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没有等马兵高兴起来,矮婆婆又出事了!
马兵慌忙跑来找爷爷,惊恐地说:“我娘……我娘……”
爷爷伸手在马兵的背上拍了两下,马兵气才顺了过来,说:“我娘生了怪病。你快去帮忙看看。”
爷爷淡淡地说:“生病了去找医生,找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治病。”
马兵急得跺脚:“我娘得了怪病,她没有呼吸了!”
“没有呼吸了?你是说她死了?”爷爷一听,马上拉着马兵的衣角要往矮婆婆家里走。
马兵拖住爷爷,手乱挥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娘……我娘……她没有死。”
“没有死?没有死你怎么说她没有呼吸了?你逗我玩吧?”爷爷不高兴地甩开手,转身要往回走。
“怎么跟你解释呢!嗨!”马兵着急地说,“她没有死,她就是没有呼吸了。”
我和爷爷质疑地看着马兵。
马兵叹了口气:“我也不相信。但我娘说她感觉没有呼吸了,说她就要死了。可是她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死。她还能吃饭喝茶,能走能动,就是身体没有力气鼻子没有呼吸。”
爷爷迟疑了半天,捏捏鼻子,似乎在想什么。
马兵焦急地问:“马叔你说这是怎么了啊?”
爷爷来回踱了几步,大手一挥,说:“走。先去看看。”旁边几个人听到这个怪事也围过来一起去矮婆婆家。
我们一行人来到矮婆婆家,矮婆婆虚弱地躺在床上,像得了重病的人一样眼睛无神地望着我们。她那眼睛像就要熄灭的木炭外表蒙了一层灰,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有几根头发搭在鼻梁上,经过了鼻孔。可是头发在鼻孔旁丝毫不动,仿佛鼻孔堵住了。她确实没有呼吸了!活着的人却有一种死去的感觉,要说死了却有一种活着的意味。
爷爷安慰了矮婆婆一番,然后说:“你按照我说的做啊。”
矮婆婆点点头。
爷爷拿一张纸放在她眼前,要她对着纸吹气。矮婆婆张嘴吹了一口,纸张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移动毫分!我们目瞪口呆。
爷爷扶起矮婆婆,指着窗户玻璃说:“你对着玻璃哈一口气。”
矮婆婆张开嘴靠近玻璃,外面的空气已经比较冷了,如果是平常人,对着玻璃哈气,玻璃上立即会留下一团雾气。矮婆婆嘴巴对着玻璃张合了好几次,可是玻璃上没有一点雾气!
“果然没有呼吸了!”爷爷摇头道,又扶矮婆婆躺下,“她应该是碰到食气鬼了。”
“食气鬼?”马兵惊讶地问道。
爷爷点点头,眉头紧皱。
“食气鬼是什么鬼?”我问。我想起电视里的画面,一个面目狰狞的鬼趁人睡熟的时候对着人的鼻口吸气,被吸气的人没有知觉就死去了。
25。
“这种鬼不是人形的鬼。它像迷路神一样是不能直接伤害人的鬼。但是它和迷路神又有不同,它以人的气息为食。被它害到的人不会立即死去,只是会感觉没有了呼吸,但是时间久了人会精神萎靡,迅速衰老从而自然死去。它还是难得的比较正气的鬼,看见做了亏心事的人才害。”爷爷说完看看矮婆婆,矮婆婆避开爷爷的眼睛,“趁现在矮婆婆还没有失去呼吸多久,你跟我去治治这个食气鬼。”
“你说给我古书的呢?”我还牵挂着这件事,害怕这个事情一拖久爷爷会变卦。
“说了给你不会反悔的。先把这个食气鬼捉住再说。如果等久了,矮婆婆就会有生命危险。”爷爷说,不像是敷衍我。
“到哪里去捉?”我问。
爷爷转头去问矮婆婆:“您都到哪里去了?途中有没有特别的事情?”
