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你。”她尖叫着。
刘泉拼命抵挡。他推开苏琳,苏琳立刻又扑了上来。她像一条疯狂的狗一样不停地冲击着刘泉。
刘泉只好打了苏琳一记耳光。
那记耳光打得突然而凶狠。苏琳被抽倒在地,身体撞到了茶几的边缘上。茶几被撞得差点翻了。上面的茶具一通乱响,纷纷倒下。
苏琳跪坐在地上,她开始抽泣,泪如雨下。她的肩膀不停地耸动。她哭得很绝望。很伤心。
刘泉痴痴地望着苏琳,他看到苏琳光着的脚显得那么苍白。苍白得令人感到深深的绝望。
刘泉走到茶几前,拿起了一只茶杯,他把茶杯猛然向墙面砸去。
“别哭了。”刘泉吼道。
同时,茶杯在墙面上啪的一声开了花。
一点效果也没有。苏琳不但还在哭,而且越哭越凶。
刘泉又拿起了墙角的一只花瓶,高高举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苏琳仿佛失聪了一般,她自顾自地哭泣,根本不为所动。
许久,她的眼泪哭干了。她微微抽泣,身体蜷缩着,抖成一团,像一只处在深深寒冷中的猫。
刘泉蹲下身,试图安慰一下苏琳。他的手抚摸在苏琳的肩膀上,他摸到了一片战栗。这战栗很快通过皮肤传达到了刘泉身上,传达进了刘泉的内心。
“别哭了。”刘泉说。
刘泉双手捧起了苏琳的脸。他害怕了。苏琳的眼神极为呆滞,空洞。她不再像是一个人了,不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像是死人,她像是橡胶做成的美人。
没有生命的美人。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刘泉拼命摇晃苏琳的身体。苏琳任他摇晃,可是脸上却毫无反应。
“你为什么这么傻?”刘泉说。
“你为什么要毁掉你自己?”刘泉说。
“我是为了你。”失神的苏琳许久才喃喃地神经质般地说。
刘泉把苏琳抱进了怀里。
“我信你。我信你。”他说。
“可是,你不该这么做的。”刘泉说。
3
哭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绝望更是一件消耗体力和身体能量的事情。苏琳睡着了。她躺在床上,沾着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刘泉坐在床边,看了很长时间苏琳的脸。那张精致的美丽的面孔。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的脸常常显示出一种令人心疼的痛苦和扭曲。
刘泉心疼地想,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这个沉入痛苦睡梦中的女人。这个女人的命运已然和他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他们同病相怜,他们像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午夜时分,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来得很急,很快势如倾盆。刘泉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想起了他撞人的那一夜。他深深地知道,那件事就像一粒种子,它会发芽,会结果,你埋下那粒种子的时候,就要知道,那是根本埋不住的,它会长出来,慢慢地顽强地长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看到。所有的人都知道,在那个地方,你埋了一粒种子。
刘泉埋了那样一颗黑暗邪恶的种子。现在,苏琳也埋了一粒这样的种子。他和她,已经完了。他们再也没有未来了。他们再也没有明天了。
刘泉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他看了许久。黑暗中的街道和楼群在大雨中,犹如噩梦本身。你无法相信,无法猜测,无法理解,在黑暗的远处,在大雨的深处,究竟躲藏着什么。你不知道吗?命运的深渊就在那黑暗的远处在那大雨的深处。你看不到,所以,跌落其中,你仍不自知。
该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现在都死了。刘泉有一种深深的恐怖,下一个应该就是他了。他只能等待着去接那封信。索命的信。死亡的咒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信却一直不出现。他只有在深深的恐惧中等待。无比煎熬地等待。
4
黑暗的悬崖下,暴雨洗刷着许东的尸体。一道无声闪电,照亮了许东的脸。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睁得很大。他的嘴唇丑陋地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呼喊。他的后脑磕在了石头上,脑浆和鲜血流得到处都是,现在,由于大雨的缘故,脑浆和鲜血都被雨水冲刷的无影无踪了。
