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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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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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栽到水库里了。

他和马忠,还有这个村里长到一米高以上的孩子,都是游泳的能手。所以他毫不担心掉进水里的马忠。

他埋怨道:“说了叫你别到边上去,偏不信。”他小心走到边上,向马忠掉下水的地方看。不见马忠的踪影,唯有一个水波荡漾开来。

他还是不担心。他嘲弄道:“潜水谁不会啊。你逗我玩,我偏不配合你。”他也这样逗过马忠,假装失足掉进水里,潜到水底挖一团泥,等马忠凑过来看的时候砸到他的鼻子上。

“别逗了!鱼都跑了!要你摘石榴的时候你也不摘,鱼上钩了你也不钓。真是!”他还在责怪马忠那次没有把马屠夫家的石榴摘下来。水面的一圈一圈的波浪像个嘲讽的笑,像那个女人的笑。

等了一分钟,他见马忠还不出水,意识到有些不妙。如果是他自己,他可以潜水超过一分钟,可是马忠的肺活量比他小很多,平时能潜40秒就算不错了。

这时水面的波浪也平静了,仿佛马忠不曾在这里落水。

“马忠!马忠!”他在岸上喊道。水下没有一点反应,马忠的钓竿漂浮在水上,浮标倒是从水下漂了上来,又静静地立在那里了。

“马忠!你快上来吧,别逗了!”他有些慌了。可是四周只有知了的单调叫声。两分钟过去了,马忠还没有浮出水面。

他急了,忙跑回村里叫大人来帮忙。

马忠的爸爸不在家,马忠的伯伯带了十来个人急忙赶到水库。因为水库太大,放水又太慢。他们决定采取最普通的搜救方式。会水的都“扑通扑通”跳进了水库。

可是捞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是马忠的钓竿。”他指着水中央漂着的钓竿说。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它,现在突然出现在水面。浮标在水面一升一降地跳动。他激动地说:“马忠落水之前浮标也是这样的!”

马忠的伯伯忙划水踢腿游了过去。这时,钓竿在马忠的伯伯造成的水波推动下,向更远的方向漂去。马忠的伯伯急了,更快地向钓竿靠拢。可是那个钓竿故意跟他闹别扭,以相同的速度漂走。浮标仍然一升一降地跳动,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它一跳一跳。

“我操他妈的!”马忠的伯伯气喘吁吁地骂道,一巴掌拍在水面,激起无数的浪花。

“别急别急。”几个人一起围过去,对钓竿展开了半包围,把钓竿向岸边逼过去。

钓竿退到岸边,撞在了岸堤上,停止了移动。马忠的伯伯迅速伸手将钓竿抓住,提起来。钓竿上什么也没有,浮标、鱼钩、丝线都还在。“妈的,我还以为上面有鱼呢。”马忠的伯伯骂道。

“你看。”一个人指着鱼钩说。其他几个人凑过去。

鱼钩上面缠了几根细小的毛发,大小长短跟人的毛发差不多,只不过那是绿色的,像水草漂浮物一样。

“这是什么?”有人问道,“难道刚才是它带着钓竿漂动吗?”

马忠的伯伯骂道:“尽胡扯!快点找人吧!”

他们抱着不放弃的心思从中午一直找到月亮升起,田间的蛙声像浪水一样此起彼伏地响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马忠。这时起了点点微风,待在水库里的人感觉到了阵阵的寒意。月光洒在微风掠过的水面,波光粼粼,如一条鲤鱼背。

马忠的伯伯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妈的,就是淹死了,到现在尸体也应该浮起来了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水里的人冻得嘴唇紫了。马忠的伯伯只好招呼大家上岸,放弃了搜救。

他没有把他和马忠偷窥那对男女的事情告诉别人,只说马忠是钓鱼的时候滑到水里的。他当时认为偷窥的事跟溺水的事是毫不相干的,告诉他们不但没有用,还会被大人们笑话一番。

一连等了三天,水库里还是没有见浮起马忠的尸体。马忠的家里人只好扎了一个稻草人,使其穿上马忠生前的衣服,哭哭啼啼地放进棺材埋葬了。那年过年,水库里的鱼获得了大丰收。网上来的鱼有扁担那么长,两三个人才能摁住。

