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孩子可能会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感兴趣,罗伊可不会。他七岁那年,住在密尔沃基,有一个喝醉了酒的猎人全速开着一辆机动雪橇车撞在了大树上,出事地点离罗伊跟爸爸正滑雪的山坡不到一百米远。
罗伊立刻跟着爸爸跑过去。到了那棵树下,他们才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遇难的人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体像破碎的洋娃娃一样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周围的雪地都被鲜血染红了。罗伊再也忘不了那一幕,他永远不想看到类似的场面。
所以,他急着要离开急诊室。他从侧门溜了出去,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逛了十五分钟,直到一个护士迎面拦住了他。
“我好像迷路了。”罗伊尽力装出困惑的神情。
“你肯定是。”
护士把他带回急诊室。还好,急诊室里空无一人,没有想象中的忙乱和触目惊心。
罗伊觉得有点奇怪,他来到窗前向外望去。停车区没有救护车,只停着一辆警车。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边想着,一边又翻开了那本杂志。
几乎是立刻,从巧手所在的病房大门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他连忙放下杂志凑过去,想要听个究竟。
争吵声中,有一个声音特别突出,罗伊很熟悉这个声音。他紧张地思考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然后他又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很明显,只有一个选择。
他推开病房的门。
“妈妈,爸爸!”他喊起来,“我在这儿!”
德林科警察坚持开车送罗伊的父母去医院。这本来就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再说,他也想再给爱波哈特先生留下点好印象。
警察真心希望,爱波哈特先生的儿子没有卷进烤饼店工地的连环破坏案件中。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去医院的路上,罗伊的父母坐在后排座位,小声交谈着。爱波哈特夫人说她无法理解,罗伊怎么会在做化学实验的时候被狗咬伤的。“可能是他带去的那些牛肉惹的祸。”她猜测。
“牛肉?”爱波哈特先生问道,“实验怎么会用到牛肉?”
在后视镜里,德林科警察看见爱波哈特先生伸出手臂,挽住了妻子的双肩。她的眼睛湿润了,紧咬着嘴唇,他则是像一根发条一样绷紧着。
他们来到急诊室的时候,看护说罗伊正在睡觉,不允许打扰。爱波哈特夫妇开始争辩,但是看护不依不饶。
“我们是他的父母。”爱波哈特先生又说了一次。“我们必须得马上见见他。”
“先生,别逼着我去找管理员。”
“我才不在乎你去找谁。”爱波哈特先生迈步越过了他,“我们一定要进去。”
看护跟着他们来到通往病房的走廊门口。“你们不能这样做!”他抢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路。
德林科警察挤上前来,他希望警服能够让看护的态度软化一些。
第47节:猫头鹰的叫声(47)
“绝对不允许打扰,医生在病历上是这么写的。”看护严肃地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我恐怕你们得回到候诊区等待。你也一样,警察先生。”
警察不禁退了一步,可是爱波哈特夫妇没有。
“听着,里面躺着的是我们的儿子。”爱波哈特夫人提醒看护,“是你给我们打的电话,还记得吗?是你叫我们过来的!”
“没错。你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罗伊了——只要医生同意就行。”
“那就赶快通知医生。马上。”爱波哈特先生的声音提高了,“快打电话。要是你忘了怎么拨号,我可以告诉你。”
“医生在休息,二十五分钟后回来。”看护简单地说。
“那她可以直接来病房,”爱波哈特先生回答,“陪我们一起探视受伤的儿子。现在,要是你再不让开,可别介意我动粗,懂吗?”
看护的脸色发白了。“我——我要向管——管理员举报。”
“随你便。”爱波哈特先生挽起妻子的胳膊,从看护身边挤了过去。
“等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坚决的女声。
爱波哈特夫妇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走廊旁边一扇标着“工作人员专用”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穿蓝大褂、挂着听诊器的女人。
“我是冈萨蕾斯大夫。你们要去哪儿?”
