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师长,你没事吧……”
老歪叔的回答,让人不忍卒闻:“老子他妈的可是获过四次战斗英雄称号的革命军人,天天被你们这帮混蛋歪师长歪排长的叫着,你叫老子还有什么脸面再活下去……”
“哦,歪师长你没事就好,”葛教授诚心诚意的道:“你放心歪师长,我以后保证你叫你歪师长了……”
“叫吧叫吧……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老歪叔费力的说着,伸手入怀,摸出来一个油布包,吃力的打开,大家都紧张的看着那油布小包,这只油布包被老歪叔贴身收藏,里边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物事,看起来老歪叔是真的不行了,莫非他是要最后一次缴党费吗?
紧张的期待之中,那只油布小包终于打开了。
仔细擦擦眼睛,看清楚小包中的东西,葛教授差一点没哈哈大笑起来。
小油布包里边,精心藏着的,竟然是两支烟卷。
只见老歪叔和我父亲一人分了一支,迫不及待的把烟凑到火把上点燃,先是长长的吸了一口,两人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他们睁开眼睛,才有心思睢一瞧那只被捉住的尖嘴犷:
“丫头……有你的,你个小丫头都顶我们两个师了,到底是怎么捉住这东西的?”
“是这么一回事,”丁思梵简单的叙述道:“你们两个一从高处跌进水里,这只小东西就用尾巴当降落伞,也跳了下来,上来就追我和葛教授,我们两人就急忙跑,这小东西就在后面追……”
“那它怎么没把你们俩的身上钻出个洞来?”老歪叔问道。
“我和葛教授心里一慌,就钻进石头笼子里去了,”丁思梵解释道:“尖嘴犷也钻了进去,我们从笼子那边钻出来,把它给关在了笼子里,谁知道这东西嘴巴好厉害,哧哧两声就把石板钻透了……”
“这怪物的嘴吧……钻起石头来就跟钻豆腐一样……”一想起这事来,我父亲和老歪叔就觉得全身伤口痛疼钻心,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那你们两个……又是怎么躲过去的呢?”
“我们干吗要躲?”丁思梵不明白:“夏大叔,你不是吩咐过我们把这只尖嘴犷给捉住的吗?”
“吩咐……是,没错,”我父亲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那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把这只尖嘴犷给捉住的呢?”
“这有什么难的?”丁思梵说:“你们看,这只尖嘴犷嘴吧虽然无坚不摧,可是它的鼻孔生在喙尖上,于是我顺手从头上拨下发卡,隔着石板插在了这东西的鼻孔里,这东西顿时就动弹不得了……”
“发卡?什么叫发卡?”老歪叔懵懵懂懂的问道。
“就是我们女孩子插在头上的金属饰物。”丁思梵解释道。
“噢,”老歪叔恍然大悟,宣布道:“你等我回去之后,要命令全师的指战员,每人都得准备一根发卡……”
“别扯了,”我父亲踹了老歪叔一脚:“你瞧那只巨蛋,刚才动了一下,只怕里边的东西……就快要孵化出来了。”
“那赶紧,”老歪叔慌了神:“快把这只尖嘴犷推到巨蛋前面,让它钻进去……”
“已经推过去了,”葛教授说道:“可是这东西,说什么也不肯往蛋里边钻。”
“不钻?不钻怎么办?”老歪叔看看我父亲。
我父亲呆了一呆:“既然尖嘴犷不肯往蛋里钻……那么咱们只好给这小反革命做做政治思想工作了……”
“快去啊,”老歪叔急切的催促葛教授:“快去说服尖嘴犷,它如果再不肯往蛋里钻的话,蛋里的东西可就要钻出来了……”
“好……吧。”葛教授鼓着牛眼看着老歪叔,好半晌才答应了一声。
(9)三大法宝
葛教授去对尖嘴犷做“思想政治工作”
去了,我父亲和老歪叔趁这工夫赶紧趴在冰冷的地上喘息口气,突然之间那枚巨弹蠕动了一下,里边分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壳而出,老歪叔提心吊胆的看着那只巨形怪卵,说道:“老夏,你说葛老头那可是典型的洋奴啊,哪懂得咱们党的政策啊,让他给尖嘴犷做思想工作,能有效果吗?”
