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嫁衣- 第26部分

小菲觉得姨妈今天晚上有点怪，她说自己是被一只老鼠吓得尖叫，这话不大可信。她记得小时候她来姨妈家里住，亲眼见到过姨妈用火钳追打一只老鼠，所以，在农村生活了半辈子的姨妈不可能像城里的女人那么娇气，会被一只老鼠吓得失声尖叫。可是尽管她怀疑姨妈有事瞒着她，她也不好多问。

〃姨妈，那我回房睡了。〃小菲冲姨妈点了点头。走的时候，她一低头，无意间瞥见姨妈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心里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因为姨妈的手上，竟然拿着一把菜刀。

夜更深了，风雨继续肆虐。小菲知道这个晚上她注定失眠。灯油已经燃烧了一半，现在可能已经是午夜。

〃笃笃笃！〃门外有人在敲门，但敲门的声音很轻，而且还伴有姨妈的问话：〃小菲，睡着了吗？〃

小菲本来想回答姨妈，可是又多了一个心眼，便一声不吭。

敲门声没有了，小菲估计姨妈走了，于是走下床，轻轻地拉开了门，她要看看姨妈究竟要做什么。小菲预感今天晚上一定不平静，否则姨妈怎么会瞒着她偷偷拿一把菜刀，又偷偷来敲门问话，试探她有没有睡着。

〃咚…咚…咚！〃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姨妈上楼去了。小菲踮起脚尖，悄悄地跟了上去。

姨妈一点也没有察觉小菲跟着她，她举着一盏煤油灯，很专注地登上了楼梯，然后拐了个弯，去了二楼。

小菲脚步轻盈地跟着。

姨妈走到门上贴着张韶涵年画的卧室，掏出钥匙，开门。

姨妈在午夜里去那间房干什么？

门打开了，姨妈身子一闪，进去了。

小菲的好奇心更大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然后透过虚掩的一丝门缝儿，朝里面看。

虽然光线很朦胧，但小菲还是看到了一张床，床帐是粉红色的，还有一个衣柜，衣柜上面也贴着一张张韶涵的画，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瓶瓶罐罐，大概是化妆品之类的东西。这间房子充斥着女孩子的气息，看来她猜得没错，这就是丹丹生前的闺房。

姨妈举着灯，突然停住了，仿佛发觉了什么，并看向小菲的方向。

小菲连忙将身子闪到一边，心怦怦乱跳，姨妈要是知道自己鬼鬼祟祟地偷看她，一定会生气。

小菲等了一会儿，见姨妈并没有走过来，可能是没有发现她，于是，她的胆子变大了，又从门缝里偷看。

让小菲惊讶的是，此刻，姨妈竟然如打坐一样坐在卧室的中间。煤油灯的火光把姨妈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时大时小，忽长忽短，像一个不断变化的妖魔。

三

姨妈究竟在干什么？小菲紧贴着门缝，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会儿，姨妈张口说话了，既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哭：〃丹丹，回来吧，现在是午夜，鬼魂们都回家了，你也回来和你可怜的妈妈做做伴吧。〃

原来姨妈是在招丹丹的魂。小菲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不仅是姨妈凄凉怪异的声音让她不寒而栗，她更怕姨妈真的把丹丹的魂给招来了。还是回去吧，再看下去只徒增添她心中的恐惧。小菲轻轻地下楼去了。

虽然上半宿失眠了，但下半宿因为实在太困乏，小菲眼一闭就睡着了。

小菲一直睡到天亮才醒来，醒来以后，家里不见姨妈的影子，卧室里没有，又去厨房里找了，也没有。但厨房里已经摆好了做好的早饭，而且还是热的，可见姨妈离开不过短短的时间。姨妈去哪了呢，难道又待在丹丹生前住的那间卧室里吗？小菲走到楼上，推了推门…门又被锁上了，看来姨妈也不在这里。

小菲决定在村子里走走，好多年没来这个村了，四处看看，一定可唤起不少儿时的回忆，也顺便看看能不能遇上姨妈。

太阳依然没有露脸，但大雨已经停歇了。被雨水清洗过后的山村，空气分外清新。只是村里的路很泥泞，小菲走路的时候，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刚走出不远，遇到一个妇女朝她点头微笑，小菲认得她就是昨天那个村妇，于是也礼貌地一笑：〃您好。〃

〃姑娘，在我们乡下住得还习惯吗？〃见小菲对她那么友好，女人连忙走上前与小菲套热乎。

〃自己姨妈的家，哪能不习惯呢。〃

〃还说是城里来的姑娘，一点都不娇气，不错不错。〃女人奉承了小菲两句，又神秘地问，〃你姨父昨天晚上又没回家吧？〃

小菲一愣，说：〃您咋知道我姨父没回家？〃

女人挤着眼睛说：〃村里的人谁不知道，你姨父早就和邻村的王寡妇好上了。先前丹丹在的时候，你姨父还收敛点。后来丹丹没了，他就没什么顾忌，索性搬到王寡妇家里住了。你说，这像什么话？〃