“去看看我们的儿子。”爱波哈特夫人答道。
“我正试着制止他们。”看护在一旁说。
“你们就是罗伊的父母?”大夫好像有些惊奇。
“没错。”
“这么讲可能有点唐突,”她说道,“不过你们看上去可不像在捕蟹船上工作的样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爱波哈特夫人不耐烦了,“这所医院的人全都是疯子吗?”
“肯定出了什么错,”德林科警察插进话头,“爱波哈特先生是联邦司法部的工作人员。”
冈萨蕾斯大夫叹了口气。“以后再解释吧。跟我来,先去看看孩子的情况。”
急诊病房里一共有六张病床,前五张都空荡荡的。最后一张床用帘子遮着。
“正在静脉注射抗生素,他的状态还算不错。”冈萨蕾斯大夫压低了声音,“但是除非我们找到了所有的狗,他还得接受狂犬疫苗注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爱波哈特夫妇挽起了手臂,向病床走去。德林科警察跟在后面心想,罗伊会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他口袋里还放着从铁丝网上摘下来的那段布条。
“他很可能睡着了,不用紧张。”大夫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拉开了帘子。
有那么一会儿,四个大人都没说话。他们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空床。
装注射液的淡黄色袋子还挂在床头钩上,静脉针已经被拔了出来悬在床边,还在微微摇晃着。
终于,爱波哈特先生先开了口:“罗伊在哪儿!”
冈萨蕾斯无助地挥动着胳膊。“只不过……我真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爱波哈特先生爆发了,“一个受伤的孩子,前一刻钟还躺在床上,现在就忽然不见了?”
德林科警察赶紧挡在他和冈萨蕾斯大夫之间,他怕爱波哈特先生盛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大夫按铃叫来护士,开始疯狂地在病房四周寻找起来。
“他是这里惟一的病人,”爱波哈特先生余怒未息,“你们怎么能把惟一的病人给丢了?难道是外星人趁你们喝咖啡的时候,把他绑架到飞碟上去了?”
“罗伊?孩子,你在哪儿?”爱波哈特夫人喊着。
就在这时,病房另一侧的门忽然开了。
“妈妈,爸爸!我在这儿!”
爱波哈特夫妇紧紧拥抱着儿子,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小调皮鬼。”德林科警察把对讲机挂回腰带上。他很高兴,罗伊并没有穿着袖子撕破了的绿色运动衫。
“喂!”冈萨蕾斯大夫大声拍了拍手,“大家都等一下!”
爸爸妈妈奇怪地打量着她。大夫好像并不开心。
“那孩子就是罗伊吗?”她指着他们的儿子。
“当然啦!还能是谁?”妈妈吻了吻罗伊的额头,“孩子,听话,回床上躺着——”
“先别急,”爸爸打断了她,“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相信,我们该对大夫道个歉。”他把双手放在罗伊肩上。“先给我看看咬伤的地方。”
罗伊垂下了眼睛。“我没被咬伤,爸。受伤的不是我。”
妈妈惊叫了起来。“天哪,我终于明白了——肯定是我疯了,对不对?……”
“等等好吗?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冈萨蕾斯大夫打断了她,“失踪的病人还没找到。”
德林科警察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他又一次把手伸向了对讲机,打算通知总部。
“趁我还没彻底糊涂,”妈妈摊开了双手,“能不能有人跟我解释一下?”
“只有一个人能解释清楚。”爸爸冲罗伊做了个手势。罗伊突然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不行,爸爸已经扶着他的肩膀转向了冈萨蕾斯大夫。
“德佬?”她的眉毛扬了起来。
罗伊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应该是罗伊。我很抱歉。”
“这里是医院,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我知道。我真的很抱歉。”
“要是你才是真正的罗伊,”大夫问道,“那病床上的男孩子是谁,他又去了哪儿?这次请说真话。”
罗伊低下头,紧紧盯着脚面。这绝对是第一次,这么多的糟糕事情都凑在了一块。
“儿子,”爸爸对他说,“回答大夫的问题。”
妈妈握了握他的胳膊,“开口呀,孩子。这件事情挺严重的。”
“我们肯定会找到他的。”德林科警察机械地说,“迟早。”
罗伊抬起头。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对大人们说,“真对不起,这就是事实。”
的确,事实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