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说我脸通红,这小子竟然敢拆台?我用很凌厉的眼神狠狠的盯着他,我感觉我的眼神应该不比那神鹰海东青差多少,可谁知道这小子根本不在乎,跟书记聊了个火热,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屋子里很快就传出了香味,林场书记搬了张矮木桌放到他家的大通炕上,招呼着我们上桌,大婶先上了两个菜,一个是猪皮冻,一个是小野鸡炖蘑菇。书记热情的招呼着我们上桌,除了我们四个,还有王强,赵建国,和林场里的几个爷们。
酒是玉米白,纯玉米酿的,有五十多度,书记家没酒杯,直接上的茶缸子,这地方有句话叫,不喝玉米白,感情上不来。可看着面前满满一茶缸子的白酒,我这感情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王强很沉闷,情绪依旧不高,我怕他想起伤心事,端着酒跟他喝了一口,这酒极烈,喝到胃里象火烧一样,我突然想起赵建国媳妇喝了那么多的白酒,恐怕是要酒精中毒了。
我问赵建国:“你媳妇没事了吧?”
赵建国说:“没事了,睡得很香,我明天就领她去乡里医院看看,自从我媳妇生孩子难产,身体就一直很不好。今天多亏了宝梅萨满,来我敬你一杯。”
宝梅笑呵呵的端起缸子跟赵建国碰了一下,眼看她一大口喝下去,脸都没红一下,这让我感到很是佩服。宝梅放下茶缸子对赵建国说:“黄皮子迷人专门找身体虚的,而且大多数都是女人,你呀,明天赶紧带你媳妇好好看看,以后也避免这种事发生。”宝梅的语气有些老气横秋。根本不象是一个小女孩说的话,可赵建国听了却象个孩子一样连连点头。看来宝梅在他们这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被我们救回来的孩子父亲也在桌子上,一个劲的跟我们道谢,一个劲的敬酒,好像要是我们喝少了,就很对不起我们一样。连着喝了几口酒我已经感到有些迷糊了,大熊这小子却来了精神头,跟桌上的每人都喝了几口,一缸酒下肚,嘴里就没个把门的,把我们如何到黑林,如何跟黄鼠狼火拼,如何逃出来,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他把自己说成了一个深入险地,不畏艰辛的英雄好汉,从他的描述中,那些个古代的英雄好汉都得靠边,别管你是打虎的武松还是单枪匹马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在我迷茫的双眼中,一个新时代的英雄冉冉升起。
这里地处偏僻,本来就没什么娱乐,这下好,大熊说的是口沫横飞,大家听的是目瞪口呆。
大熊说了半个多小时,等他说完,其他的人目眩神摇,连连赞叹。
林场书记插话:“这十几年俺们林场走丢过两个人,都是老娘们,一个是上山菜蘑菇的,一个是回娘家的,都失踪了,大家还以为是让山上的熊瞎子给舔了呢,听你这么一说,都是被黄皮子迷走了啊。”
赵建国也跟着说:“别的林场也丢过人,照这么说应该都是被这些黄皮子给迷走了。”
大熊昂然而立:“大家以后不用怕了,黄皮子的老窝已经被我们给端了。”
大家……
这顿饭热热闹闹的吃了两个小时,当晚宝梅去了别家住,我们四个就在林场书记家睡下。
本以为喝点酒很快就能睡着,谁知道躺在暖和的炕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听着大熊的呼噜声和王强翻身的声音,我的脑海里老是出现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左边那个眼起来有些眼熟的人到底是谁呢?