矮婆婆缓缓地说:“我,我翻过后山去了趟文天村,回来的时候在山上碰到一条只有上半身的狗,被那畜生咬了一口。”
矮婆婆说话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嗡嗡。可能没有气息的人说话都这样。爷爷把耳朵贴近去听,边听边频频点头。
稍后,爷爷准备了几根肉骨头,一根秤杆,一个秤砣,叫上我一起去后山。马兵自告奋勇要一起去,爷爷说:“算了吧,你去了它就咬你。我说过它最喜欢咬做了亏心事的人。对付这样的小鬼,我们爷孙俩就足够了。”马兵只好垂头离开。爷爷说话总是太直,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
爷爷将秤砣交给我,叫我握紧,千万不要落地。他用一个帆布袋装了肉骨头,用秤杆翘起扛在肩膀上,便带领我出后门走向后山。
先说说这个后山的地理位置吧,我们家住的常山村与爷爷家住的画眉村中间还隔了一个文天村,在文天村与画眉村之间有一座海拔不过一二百米的小山。小山虽矮,但是面积大,足有六百多亩,且山上多种茶树桐树。茶树矮如雨伞立在地上,桐树则高如电杆。
山路窄而多弯,路两边都种植着很高的桐树,桐树后面才是密而乱的茶树。
白天走在山路上则觉得两边的桐树如士兵直立,后面的茶树一目千里都是绿色,心情爽快。可是晚上在这里走感觉就截然不同,两旁桐树如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后面的茶树则如小鬼聚集。
十几年前,天色稍黑,我便不敢回家,即使明天要上课也要在爷爷家住一晚,宁可大早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到学校。
这次即使有爷爷在,我也不禁手脚不听使唤,总是怀疑背后有一个东西跟着,但是头不敢往回看。
刚上山,爷爷便放慢脚步。四周有不知名的草虫鸣叫,此起彼伏,如相互交谈讨论。月亮当空,但是不甚明亮,周围长了绒绒的毛,似乎发霉了,照在人身上也不是很舒服。
路两边的桐树失去立体感,薄薄的如剪纸,风稍吹动,树枝就骚动如活了的魔鬼一般。但是茶树伏卧不动,好像蓄势待发的伏兽,它们屏住呼吸,等我们不经意间从四面扑过来撕咬。
我和爷爷就在类似魔鬼伏兽的树之间的空隙里行走。爷爷嘬起嘴发出“啧啧”的逗狗来食的声音。秤砣在手里沉甸甸的,我一手托住秤砣底,一手提着穿在秤砣孔里的丝绳。秤杆和秤砣都是辟邪的东西。秤杆打鬼如剑砍人。大多数鬼体轻,人手里有秤砣的话它拉不走你的灵魂。
有的人家小孩病了,床头常挂一个秤砣,意思是不让鬼牵走小孩的灵魂。
走了大概百来步,爷爷突然停住逗狗的声音,侧耳倾听。我也停下细听,开始没有其他声音,但是再听时听见草“沙沙”的声音,是有活物在向我们慢慢靠近。我死死抓住秤砣。
但是草动的声音消失了,那个东西在某处站住。爷爷又“啧啧”地逗它过来,爷爷放下帆布袋,从中取出肉骨头丢在离我们不远的前方。草动的声音响起又消失。看来它挺机灵。
爷爷这次听到了草动的声音在哪个方向。因为有风声干扰,要辨别它在哪里有一定的困难。那声音从我们左边的茶树丛里传来。
爷爷又取出一根肉骨头朝左边的茶树丛里抛去,嘴里仍不停地“啧啧”声。我看见爷爷的眼睛发生了异变,眼珠中间发出星星的光,好像里面点了一盏灯。
草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辨别出它在靠近丢在茶树丛里的肉骨头。果然,我看见左边的几棵茶树晃动,它就在那里。我的手心渗出汗水。爷爷的眼睛更亮了,甚至超过了月光。
接着,我听到了骨头被咬碎的“嘎嘣嘎嘣”声!那东西在吃肉骨头。
这次我们知道了它的具体位置,就在刚才扔出的肉骨头那里。但是我和爷爷都不敢走到杂乱的茶树丛里去,我们得把它再引出来些。
爷爷又取出一根肉骨头扔在比刚才近一些的地方,再取出一根扔在离它最近的路旁,一步一步把它引出来。
那家伙果然中计!
