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干活时免不了东张西望。
因为当素英带着孩子出现在不远处的坟丛中时,我一眼便看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曾经抱着杨胡子的腿要上坟山的孩子,素英今天还真带他上山来了。
我扔下锄头走了过去,素英看见我时,便拍了拍孩子的头说,二山,快叫叔叔。
二山?我愣了一下,在我的记忆中,这孩子叫盼盼,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就改名了?我看见素英的手上拿着一大包香蜡纸钱,便问她给谁扫墓来了,她说给盼盼呀。
我一听头都大了,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这素英在搞什么鬼?
素英对我谈起了这孩子的事。
她说她听了我的建议后,就真把孩子带到省城的大医院去了,挂了一个心理专家的号,据说这专家是搞精神分析学的,门诊时间很少,还是孩子他爸找了熟人才挂到这专家的号。
接下来,素英谈起的看病经过让我瞠目结舌。
我归纳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专家首先了解孩子的情况,素英和她丈夫的情况,以及远至素英和她丈夫的父母的情况。
专家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这孩子活得不真实,他是作为他死去的哥哥的替代品活着。
因为在没这孩子之前,素英有过一个儿子,叫盼盼,未满两岁时便生病死了。
素英夫妇很爱这个死去的儿子,所以又有了儿子后,便也叫他盼盼,这样夫妻俩都觉得很安慰。
当然,夫妻俩从没对孩子说过他曾有个哥哥。
小孩子嘛,对他进那些事没什么意思。
然而,常人很难懂得,这一切可以不讲,但一切在孩子的生命中、专业术语叫无意识中却存在了。
因此他莫名其妙地爱去坟山边上玩,并缠着大人要求带他上坟山去。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强大的无意识驱使着他,要上山去找到他哥哥的坟,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自己的坟,人要确定自己身份的动力是巨大的。
原因找到后,专家给出的治疗方案很简单。
首先,要真实、详细地对孩子进他之前曾有个哥哥这件事。
只讲还不行,还得找出哥哥的照片给他看,让他确认他和哥哥各是一个人。
另外,得立即给孩子改名,用新取的名字每天反复叫他,让他的耳朵里充满这个新的名字。
最后,还得让孩子和他哥哥告别。
要把孩子带到哥哥的坟前去,让他清楚并接受哥哥已死去这个事实,让他明确他是哥哥的弟弟这个身份。
做到这一切后,孩子慢慢就会正常起来的。
素英讲完专家的诊断后说,我带着孩子回来后,照着专家的话做,嗨,还真管用,二山已很多天没提过要来坟山边了,并且二山还对着照片叫哥哥,二山真是个乖孩子……
我听得出素英说话时不断重复着二山的名字。
这也是她在按专家的话做。
她还问我,二山这名字,怎样?
我说好,“二”是排行,“山”这个字对男孩合适,并且与“三”谐音,也许你还想给二山添个弟或妹吧?
素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你们城里来的人,就是聪明。
是你让我带孩子去看医生的,现在孩子好了,让我拜你做干爹怎么样?
这出我意外,我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并且我是守墓之人,当他干爹也不合适。
幸好我说出了守墓人不合适这个理由,不然按常理我还很难拒绝素英的请求。
因为她一边提议时一边已拉过孩子要给我跪拜了。
听我一说道理,她才没再坚持,于是她说,不过还是要感谢你的,等二山他爸回来,请你过来喝酒。
好了,我要带二山去他哥哥的坟前烧纸烧香了。
专家说,一定要让二山和他哥哥告别的。
母子俩沿着坟间小道走了。
前面是下坡,母子俩的身影很快矮下去不见了,在他们走过的地方,是无遮无拦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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