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姜老头儿见怪不怪地说道:“别理他,他算计的精着呢。”
告别了周家众人,我妈依照姜老头儿的话先回了我家,而姜老头儿和慧觉老和尚不知道去哪里闲晃了,一直到晚上快10点了,才到我家来。
2杯热茶奉给两位师傅后,我爸问道:“姜师傅,慧觉大师,你们咋那么晚才来,弄得我提心吊胆的,以为你们不来了。”
姜老头儿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道:“虽说村里人家隔的远,但我常常跑你们家,也难免别人会有个猜测。所以,有时还是稍微避人耳目一下比较好。”
我爸一想那也是啊,现在这个环境,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两人没坐多久,慧觉老和尚就是为上次姜老头儿镇压的鬼魂做法超度,这场超度法事足足做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雄鸡打鸣时,才算结束。
陪着慧觉老和尚,我爸妈也是一夜没睡,同时我妈还特别叮嘱了两个姐姐,家里发生的事儿可不许拿出去乱说,半个字儿都不能透露。
姜老头儿倒是好兴致,一夜没睡,就光逗着我玩了,我睡了,他就盯着我傻乐,偶尔给他添茶送水的我妈看见这场景,往往是一身鸡皮疙瘩的就出去了,我爸对我也没有见得有那么肉麻。
一夜过去,法事已毕,稍许有些疲惫的慧觉老头洗了把脸,和姜老头儿一起吃了早饭,却也不睡,和姜老头儿一起严肃的坐在堂屋,看那样子,姜老头儿是要和我爸妈说说我的事了。
我爸是个啥人?耿直,憨厚却在心里跟明镜似的,深通人情世故的人,见两位师傅这个架势,知道有正事儿要说,而且是关于自己儿子的,他立刻在姜老头儿面前恭谨的坐好,然后开口说道:“姜师傅,我儿子有啥问题,你都说,我承受的起。”
姜老头儿叹了一声,放下茶杯,似是不好开口,沉吟了半天才说道:“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一句话吗?”
“啥话?”
“你的孩子没啥父母缘啊。”姜老头儿慢慢的说出这句话,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爸的脸,想看看我爸有啥反应。
我爸立刻就紧张起来了:“那姜师傅,您的意思是我儿子还有劫难?我们始终保不住他,对不对?”
“劫难是一定的,他是童子命,本就应劫,应命而生,道家面对劫难的态度一般都是自己去渡,这是避免不了的。我说他没父母缘,是因为他是道童子,始终会归于我道,强留在你们身边,不是他的命数啊,如果勉强强留,他怕是度不去这很多劫难。”姜老头儿这番话语速说的很慢,在仔细的斟酌字句而说,怕我父母一时接受不了。
“那姜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要送他去山上修道?”我爸的脸色难看极了,这在他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儿,唯一一个儿子,才刚满月没多久,就送去修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止我爸,这时我妈也激动了起来:“姜师傅,孩子还那么小,我是不会把他送出去,他是我的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条命不要了,也得养大,养活他。我不管他什么命,我这当妈的给他挡着!”