由于地理位置原因,我们那一带经常发生水灾。为了防止水漫出来,河堤逐年加高,高出了一般的山头。到了多雨的季节,河堤一旦崩溃,河堤下的村庄小镇就会整个儿被洪水吞没。许多人在毫不知情甚至在睡梦中葬身水底。

等到洪水退去,各个池塘水库河流的鱼异常活跃,鱼大得惊人。有的人在鱼嘴里发现人的手指,有的人在鱼肚里找到金戒指。

香烟寺的和尚没有圆寂之前,经常给一些被水泡得肿大透明的死人超度。看见那些被水溺死的人,让我想起没有壳的鸭蛋。十几年前,有这样一种养鸭人,他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赶着一大群的鸭子从这个村走到那个镇,跟居无定所的养蜂人相似。如果这么多鸭子养在一个固定的池塘里,很快池塘里的水会变黑发臭,所以养鸭人赶着鸭子顺着有水的地方走,一路拾捡鸭蛋,并顺路卖给当地的人。

一些小孩子在养鸭人经过的地方寻找漏掉的鸭蛋。由于水长久的浸泡,捡到的鸭蛋往往是没有壳的,外面只有一层软膜包着。拿起来对着太阳光照,还能看见中间圆圆的蛋黄。

洪水过后的地方,很多尸体就如这样的没有壳的鸭蛋。

当然,更多的人已经成为鱼的食物,促使鱼疯狂地生长。

马忠的妈妈看见水库网上来的大鱼,哭得成了泪人。

马忠溺死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那里偷窥。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11。

事情的起因是那个被血染红的床单。

“被血染红的床单?”爷爷眯着眼问道,手里烟雾袅袅。

“对,都怪那个被血染红的床单。”他说,右手捏住左手的大拇指,用力地搓揉。

时间的刻度调到几天前,马路平结婚的大喜日子之后一天。马路平就住在他家的前面,几十步的距离。

马路平在广州打工多年,今年回来,带回来一个外地的女人。马路平没有出众的长相,也没有出色的能力,偏偏带回来的女人柳叶眉,樱桃嘴,水蛇腰,操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马路平一直穿绿色的假军装或者灰不溜秋的中山装,那是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淘汰的着装。那个外地来的女人却穿得非常时髦,盖不了肚脐眼的短装,艳得耀眼的短裙,这穿着在当时的社会已经算很前卫了。她还画上眉毛粉上胭脂涂上口红,这本来应该是锦上添花,但是在土头土脑的马路平衬托下,却妖艳得像个妓女。

村里人当着马路平的面直夸他有出息,讨了个城里的老婆,有艳福。可是背地里却盛传另一种说法——那个外地的女人是马路平花钱买回来的妓女,是城里其他男人玩腻了的骚婆娘。

马路平和那女人的差距确实太大,也难怪闲来无事的长舌妇、长舌男这么想。马路平早已猜到大家会这么想,原因很简单,如果换作别人带来这么个女人,他看见了也会这么想。

马路平结婚的那天,很多人来道喜,真心道喜的当然有,但是其中也不乏说些风凉话一语双关的人。马路平不管来者有何居心,一一爽快地敬酒喝酒倒酒,故意夸大地把喜庆的气息挂在脸上,见了每个人都哈哈大笑,又是拍胸脯又是拍后背,像凯旋庆功的大将军。

他当天也在马路平家喝喜酒。一身红装的女人更加显得妖娆动人。

晚上喝完喜酒闹完洞房,各人回各自的家,看着马路平的媳妇眼馋,也只能对家里的黄脸婆发泄一番。

当晚,马路平家的灯一直没有熄灭,照着粉红的纸窗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经过马路平家门前的人都看见了一块床单,中间一块血色像腊月的梅花一样绽放。那块床单晾在晒衣的竹竿上,随着清冷的晨风招展,像一面胜利的旗帜。许多人看到那面旗帜自然想到那个被怀疑成为妓女的女人。

马路平端一把凳子坐在床单下面,得意地抽烟。见了熟识的人还要拉到床单旁边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根上好的香烟。只差要人家摸摸那块血迹检验真假了。

传言自然销声匿迹。

那天,他也起得很早,出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面红色中心的旗帜。那面旗帜的红色像火一样引燃了他压制已久的欲望。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马路平和新媳妇叠在一起的情景。