三十四章 … ~通灵~
一夜的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微亮,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没睡多大一会,书记家那只红色勤劳的公鸡,就很执着的把我喊醒,我翻身而起,烦躁的情绪让我有一种现在就把它给炖了的念头。
大熊还在打呼噜,哈喇子流了一枕头,桑格丝毫不受影响,睡的也沉,只有王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坐在炕边上愣愣的发呆,见我起来朝我笑了笑,他笑的很勉强,依旧能看清他眼中的酸楚。
我也对他笑了笑,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希望今天不在出什么意外,顺顺利利的搞清楚这件事,我知道,事情一天不弄明白,王强心中的那块石头就不会落下,这块石头压的他已经太久了。
我到外屋洗了把脸,大婶喂完猪正好回来。见我起来,就要张罗着去做饭,我说:“不着急,等大熊他们两个起来在说吧。怎么还没看见书记啊?”大婶笑着对我说:“我家老头子挤奶去了,每天早起这都是他的活。”
我自小在城市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问清楚了牛棚,穿好衣服直奔了出去。到了牛棚见书记坐了一个小马扎,奶牛下面放了一个铁皮桶,正在往下挤奶,两头奶牛鼻子里往外喷着热气,见了我都转过头,好奇的看着我。
书记见我来了,朝我打了个招呼,我跟书记一边聊天一边好奇的看着,我想不到两头奶牛就能挤出大半桶的牛奶。挤完牛奶回到屋里,大熊和桑格也都起来,大婶给我们炸的馒头片喝的新鲜牛奶,王强吃完饭就有些坐立不安,我也理解他焦急的心情,吃完早餐,我就赶忙向书记一家道别。
书记带着我们几个找到了宝梅,大家一起结伴回去。宝梅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找她到底是为什么,路上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她听完没有拒绝,想了下跟我们说:“我和方涛哥哥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咱们又一起经历了这个事,这忙我不能不帮,但我可提前说好了,我还从来没通过灵,到时候要是不管用,你们也别怪我。”
我们本来就是求人的事,人家肯帮忙感谢还来不及,那里敢怪她,我忙说:“你能帮我们,就很感激了,不管成不成,大家都领你这个情。”
宝梅笑了笑,还没说话,大熊大大咧咧的大包大揽起来:“我宝梅妹子,那绝对没问题,老陈啊,你就把你那颗烂心放肚子里吧,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妹子的厉害,要是没我妹子,咱们都得喂了那些乌鸦。”
宝梅倒是很严肃,认真的对大熊说:“方涛哥哥,这事我真没把握,不过你们来了,行不行都得试试,通灵一般都是在晚上,等回到牧场,我先回家准备一下,你们也准备一下,最好有李楠生前使用过的东西,或者她的照片都行,晚上吃过饭了,你们再来找我。”
我问王强:“你带着李楠用过的东西吗?”
王强沮丧的说:“你们也没说要带她使用过的东西啊,不过我钱包里有我俩的一张合影不知道行不行?”
宝梅点点头:“合影也行,晚上你带过来吧。”
一路上说着话也不寂寞,除了王强,我们四个可以说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了,无形中多了一份亲切。回到讷塔牧场还不到中午,我们把宝梅先送回家,这才回到大熊的家里,熊妈妈见我们几个回来,很高兴的忙活着。吃完中午饭,我的困劲就上来了,昨天一晚上也没睡好,躺在炕上没多大的工夫就进了梦乡,这回睡的踏实,连个梦也没有。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擦黑,熊妈妈给我们烤了只烤全羊。用一大铁盆给端了上来,晚上还有事我们都不敢喝酒,这时候王强越发的沉默,桑格却显得有些很兴奋,催促我们快吃,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我很纳闷的问他:“通灵是为了王强的事,你激动个什么?”
桑格嘿嘿一笑:“通灵也叫召魂术,古往今来所有的国家都有类似的记载,但是各国的说法又很不一样,在我国,有一种叫“关亡婆”的巫婆,采取某些方式使鬼魂附体,鬼魂附体以后,她就成了鬼魂的代理人,可使活人和鬼魂交谈。一种是巫婆惯用的方式叫“如魂术”,主要是对要过阴的人进行心理暗示式的催眠,使其感到自己在特定的环境中随着巫婆念动的咒语,灵魂似乎离开自身,向阴曹地府飘去,这时旁观的人可以看到过阴的人和鬼魂说话或做其他一些动作。”
“十八世纪一些西方国家开始出现会招魂术的人,1851年纽约有一百名通灵者,到了十九世纪初就达到了一万名的通灵者,当时西方人也是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可通灵却一直长盛不衰,这种活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当时,许多在战争种失去亲人的人,都通过这种办法来寻求心灵的安慰,他们觉得这些死者会在死后的世界里与自己沟通。数以百计的灵媒确保他们能够成功。直到现在西方仍然有许多人在研究招魂术。这其中不乏有一些科学家。”
“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通灵的过程,这次有机会可以看到宝梅萨满的通灵,也是不虚此行了。”
王强的沉闷和桑格的兴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突然觉得桑格这小子有点不地道,这不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吗?我咳嗽了一声:“行了,知道你懂的多,别显摆了。”说完我朝他使了个眼神,让他注意点。桑格看了一眼王强这才回过味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不在催。
经他这么一折腾,香喷喷的羊肉也感觉有点吃不下去了,吃完饭,我们帮着熊妈妈收拾妥当,就出了家门。宝梅家离大熊家没多远,走路都用不了十分钟,很快我们就到了她家门口,宝梅家养的牧羊犬还没等我们靠近,就开始汪汪的大叫。
狗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宝梅迎了出来,这会她脱了那身神衣,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蒙古袍,头上扎着小辫,显得即俏皮又美丽。宝梅把我们迎进她家。屋子里却没人,我好奇的问:“家里就你一个人?叔叔和阿姨呢?”