我父亲白了老歪叔一眼:“你要相信群众,群众是最聪明的,而我们自己,却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你瞧瞧丁思梵这丫头干的这活,多漂亮,换了你行吗?你可别忘了,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那可是咱们战无不胜的三大法宝啊……”
“也对。”老歪叔心满意足的说道,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那根烟屁股吸完。
我父亲慢慢的坐起来,看着葛教授和丁思梵两人举着火把,把那块卡住尖嘴犷嘴吧的石头抬起来,尖嘴犷的尾巴拼命的摆动,可这无济于事,这怪兽最终还是被抬到了巨蛋面前。
“给我钻进去,”葛教授吩咐尖嘴犷:“我们党的政策是钻进去从宽,不钻进去从严,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歪叔不乐意了:“听听,这老头又在破坏我党政策呢……”
我父亲没吭声,看着那尖嘴犷眯起了眼睛,显然是对那枚巨蛋不感兴趣。
“凡是反动的坏蛋,你不钻,你就进不去……”葛教授这老头不知轻重,竟然拿领袖的语录肆意乱改:“我们的动物们在坏蛋面前,要看到蛋里边香喷喷的肉,看到成绩,看到光明……你钻还是不钻……”
葛老头发飙了,他举起火把,竟然去烧小嘴犷尾巴上的毒球,尖嘴犷的眼睛中终于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嘴吧在巨卵壳上划来划去,痛得四爪乱搔,可还是不肯往蛋壳里边钻。
不钻没关系,葛教授还有招。
葛教授用绳子捆住尖嘴犷的一只后腿,拿石头做刀,缓慢的割开外表,然后把嘴吧凑到破口处往尖嘴犷体内吹气,老歪叔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原来这老头不是反动洋奴,是杀猪的……他不会在课堂上也教姓丁的丫头杀猪吧……”
乡下人杀猪,例来是将猪缚起,腿部割一小口,然后向猪体内吹气,吹得猪体肿胀起来,这样便于清除猪身上的毛发,可怜这只尖嘴犷,它原本是上古时代的异兽,何曾领教过人类如此狠辣的手段?虽然葛教授的肺活量并不大,可那种皮肤与身体缓慢脱离的感觉,会让任何动物当场发疯的。
倒霉的尖嘴犷形同疯狂,不顾一切的拿嘴往巨蛋壳上一通狂钻。
这一钻大家才明白过来,难道尖嘴犷执意不肯钻这枚怪蛋,那蛋壳也实在是太坚硬了,而且厚度愈尺,那尖嘴犷钻了好久,钻铁石如入豆腐的利喙都弄弯曲了,眼见得那蛋壳已经钻进去了多半尺,却仍然未钻进去。
巨蛋激烈的摇晃了起来,分明是里边的东西害怕被尖嘴犷钻进去。
尖嘴犷却也是苦不堪言,如果能够选择,它更希望钻这几个皮肉松软的灵长类动物,可是没办法啊,葛教授还在这东西的屁股后面做思想政治工作呢,不钻不行啊。
哧哧哧,尖嘴犷拼命的向蛋壳里边钻啊钻,突然之间哧溜一声,大家眼前一花,尖嘴犷已经失去了踪影,却见那枚上古巨蛋,突然之间激烈的狂跳起来,轰的一声,重重的撞击在岩洞的顶端,半米见方的巨石如骤雨般狂砸下来。
就在几个人的目瞪口呆之中,那枚巨蛋复又以更加凶猛的势头砸落下来,地面上轰的一声,被砸出了一个巨洞,巨大的卤水激流,带着咸涩的味道,突然涌将上来。
“天崩地裂了!”老歪叔不顾一切的喊叫起来:“大家快逃命……”
话音未落,大家已经全部被激涌的水流所淹没。
(10)百年之约
据我母亲丁思梵在她的日记中谈及,那枚蚩尤岩穴中的巨形怪卵,是上古遗民灭亡前夕聚合了天地之间的无尽怨气所化,这枚巨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沉寂了六千之久的年头,蛋中的邪灵眼看就要孵化成形,破壳而出,却突遭怪蛋克星尖嘴犷钻入,引发了蛋中幼虫的强烈惊恐,导致了邪物怨念所形成于地表的蚩尤冠那座小山包,以及岩穴中上一层水潭中的异物怪脑,都在同一时间突然爆裂开来,这是因为怨念突然失去了效力,自然法则又重新起到了作用的原因。
那一天,解州地表发生了轻微的地震。
这场地震就是那枚狂跳乱蹦的巨卵所引发的,卵中的邪物再也没有机会破壳而出了,这可怜的东西,它积郁了六千年之久的仇恨,以期报复地表上生活着的人类,但此时,它已经沦为了尖嘴犷的食物。
而那只尖嘴犷,它只顾吞吃,更不知道自己随着那枚巨卵滑入了地下深处,这个让人说不清是爱还是恨的小东西,它再也没有机会爬上来了。
当巨石崩落,卤水激涌的时候,丁思梵疾冲过去抱住了我父亲,而葛教授则把老歪叔搂在了怀里。
“下潜!”“下潜!”所有的人都在对方的耳朵拼命的这样喊,这四位不停吵架的战友,总算是想到一块去了。