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张着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在大雨中,等待着某一天,别人来发现他。
5
在黑暗的午夜,在大雨的玻璃窗前,另一个人也和刘泉一样,麻木地站在那里,冲着那黑暗的雨水发呆。是陈勇。
罗娟一直没有回来过。尽管,陈勇在电话中希望她能够回来好好谈一谈。可是,罗娟却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陈勇非常痛苦,但却毫无办法。
他在孤独中度过了这一生最黑暗的日子。陈勇在窗前发了会儿呆,然后坐到沙上,拿起了电话。他的电话是拨给刘泉的。可是,很长时间,电话都没有人接。
陈勇隔了一会儿,再拨。仍然没有人接。
当电话终于拨通,刘泉的声音出现在话筒中的时候,陈勇想了想,却放下了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脸。他的脸色几乎不像是一个活人。他的头发里平添了许多白发,他的眼角和额头的皱纹越来越明显了。
陈勇拿起了一把剃刀,对着那锃亮的刀子仔细地端详。
6
刘泉有些奇怪,不知道陈勇这么晚了找自己做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给陈勇打回去。电话响了很长时间,陈勇才接起来。
“你找我?”刘泉。
“是。”陈勇说。他只说了一个字,可是那语气仍然让刘泉感觉出了某种异样,某种诡异。那声音绝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人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如果不是一个老人,也仿佛是一个久病的病人所发出来的。
“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别人可以说说话了。”陈勇说。
窗外的夜雨和陈勇的声调让刘泉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罗娟还好吗?”刘泉尽量轻松地问。
“我正想问你呢。我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几乎忘记了她。”陈勇笑了起来。
刘泉选择了沉默。
“你见到过她吗?”
“谁?”
“罗娟。”
“没有。”刘泉说,“最近没有。”
陈勇犹豫了一下,说:“你见到她就让她回家吧。”
“好的。我会的。”
刘泉拿着电话,内心里却在猜测着陈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背后的含义。
“我现在常常会想起李力、田小军他们。”陈勇说,“想起从前大家在一起工作时那段快乐的日子。”
“我也是。”
“刘泉,我,我,我……”陈勇突然结巴了起来。
“怎么了?”刘泉的心跳莫名地加剧了。
“我想自杀。”陈勇说。他的声音苍老疲倦得如同一名真正的厌世者。
“什么?”
“我想自杀。我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你,别这么想。”刘泉有些难过。他帮不了他,他帮不了他任何忙。
陈勇不说话了。片刻,电话断了线。刘泉判断,那应该是陈勇挂断了电话。刘泉抽了两支烟,然后决定再给陈勇拨回去。
“你别这么想。”刘泉说。
陈勇不说话。电话那头,一片静寂。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感情的事吗,算什么呀?”刘泉说。
“你不懂。你理解不了。”陈勇叹了口气。
“别这么脆弱。”
陈勇笑了。神经质的笑声。
“刘泉,你别担心。我现在不会死的。我还要做完一些事才死呢。”
“你,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陈勇轻声地对刘泉说。
陈勇收了线。突然收了线。
“喂喂。”刘泉叹了口气,把电话扔到了一边。刘泉没有再给陈勇打回去,因为他看到苏琳突然从卧室走了出来。她光着脚,只穿着件睡袍,披散着头发。她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她怔怔在站在刘泉面前。
《命犯桃花》第五部分
第十四章 艳若桃花(1)
1
此后几天,刘泉疯狂地打电话,他大学同学,他从前的投资人,合作过的导演,所有影视从业人员。有不少人竟然接起刘泉的电话,想了许久才想起刘泉是谁。刘泉拐弯抹角地问那些人在忙什么,在拍什么戏,有什么新戏拍。接着,刘泉就会向他们推荐演员,推荐一个叫苏琳的演员。其中有两个朋友恰好在拍电视剧,正在筹备阶段,答应刘泉让那个女孩过来试试戏。
刘泉的行为弄得苏琳都有些奇怪。她并没有要求他这样做,她从来也没说过让刘泉这样到处求人为她找机会。
“你怎么了?”苏琳奇怪地问刘泉,“你想赶我走是吗?”
