地提醒我。
我朝他摆了摆手:“林绢这里最多的就是男人,不用你操心。”
“那你不是害人么。”第三次轻轻地提醒我,而这一次我却无法直接地忽略过去。
“你想说我天煞孤星会克死他们的是不是。”
“有可能。”
“那我克死你没?”
“我不是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一辈子都嫁不了人的是吗狐狸?”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姥姥说的……”
“大声点啊狐狸,我听不见!”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想我的脸色可能有些狰狞,因为狐狸的目光闪了闪,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
“哦呀……好像生气了。”然后他嘀咕了一句,侧头用他那双绿油幽幽的眼睛看着我:“你咋的了,宝珠,一场同学会真把你打击成这样了?”
“没有。”我用力摇了下头,以免自己眼睛里慢慢涨出来的眼泪被他瞧见。然后把头别到一边,朝电视里那两张正含情脉脉说着情话的脸看了一阵。
直到重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才再道:“我只是在想,我快三十了,狐狸。”
“我知道。”他的注意力似乎又被电视给吸引去了,漫不经心回答了一声。
这不意外,对于他们这种动不动就活上几百上千岁的物种来说,短短三十岁算得上个什么,又能意味着些什么。
可这对于人来说意味可大了。很大很大……
“狐狸,人变老可快呢。”
“嗯,是啊,命也短。”
“你能想象么,我一脸皱纹戴着假牙的样子?”
他嚼了嚼薯片,也不知想象了没有,盯着电视又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都不敢想象那是个什么样子,”见状轻吸了口气,我道。“而你,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还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是么。”
“嗯,是不是很羡慕?”
“狐狸,你真是狼心狗肺的。”
“……我算是知道了,你一会儿不骂我你会难受。”他瞥了我一眼后道。然后把薯片递给我:“吃么?”
我想吐。但还是伸手过去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口。“狐狸,我真的这辈子都嫁不了人么。”
“如果那个男人命硬,你可以试试。”
“呵~真悲惨,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爱的人。”我又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他笑笑。“找到了又能怎样,小白?能让你爱一辈子么,会爱你一辈子么。”
“一辈子可短了,为什么没可能爱一辈子。”
“其实你可以试试爱妖呗,”听我这样说他回头笑嘻嘻对我道。
“妖?”
“妖怪,鬼,神仙。这些命硬,你想爱谁就去爱谁。”
我朝他看了一眼:“你爱过谁没,狐狸?”
“我?”目光微微一闪,他再次朝我笑了笑:“我爱过很多人呢,宝珠,男人女人我都爱。当然,最爱的还是和他们**。”
“放屁。”我轻轻咕哝了一句。
他扬了扬眉:“哦呀,我还真喜欢听你说放屁,忒性感。”
“你忒混蛋……”
电视里放起了一段哀伤的音乐,我借机抽了下鼻子。他听见声音朝我看看,我循着他视线望向他,突然脱口道:“狐狸,亲我一下好么。”
狐狸没回答。可能被喉咙里的薯片给卡住了,因为他足足有数秒钟拉长了脖子看着电视,一动也不动。
半晌才咧嘴一笑,问:“为什么?”
“你过去亲我时有没有问过我为什么?”
我的话再次让他呆了半晌。
这表情差不多也让我明白些什么了,于是把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干净,我站起身啪嗒啪嗒朝屋里走了进去,回头关门时见他仍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于是敲了下门背,对他道:“狐狸,在我变成老太婆前你会离开狸宝专卖的吧?”
“为什么这么问。”慢慢放下薯片袋子,他问我。
“因为,”我耸耸肩,指了指自己做了个鬼脸:“老太婆。”
“嗯,满脸褶子的老太婆。”他也耸了耸肩膀,然后点点头:“也许吧。”
“知道么,今天我看到铘变了好多钱,所以我在想,也许等到你们都离开前,我应该叫铘变个几百几千万的给我,那样我的养老金就解决了。”
“这么有钱,不介意让我再继续留几年蹭饭吧?”