顿时,一股热血涌向他的下身。

马路平和新媳妇叠在一起的画面怎么也消退不了,他仿佛亲眼看见马路平律动的身体和冒汗的皮肤,看见新媳妇在马路平的底下哼哼唧唧。他抑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想象着自己趴在马路平一夜未熄的窗前,从空隙里偷窥马路平和新媳妇的交欢。

他继续想象着,呼吸急促。他仿佛看见马路平缓缓转头,向窗户这边看过来。他想躲藏已经来不及,马路平看见了偷窥的他。马路平没有责怪他,而是投给他一个笑。

他忽然看见马路平变成了山上的那个男人,他再看躺着的女人,也变成了山上那个女人。他又看见那双像水豆腐一样荡漾的乳房,看见了男人背后的刀疤。他不禁额头冒出冷汗。

正当他天马行空地想象时,他的妈妈吼了一声:“儿子,傻愣愣地站着干什么呢?”

他被这一声惊醒,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慌忙钻回屋里。

他的妈妈看着儿子异常的表现,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提起一桶衣服去了洗衣塘。他关上门,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屋顶。

怯生生的脚步引领着他回到水库旁边,又引领着他走到马屠夫屋后的山上。

在那棵茶树后面,他犹豫了好久,他做了无比艰难的思想斗争。可是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飘荡的染血的床单,就想起一对男女交欢的画面。画面里有时是马路平和新媳妇,有时是原来偷窥的男女。

他就这样傻愣愣地在茶树后面站了一个上午,神游太虚。

突然,一阵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条件反射地躲藏到茶树后面,轻手轻脚伏下来。

原来是那对男女。他们又来了。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他们又一次在他的眼前黏合在一起。这次是真实的,不再是他单纯的想象。那对乳房,那条刀疤,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女的紧紧抓住身边的青草,尽情享受男人给她带来的幸福。

他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伙伴马忠还没有溺水之前。他恍惚看见了身旁的马忠。马忠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脸上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手捏住裤裆。

一阵风拂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脸上凉冰冰的,他抬手摸了摸脸,是津津的汗水。他心头大疑!

以往都是马忠脸上出汗,他自己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他自己顶多呼吸加快,下身难受而已。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就是马忠。他掉头看了看旁边,他看见了自己!他的浓密的眉毛,他的略塌的鼻子,他的长痘的脸。他像对着镜子一样,看见自己就在自己的旁边。

那一刻,他以为马忠附在他身上。

他把眼光重新对向前面,那对男女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

他神情恍惚地站起来,头晕得厉害,扶着茶树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一些。再看看旁边,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影像不见了,马忠的影像也不见了。

他拖着疲软的步子,走到那对男女交合的草地。

12。

他左顾右盼,四周并无一人。难道是眼花?他暗自问自己。

虚弱无力的他下了山往回走,走到马忠落水的地方时,他心里一惊。

就在这时,他听见水里“哗啦”一声,似乎有鱼跃出水面。他循着声音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一个红白相间的浮标立在水面,随着它的一升一降,推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那不是马忠的钓竿上的浮标吗?浮标上头贴了一块透明胶布。

他记得马忠的浮标坏过一次,马忠用透明胶布粘好了裂缝继续使用。

为了确定不是眼花,他挪动脚步靠近岸堤的边缘,仔细察看活跃的浮标。果然是马忠的浮标。可是,浮标的旁边没有看见钓竿或者缠绕的丝线,那么浮标怎么就升降不停呢?难道是鱼在啄食浮标的底部吗?

忽然,他的脚下一滑,岸堤边缘的泥土垮塌了下去。他惊叫一声,身体失控,掉落在水里。他用力地一扑腾,双手搭在了岸堤上。他感觉到双腿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根本无法踢踏水使身体浮起来。

这时,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那人使劲拉扯他,可是他感觉脚上承受了百千斤的力量。那人骂了一句什么,将手里的一个玻璃瓶砸向水里。几滴水洒在了他的脸上,他闻到了酒水的香气。很快,他的脚轻松了许多。那人狠命一拽,他就被提出了水面。

抬头一看,救他的人原来是村里抡大锤的铁匠。这个铁匠手臂的肌肉特别发达,抡起大锤击向灼热的铁块时毫不含糊。可是就是这个铁匠,把他拉出水面后跌坐在潮湿的岸堤上,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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