它吃完了第一根肉骨头,又绊动草靠近第二根,草的“沙沙”声离我们更近了。然后又是“嘎嘣嘎嘣”的骨头被咬碎的声音。一会儿,它稍微停了一下,又向路旁的肉骨头靠拢。这时我闻到一股恶臭,是肉体腐烂的气味。
它在一棵樟树后面露出一个头来!是一条狗的模样!只是牙齿比狗牙大了两三倍,嘴巴都包不住,露在嘴外甚是吓人。爷爷向我做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我们继续等待时机。爷爷已经提起秤杆,摆出抽打的姿势。
它终于从樟树后面走出来。
我终于得以看清食气鬼的模样!它长得像一条狗,但只有两只前脚,整个下半身都已经腐烂掉!下半身布满密密麻麻的蛆!后来爷爷告诉我,它因为没有了下半身,吃了东西立即排出来,所以一直吃不饱,见着东西就咬。
爷爷见机会难得,立即大喝一声用秤杆抽向它。秤杆打在它的头上,它马上发出“汪汪”的狂吠。它丢下嘴边的肉骨头,反身来要咬爷爷。我两手握住丝绳,甩起秤砣朝它打去,但是没有打着。
它立即回过头来咬我,我慌忙转身就跑。它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角,没有伤到我的腿。我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咬牙憋足了劲跑,并不哭叫。当时我的思维非常清晰,我想我只要跑得比它快,它的牙齿就不能咬到我。
26。
爷爷跟在我后面一面喊“快跑”,一面用秤杆狠狠地抽打它。
它就是不松口,拽住我的裤角被我拖着跑。
不一会儿,我从山上跑下来,顺着田埂没有目的地乱跑,我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停下来。我逢沟便跃,遇坎便跳,两脚不作片刻停顿。田坎宽不过一尺多,两边都是水田。
正在我狂奔间,前面突然一人挡住去路。我边跑边喊:“让开!让开!”
凄冷而虚弱的月光下,那个人高不到一米,却蓄着长胡子,怀抱一根木杖,穿着一身猩红的披风。我心想怪事真多,偏在这个时候碰到这样的怪人挡住我的去路。当时因为已经惊恐得无以复加,没有觉得前面的人有什么怪异之处,只是嫌他堵在田埂上。如果换在平时,就是白天碰到这样的人都会浑身哆嗦。而且他的装束古里古怪,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当时没有想这么多,跑到那矮人面前时努力一跳,从他头顶跃过。就在我的脚落地的时候,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我的裤角被绊到,整个人横扑在田埂上,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滚到水田里。
我心想糟糕了!那条狗肯定马上张开大牙啮噬我的小腿。
可是那条狗没有再扑过来。我奇怪地回过头,只见那条半身的狗撞死在一块大石头上。那块石头就在我看见的矮人的位置。
难道我看错了?刚刚碰到的不是矮人而是一块石头?我揉揉眼睛,确实是块石头,长胡子,木杖,披风都不见了。刚才可能是半身狗撞在石头上,从而拽倒了我。
爷爷追了过来,惊奇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我和撞在石头上的半身狗。
后来听四姥姥闲话说起土地公公。起因是一个小孩问四姥姥,土地庙怎么像鸡笼那样矮小。我们那一带每个村都有一个土地庙,一般建在面水靠山的地方。土地庙不像和尚庙那样高大威武,它的顶只有人腰高,宽和长也不过三尺,真如鸡笼一般。专管照料土地庙的四姥姥解释说,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都是不到一米高的矮人,公公手里拿一根木杖,婆婆则双手交叉挽着。
刚好后山的山坳里有个水库,水库挨山的一角有块平地,那里就建着画眉村的土地庙。也许真是土地公公显灵救了我。但是也不排除我惊吓中看花了眼。
爷爷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拍拍我的衣服说:“忘了告诉你了,其实你不用跑的,你越跑它越撵着你咬。要是你蹲下来,手假装在地上一摸,它就不敢靠近你,以为你捡石头打它呢。”
我心想你早不告诉我或者早把古书给我,我就不用跑得这么狼狈了。
爷爷在水田里洗干净了秤杆,带我一起回到矮婆婆家。
一进门马兵就激动地对我们说:“我娘有呼吸了,虽然很微弱,但是已经有了。”
我掉头去看矮婆婆,挨着鼻子的头发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但是我发现她的身体好像愈来愈小,像是毛衣缩水。那是很细微的变化,当时谁也没有发现,就我发觉了。我因为刚才的一顿惊吓,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以为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错觉,就没有对他们讲我的发现。
当天晚上我和爷爷都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在梦里梦见矮婆婆软得像一摊烂泥,身体平铺,似乎要像水一样流开,鼻子软塌塌地要落下。我想叫唤矮婆婆,可是再怎么使劲也发不出声音。矮婆婆的眼睛看着我这边,但是显然把我像透明人一样忽略了。
我想挪动脚步走向她,可是脚抬不起来。这时,那条半身狗慢慢靠近矮婆婆,用鼻子咻咻地嗅她。我又闻到了恶臭。
半身狗伸出舌头舔了舔矮婆婆的脸,矮婆婆的脑袋居然像稀粥一样被半身狗喝了一半!我吓得大声叫喊爷爷。半身狗似乎听见了我的呼喊,转头来看我,巨大的牙齿间还衔着矮婆婆的眼珠子!
忽然耳边传来“呼噜噜”的打鼾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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