宝梅对我们说:“老人家年岁大了,我怕他们受了惊吓,再说人太多了也不行。”
宝梅说着把我们带到她家的偏房。屋子正中的墙壁上挂了一副天蓝色的棉布,棉布下面有张供桌,桌子上面摆满了贡品,有鸡有鱼还有一个猪头。在地上还摆了一个铁皮做成的大铁盆,里面盛满了清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桑格显得很好奇,问宝梅:“你不供神像,怎么挂了块蓝布?”
宝梅对他说:“蒙古族以,苍天。为永恒最高神,故谓,长生天。蒙语读作腾格里。这块蓝布代表的就是长生天。
桑格点点头没再说话。宝梅问王强:“照片带来了吗?”
王强低头从裤兜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他和李楠的照片。照片上的李楠依偎在王强的怀里,微微笑着,幸福写在了脸上。
宝梅接过照片:看着我们,很认真的叮嘱“等下通灵的时候,不管你们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出声,我要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们可以拉我,但还是不能开口,明白吗?”
看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们四个都连连点头。
宝梅说完,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这就开始吧。”说完转过身去,把照片放在手心双手合什,高高举起,对着墙上挂着的蓝布缓缓跪下。
三十五章 … ~鬼子 鬼子~
宝梅口中念念有词,象是祷告又象是念经,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只能听清楚音调。随着越来越快的吟诵,宝梅站起来,轻轻弯下腰把王强和李楠的照片恭敬的放在供台上。随后拿起酒瓶子,喝了口酒向四周喷了喷。
接下来开始跳神,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没有二神,口里仍然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怪,纵横起跳之间,有些动作象苍鹰,有些动作象猛虎,她的身体和神态也在不停的变化,或威武,或妩媚,或柔弱。她的动作时快时慢,并不是总快。
这间偏房从我们进来就没有点灯,而是点了九根白蜡烛,这里地处北方,算是中国最冷的地方了,所以每家的屋子密封的都特别好,生怕有热乎气漏出去,连窗户都是双层的。我们进了宝梅的家,就把门关上,这样的屋子是绝不会有风的,可随着宝梅的动作,屋子里分别放在不同位置的九根蜡烛,开始闪烁不定。
忽闪忽闪的蜡烛,使得屋子变得忽明忽暗。突然屋子上方刮下一阵微风,这风阴冷,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刮来。你要不是全身紧张,根本就感觉不到。风一起,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感到毛毛的。这阵风在屋里兜了个圈,向地上那盆水刮去,本来平静无波的水面起了阵阵的涟漪,涟漪越来越大,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水盆里开始传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很多的人在呼喊,呻吟。
这些嘈杂的声音虽然不大,听在耳朵里却是清晰无比。铁盆里原本很清澈的水,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漩涡越转越快,到了后面又慢了下来,等到水面恢复了平静,盆里的清水已经变得如墨一般漆黑。
宝梅不在跳动,在铁盆面前跪下。双手抓住铁盆的两边,头慢慢垂下,眼睛睁得大大,使劲的盯着盆里漆黑的水面。黑水在蜡烛的映射下反射出一种黑紫色的光芒。宝梅的头越来越低,眼看鼻尖就要碰到了水面,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水面像是被人扔了一颗炸弹。铁盆里忽然传出“轰”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