“是。”刘泉竟然点头承认了。
“为什么?”
“我不想连累你。”刘泉说。
苏琳不说话了。
“那两个朋友还算可靠,你应该过去碰碰运气。”刘泉说。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苏琳说。她突然眼眶有些湿润了。
刘泉叹了口气:“我完了。我肯定是要死的人了,你跟着我只会毁了你自己。你应该忘掉一切,去过你应该过的生活。你有潜力,你会成为好演员的。你会成功的。”
“可是,你别忘了,我和你一样,我和你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早就毁了。”
“这你不用担心,许东的事情,我来担。那是我做下的,与你无关。你只需要把这一切都忘掉,当做是一场梦。”
苏琳没想到刘泉会这样说,她真的有些感动。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谁对她这么好过。
“那样的话,我更不能离开你了。”苏琳说。
“你走吧。我很快就会接到索命信的。我完了。”刘泉说。
“不会的。你想想,你不是很久都没有接过鬼电话了吗?好长时间也没有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会死,只有我不会呢。这不可能。”刘泉摇摇头,“而且,就算这世上没有鬼,那个躲在暗处的凶手也不会放过我的。我有预感。我隐隐知道了那个凶手是谁了。”
“谁?”
“陈勇。”刘泉说。
“是他?”
刘泉点点头。
“有什么证据呢?”
“没有。只是一种感觉。他最近太怪异了。实在太怪异了。”
苏琳不说话了。
“这几天,陈勇常常半夜打电话给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又强烈要求和我见面说。不是说要来找我,就是让我去找他。都被我回拒了。”刘泉苦笑了一下,“对我来说,他执著地想见我,无异于死神来临。”
这时候,刘泉的电话再次响了。刘泉拿过手机看了看,然后接起了电话。电话是刘泉在老家的父亲打来的,他告诉了刘泉一个不幸的消息,刘泉的爷爷去世了。如果他不忙的话,就回来送爷爷一程。父亲这样对刘泉说。
刘泉有些茫然,片刻,他对苏琳说:“你还是收拾下东西去剧组吧,我要回老家去给我爷爷奔丧。”
“我和你一起去。”
“我把钥匙留给你,如果没戏,你想回来住也行。我想在老家住一段时间。我想陪陪家人,同时,也躲躲晦气。”
“我和你一起去。”苏琳执著地说。
2
刘泉没有理由拒绝苏琳。事实上,苏琳执意陪在他身边让他非常感动。他已经不习惯独自一人了。他想象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开几乎整天的车,然后去面对亲人的死亡。天气不算好,天空阴沉沉的,驶出城市以后,路面的景色也变得单调起来。
反反复复的树,断断续续的田野,偶尔会闪现一些孤伶伶的村舍和红砖砌成的厂房,它们转瞬即逝,但不一会儿又会重新跳将出来,分割倒驰的树和田野的完整。
刘泉不说话。苏琳坐在旁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刘泉。有一阵子,那些工厂的红砖墙上刷的白字帮着苏琳消磨了很长一段无法忍受的时间。
那些标语是这么写的:耻我衰厂。
嗯?什么意思?当那四个字反复出现在车窗外时,苏琳才弄明白是她念错了顺序。厂衰我耻。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才像话。
刘泉把汽车里的热气开得很足,虽然让人嗓子发干,但同时又给人以安全感和满足感,它使得窗外那些寒冷的景色不那么令人恐惧。
刘泉一边开车,一边不期然想到了一件事。尽管生长在北方平原的乡村,可是,内心里,他是如此害怕北方平原的寒冷。寂寞的村庄,灰蒙蒙的田野,呼啸的风。这是世界给刘泉的最初记忆。一路上他都在同情着辅路上那些在车窗外一掠而过的人们,无论他们是骑车还是步行,看上去都是一副艰难的样子。这样的天气,不管多厚的大衣都是抵挡不住寒冷对肉体的侵蚀的。
“听说《命犯桃花》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