这一番话一说出来,姜老头儿立刻尴尬了起来,在一旁的慧觉老和尚也不禁念了一句佛号,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这婆娘,说啥子喃?姜师傅咋帮我们的?你说话咋就这难听?”屋里气氛沉闷,姜老头儿的尴尬我爸都看在了眼里,在子女的事情上,女人肯定是不讲什么理性的,这是当妈妈的天生护子的本性,但我爸作为一个男人是万万不能这样处事的。
再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姜老头儿不仅救了自己的儿子,还送虎牙,送自己儿子一场功德,咋能让别人这样难堪。
我爸很少对我妈发脾气,这一通吼,我妈先是一愣,接着就听出意思来了,脸立刻就红了,赶紧的就给姜老头儿道歉了:“姜师傅,对不起,我刚才,我刚才真的是太激动了,毕竟他那么小,我则心里不忍心啊……”
姜老头儿摆摆手,站起来叹息一声,说道:“这事不怨你,换成哪对父母一定都不能接受儿子的身体才好些,就要和他分离。其实,我救你儿子是缘分,对他那么好,则是我的本分。我们这一脉传承有一个规矩,在算命一事上,算天算地算人独独不算己身,不过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会有感应。”
说到这里,姜老头儿顿了一顿,背起双手,在堂屋里来回走动起来,思索了一阵儿才说道:“早在几年前,我就隐隐感应到我将有一场师徒的缘分,会有弟子来传承我的所学。我一身孤独漂泊,到了这把年纪会有个弟子,也是一件喜事儿,我去找了一个人,帮我大概算了算,指明了我的弟子大概就会出现在这一带,具体他问我再算吗?我拒绝了,毕竟窥天道,他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不想欠他太大的人情,这欠了的人情总得还啊,如果我不还,这因果注定我报在我的徒弟身上,这是我不想看见的。”
第十五章 ‘陌生’的姜老头儿
姜老头儿说了这一通,我爸妈忽然就明白了,姜老头儿为什么会在这一带跟一个流浪汉似的到处流浪,弄了半天是为了收个徒弟啊?而且这个徒弟,我爸妈也隐约感觉到了和自己的儿子有关。
“我知道了我的徒弟将会出现在这一带,具体在哪里,我却也不知道,就在这一片儿的村子里等待着和我弟子的撞缘。这几年,外面世道也乱,虽然我自不怕,但在这片儿村子里,却感觉到世外桃源的感觉,也就乐得留在这里了。我和你们儿子遇见是注定的缘分,从看见他起,我就知道,他会是我未来的弟子,所以说,对你们儿子好,是我的本分。”说完了这一切,姜老头儿重新坐下了,看他的脸色,竟然也出现了少有的忐忑,看得出来,他对这弟子,对这传承,是非常在意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慧觉老和尚也开口了:“你儿子是道童子,注定是和道家有缘分,这对他自身也是有好处的,所谓应命,就应该顺命势而为。若是一个佛童子,我也少不得会出手收徒的。”
原来不是要送去修道,而是姜老头儿要收徒啊,这也解释了姜老头儿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儿子那么好。
我爸松了口气儿,如果是儿子性命攸关的事儿,必须送儿子去学什么道,他最终还是会答应的,可是在那年代,且不说一些道观是不是自身难保,就冲自家这举动,一定就是一个典型,绝对是连累全家的事儿。
给姜老头儿当徒弟的话,再联想到姜老头儿的一身本事……我爸有一些松动了,可是一想到幼小的我,我爸觉得舍不得,再往深一想,想到分离,我爸的心就疼了起来。
还不待我爸开口,我妈就已经是眼泪包在眼眶里了,她可怜兮兮的望着姜老头儿,说了一句:“姜师傅,我……我舍不得啊。”
还不待姜老头儿开口,我爸也跟着说道:“姜师傅,不怕你笑话,不止他妈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我知道你为孩子好,也知道你有一身真本事儿,可……可我……”
姜老头儿第二次长叹了一声,说道:“如果事情变成强为,反倒没意思了,那倒是违背了我的本心,再说三小子现在年纪尚小,也没个决定权。我已帮他驱除缠身邪物,想必这几年的岁月是无碍的。这个弟子我不强收,一切随缘吧。”
说完此番话后,姜老头儿起身告辞,慧觉老和尚念了一句佛号,也跟着起身告辞,就在两人准备离去的时候,我妈想起了什么,连忙取下我脖子上的虎爪,递给了姜老头儿。
“姜师傅,我没别的意思,你没收成徒弟,我们又咋好意思接受如此贵重的东西?你帮我们那么多,我们都没……”我妈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她也的确没有多余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姜老头帮了大忙,自家又拒绝了姜老头,咋还好意思收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你也看出这东西贵重?”姜老头儿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妈,一个村妇能有此见识?