地下涌出来的卤水速度高达每秒数百米,如果不拼了命下潜的话,一旦被托到浪尖上,拍击在坚固的岩壁之上,就会见到一幕血肉横飞的惨景。只有拼了命的下潜,尽量做到随波逐波,顺着岩洞忽上忽下,才有可能再多活一会儿。
只是多活一会儿——这就是我母亲丁思梵当时的想法。
她紧紧的抱着我父亲,把脸颊贴在我父亲的胸膛前,听着我父亲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同时用力下潜,下潜,但这种下潜只是一种自保而已,顷刻之间他们就被冲上了岩穴上一层。
他们再次看到了那座地下极峰,以及那座为邪卵的怨念所形成于水潭中的大脑沟回纹络,这到底是谁的大脑呢?他们早就失去了弄清这个问题的兴趣。
那数不清的浮尸被强势的水流击成碎屑,数不清的鬼虫子失去了它们懒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于霎时间灰飞烟灭,最倒霉的是那只血妹子,丁思梵惊鸿一瞥,依稀看到一线拼命飞窜的血影,被一堵水墙轰然挤压过去,坚固的石灰石在水墙的重力拍击之下粉碎,那只血妹子也被拍得稀烂,可还没等丁思梵看清楚这东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他们又被湍流卷向了另一个岩穴之中。
远处有一团朦胧的光影在闪烁,丁思梵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却听见我父亲苦涩的声音说道:“丫头,咱们的运气真不好,你的嫁妆没了……”
那是我父亲找到的那只巨型夜明珠,就这样顺水而去了。
丁思梵却轻然一笑:“夏大叔,和你在一起就够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想要。”
“丫头你快别这么说,老歪听见会嫉妒死的……”眼见得一座巍峨巨石迅速逼来,我父亲抱紧丁思梵,一个猛子向深水扎了进去,砰的一声,他的身体在岩壁上蹭了一下,痛疼钻心,可这时候没工夫叫痛,忍了吧,都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我父亲想着,又一个猛子潜了下去。
他们就这样一个猛子接一个猛子的在水里拼命的下潜,拼命的下潜,躲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岩石撞击,每一个人身体上都遍布淤痕和擦伤,伤口被卤水浸得久了,已经失去了感觉,到后来连同他们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只知道不知的下潜,下潜,下潜……
哗啦一声,我父亲抱着我母亲破水而出,他看到一群目瞪口呆的人脸,但这些人脸无法在我父亲的思维中形成明确的意识,扑通一声,他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直到潜得筋疲力尽,才不得不浮出水面。
然后他又是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然后又一个猛子……
直到丁思梵紧贴在他耳朵上,大喊了一声:“夏大叔,停!”
我父亲才猛然止住潜水,站起来,看到老歪叔面目狰狞的紧搂住葛教授,又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葛教授入水之前,那表情眼看就要大哭起来这老头哭什么呢?
我父亲心里纳闷,左右看看,忽然明白过来,对了,我已经被水流冲到了地面上来了,怎么还傻乎乎的要往水里钻?
……
我慢慢的合上母亲的日记本,脑子里满是老歪叔死搂住葛教授不放,一次又一次的潜入水中的场景。我想我现在能够理解我父亲和我母亲了他们那一天侥幸生还,并意外的发现蚩尤冠那座小土丘竟然下陷成了一个湖泊,惊动了当地人纷纷跑来看稀奇,我父亲他们四人被当地村民用渔网捞上了岸,这件事被老歪叔视为奇耻大辱,而且他莫名其妙的把帐算到了葛教授头上,非要找葛教授算帐不可,没完没了的跟葛教授纠缠我母亲在她的日记本上记载道:如果老歪叔以为葛教授只是一个好欺负的书呆子,那他就错了,歪师长必将为他的错误行为付出代价……
为什么老歪叔错了?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看看正在床上睡得死猪一样的歪把子,眼睛里突然之间充满了泪水这就是我伟大家族的历史,从我父亲、我父母与老歪叔那金石般纯净而坚固的情谊开始。以前是他们,而现在,是我和歪把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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