“我对养小白脸没兴趣啊狐狸。”
“……哦呀,你要不要这么势利。”
“你才知道我很势利么。”
话刚说完,我迅速关上了房门,因为我感觉到右眼角正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朝下滑。
我用力把它擦了去。
门外响起那个电视剧结束的片尾歌,歌蛮好听的,我还能跟着哼上几句。
可是哼着哼着不知怎的脸上的眼泪就越来越多了,用手抹也抹不干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呢?我不想哭的,因为没什么事也没什么人值得我哭。
可还是忍不住地抽抽嗒嗒了好一会儿,我希望狐狸没有听见,想来他也应该不会听见,因为外头的电视开得好响,响得令人能听清那首歌里每一个字句:
‘庐外怎堪清寒,听到曾拨乱的沧桑’
‘若雨成霜,那是我祈来的伤……’
林绢说,情伤都是自己找来的。
林绢还说,你爱谁也不能爱上狐狸那样的男人,别看他对谁都好,他没心的,而且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借用的歌词来自凉子作词,少司命作曲并演唱的《如意》
很爱的一首歌~推荐大家去听听看~~
全文免费阅读 101黑暗第五章
一转眼;端午节就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店里总会特别忙;因为来订粽子的人相当多。
狸宝的粽子在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气;这得归功于狐狸做的粽子特别好吃。他说那是他一百多年前在清宫御膳房里偷来的技术,素荤两种类型;素粽馅儿是流沙的;红豆或者绿豆剁的泥;冰糖着味;吃口清甜不腻,趁热拨开糯米能看到里头的糖浆包着豆泥突突往外冒。咸粽是一绝;八色秘制腊肉,切碎跟肥肉一起煮烂了味道全都化在了糯米里;咬一口喷香流油;再加个沙心咸蛋黄,即便是闹着要减肥的人也能一口气塞下两个去。
不过生意好敌不过人手少,狐狸包粽子不准别人插手,所以每天限量五百只,只接预订不堂卖,远的快递,比较近的则由我骑着车一家家分送过去。
其实这活原本是白吃白住在店里的杰杰干的,可是同学会那晚一时冲动跟狐狸说了那些话后,第二天醒来自觉太丢人,于是下意识见到狐狸就躲,当他瘟神一般,没处躲则找事情给自己干,每天搞得忙忙碌碌的,顺便把杰杰的活儿也给包揽了。
这天又和往常一样,我把前一夜包好的粽子装箱挨户送走。送完最后那家时已是下午三四点光景,路过商业街正打算过去逛逛,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却突然阴了下来,紧跟着一阵夹着土腥味的风轰然而起,顷刻间飞沙走石,看来一场大雨是在所难免了。
当下没了逛街的闲心,我踩着在狂风里摇摇晃晃的自行车一路吭哧吭哧往家赶,不多会儿已拐进家附近的马路,远远见到一辆光亮簇新的大奔在狸宝店门口停着,巨大的车身让本来就比较狭窄的马路看上去有点挤。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有钱人跑来找对门的术士买奇怪东西了?琢磨着,我一路把车骑了过去,绕到边上刚把车停下,随即见那辆大奔的车门轻轻一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里头钻了出来。
“宝珠?”站定后那人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叫住我。
而我在看清她脸的当口不由愣了愣,因为她是自上次那通电话后,就再没跟我有过任何联系的邵慧敏。
跟邵慧敏走进‘蓝色卡农’后不多会儿,一场急雨像倒豆子般从浓密的云层里泼了下来,把外面的世界冲得一片水雾蒙蒙。
自从跟靛的那次约会之后,我就再没有进过这种小资类型的咖啡馆,它们会提醒我想起曾经我差一点因为某种特殊的吸引力而喜欢上一个有些特殊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最特殊的地方,却是杀了一切他所感兴趣的人。
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所幸邵慧敏给我点的是一大碗冰激凌,而不是任何一种昂贵又难吃的咖啡。她则要了杯红茶在我对面坐着,看起来还是和上次见面时一样美丽,养尊处优的生活令她保养得比同龄人看起来要精致得多,将近三十岁的年纪皮肤却同少女时一样光滑细腻,只是脸上的‘丧气’却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浓郁了点,黑蒙蒙的浮在她脸上,令她脸色看起来有种病态的苍白。
她说想找我聊聊,却在进来后只是一直看着窗外的雨,我留意到她总在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似乎是种无意识的习惯,于是打破沉默,我笑了笑问她:“最近怎么样,大忙人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找我闲聊了?”
“那家小店,就是你从你姥姥那儿继承的么?”她收回视线望向我。
我点点头。
“真好,很可爱的小店。”
“呵,混混日子还算凑合。”
不太擅长的客套话再度让我俩进入一段长久的沉默。
这也没办法,那么多年未见,彼此生活的圈子早已截然不同,如此,突兀这样单独坐在一起,的确是很难找到能够放开了聊一下的共同话语的。于是只能低头慢慢舀着碗里堆得山高的冰淇淋,一边同她一样默默看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
那样过了好一阵,邵慧敏放下手里的杯子再次望向我,有些认真地道:“知道么,那天看到你的时候我有点吃惊。”
“是么,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一点儿都没变,跟在学校里时一样。”
“是和那时一样古怪?”
“不是。”她笑笑,一边又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你还在介意他们那时说你的话么?”
我不置可否。
初中时候的我有过一段比较沉默的时期,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比较懂事了,知道很多东西只能看不能说,可是心性却又没有修炼到能对那些所见当做没看到般置之不理,因而成为我人生中所经的一段相当痛苦的时段。
一度索性厌弃了开口,那种想说却又不能说的感觉,没有人能体会,所以没有人可以理解,所以叛逆地学着当个哑巴,却没想过这种处理方式其实是很不健康的。它带来的副作用就是让很多同学都觉得我很孤僻,无法交往,而他们把这种感觉理解为我很古怪。
古怪这东西,搞得好是种个性,搞不好的话,同‘傻’其实没什么两样。而我显然是同前者沾不上边的,所以我很孤独,这种孤独并非是完全没人理睬你,不和你说话。而是明明同你说话,甚至同你一道上下学,你却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邵慧敏转学过来并且成了我的同桌,才开始好转了起来。
因为邵慧敏也是个孤独的人。
与我不同,她的孤独是来自她外表的优秀和她成绩的糟糕。老师说她是聪明面孔笨肚肠,所以同学叫她绣花枕头一包草。因而像排斥细菌一样,她被周围的人所排斥着,可是她性格是那样的好,总是温温和和的,跟她在一起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压力,所以自她和我同桌后,我也就渐渐多话了起来,有个能聊得上话的人在身边,感觉总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开朗了很多,”见我久久不语,邵慧敏又道:“是因为开店的关系吧?记得你以前人多时候说话都会脸红的。”
我觉得她是在没话找话。看得出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