“是啊,我认得出来,这一圈抱着的东西是黄金。”我妈神色真诚。
姜老头哭笑不得地说道:“给孩子带上吧,他先天灵觉就重,特别容易撞见邪物,保不定就会起冲撞,有此虎爪护身,也可保他平安。”
“姜师傅,这……”我妈是真的感动了,一涉及到自己儿子,她倒舍不得还了,绝不是因为贪财,就是那句保我平安,打动了她。
“走了。”姜老头儿倒也潇洒,把他的破袄子扯紧了一些,转身就走了。
倒是慧觉老和尚,很真诚的对我妈说了一句:“你若是想通了,可以到山上来找我们,我这几日会陪他在山上住些时候,别的本事我也没有,不过天眼通,天耳通还修习的颇有心德。”
说完,慧觉老和尚也紧跟在姜老头儿的屁股后头走了,弄得我妈握着那虎牙有些发愣,你说这慧觉老和尚和姜老头儿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呢?简直想不清楚。
时间一晃过得飞快,从那件事情以后,一转眼就过了几个月。
虽说是一个不甚安稳的年代,可天大的事情也挡不住人们对春节的热情,这冬天就要过去了,春节临近了,这偏远的小村子人人都忙活起来,为了过春节而准备着,到处洋溢着一年到头难得的喜气儿。
我家也不例外,红对联儿,红灯笼,糖块,瓜子花生儿……我妈是忙得脚不沾地儿,我爸呢?虽然今年我家没有喂猪,但是哪家杀猪也是少不得要去帮忙的,去一次也会带回一些猪肉,猪下水什么的。
我的两个姐姐穿上了崭新的红布袄子,那是我妈存了小半年的布票给我两个姐姐做的,至于我也带上了虎头帽子,穿起了虎头鞋子,一家人是喜气洋洋。
可临近春节,天气儿也越发的冷起来,这一天晚上,我妈收了手里的针线活儿,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袄子跟我爸说道:“你明天上山去一趟吧。”
“咋了?”我爸喝了一口甘蔗酒,有些不解,这大冷天的,又是要过春节的,没事儿上山去做啥?
“好些日子没看见姜师傅了,你不觉得吗?”我妈始终念着姜老头儿的好。
“是啊,我还琢磨着这大年夜让他下山和我们吃个团年饭呢,没想到你比我还着急。”其实我爸也没忘了姜老头儿的好,只是他和我妈显然没想到一块去。
“请他吃个年夜饭是肯定的,大过年的,咋好让人孤零零的在山上呆着?我要你上山去,是给姜师傅把这件袄子送去,我找了些旧棉花,又弄了些新棉花加着,用你的旧衣服改的,你看这天气冷的哦。”女人的心到底要细些。
“呵,你还真有心,我前些日子看见,还以为你给我做的呢。也不知道那慧觉老和尚还在不?不然我上山可是找不到姜师傅的。”我爸有些担心。
“姜师傅一身本事,他一定会见你的,放心就是了。”我妈对姜老头儿的一身本事可是有着强大的信心。
“那行吧。”
我爸妈对这件事儿的商量就到此为止了,本想着第二天上山去找姜老头儿的,却不想,一大早的,姜老头儿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是姜师傅?”此时临近春节,天亮的尚晚,看着门口模模糊糊的人影儿,开门的我爸还有些不确定。
“嗯,进屋说。”姜老头儿简单的回到。
我爸一听之下,连忙把姜老头儿迎了堂屋里,一边喊着:“姜师傅来了。”叫我妈起来烧炉子,一边拉亮了堂屋里唯一一盏灯。
随着黄亮的灯光照亮屋子,我爸看清楚了姜老头儿,他就一下子愣住了。
在我爸的印象里,姜老头儿就干净过一回,那还是给我做法事那回,当他和那老和尚再回来时,又是一副胡子拉渣的邋遢相了,却不想今天的姜老头儿不仅赶紧,还是如此的不一样。
此时的姜老头儿是个啥形象呢?头发是理过的,已经不是以前那倒长不短的样子,而且全部整整齐齐的梳拢在后方,是当时干部流行的大背头,虽然发色有些花白,可却自有一股威严的感觉在里头。
脸是干干净净的,胡子早刮了,而且脸上就不见啥皱纹,只是凭那沧桑的感觉,知道他不在是个年轻人了。
衣服姜老头儿里头穿的是一身崭新的灰色中山装,还是毛料的,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笔挺而有气势。
至于外头,姜老头罩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一看是呢子料的,更了不得。
这一身分明就是城里那些人,而且是大干部才穿得的,没想到姜老头儿还有这一身衣服,一辈子就没穿过啥好衣服的我爸简直羡慕的不得了。
唯一不搭的就是姜老头儿提了一个蛇皮口袋,简直破坏了这一身的气势,再咋这一身也该配个公文包嘛,就是上次慧觉老和尚提的那种。
另外就是姜老头儿那年轻的感觉又回来了,哪儿还像个老头儿?在做法事那回,我爸就觉得姜老头儿看起来像个中年人,这次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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