〃您说的是真的？〃小菲听得目瞪口呆，这确实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我的话怎么会有假？那个王寡妇仗着自己年轻，就勾搭别人的丈夫，真不害臊。只可怜你姨妈，女儿没了，男人也变心了，这种日子可怎么过。〃

〃姨父怎么能这样？〃小菲愤怒了，她最恨男人负心，没想到这种事也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姨妈失去了女儿，这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打击，而姨父的所作所为，不是在姨妈受伤的心灵上又撒了一把盐吗？怪不得姨妈会苍老这么多。

〃男人可没几个有良心的，我这个局外人，看着都替你姨妈生气。〃女人的薄唇一张一合，脸上布满了不平。

小菲带着一肚子火回到姨妈家，一进屋，就看见了姨妈。〃小菲，你到哪去了？〃姨妈问。

〃姨妈，我出去走了走。〃小菲本来想问问姨父的事，但见姨妈面容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忍，就没有问。而且那是长辈的事，她这个做小辈的，也不该过问。

〃等一会儿，我就带你到丹丹的坟上去，我也好几天没去看丹丹了，心里怪想念的。〃姨妈一边吃饭一边说。说起丹丹，她目光忧伤，吃饭就像在数米。

〃姨妈，今天我听到村里的一些风言风语，说姨父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小菲一问完就后悔了，该死，怎么还是没忍住呢？

〃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你姨父是个好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姨妈的情绪显得很激动。

〃可是姨父怎么还没回家呢？〃小菲的声音小得像蚊鸣。她也有些糊涂，不知道是姨妈说谎，还是那个村妇在捕风捉影。但她来这里一天了，没有看到姨父是事实，姨父究竟去哪儿了呢？

〃你姨父没回家自然有他不回家的理由，总之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姨妈的语气变得恨恨的，像是很厌恶那些长舌妇。小菲很识趣，没再问下去。

因为拜祭亡人要等到午后才能去，所以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小菲才在姨妈的带领下，穿着雨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脚走去。走到山脚边，只见漫山遍野都是隆起的坟包。因为还未到扫墓的时节，那些坟包上都长满了蒿草，再加上山里人迹罕至，天又灰蒙蒙的，周围的环境显得特别荒凉和凄清。

面对着这样的环境，小菲的心里难免有些发怵。但好在有姨妈在身边，给她壮了不少胆。

走到一座新坟面前，姨妈停住了脚，她指着墓碑，嗓音哽咽起来：〃小菲，这就是丹丹的坟了。〃

见到女儿的墓，姨妈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再也关不住了，〃丹丹，妈妈来看你了，还有你表姐也来看你了……〃姨妈抚着丹丹的墓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小菲悲从中来，也与姨妈一起哭。她们先是哭得很大声，慢慢地就像哼小曲一样哼哼呀呀……山风刮过来，将她们面前燃烧过后的纸烬和一股股黑烟吹了起来，在天空里盘旋飘荡。

四

拜祭完丹丹，小菲此行的心愿也了了，但她突然并不急着回家。姨妈奇怪的举止让她变得很不放心，她觉得这个家一定有不为她所知的秘密。昨天晚上那个打着雨伞的人影究竟是谁？姨妈突然发出那声尖叫，到底是看到了什么？还有姨父的风流韵事是真是假呢？这些疑团盘旋在她的心里，让她无法安心地离开。

由于村里被雷劈坏的线路还没有维修好，晚上，房间里又是一灯如豆。

晚上，小菲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昨晚那个人影会不会又出现呢？小菲盯到眼睛发酸，窗外也没发生什么异样，就在灯油燃尽、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笃笃笃！〃门外有人在敲门，敲门的声音依然很轻，姨妈的问话传过来：〃睡了吗？〃

声音并不似昨晚那样亲切，但确实是姨妈的声音。小菲没有吱声，脑海里念头一闪，难道姨妈又要去二楼那个卧室里喊丹丹的魂了？

敲门声消失了，小菲借着月光起了床，她想看看姨妈究竟是不是又去二楼了。

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小菲发现手中的把手动了一下，外面的姨妈在用钥匙开门，小菲本能地将手从门把上放下了。

门开了，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小菲把背靠在墙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黑影是姨妈，可是姨妈的手上居然提着一把刀，是一把锋利的菜刀。刀光阴凉，仿佛冒着腾腾的杀气。

姨妈为什么拿着刀来她的房间？小菲感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填满了彻骨的寒意。难道姨妈要杀她？

姨妈背对着小菲，向床边走去。

姨妈真的会杀她吗？小菲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到姨妈站在她的床边，然后举起了刀，对着枕头狠狠地剁着。

小菲几乎窒息过去，天啊，如果此刻她在床上，而且还在熟睡中，她就会成为姨妈的刀下鬼。

小菲想逃跑，可是双腿已经吓得没有一点力气。她真想放声大哭，为什么自己要留在这里过夜？为什么要管那么多闲事？如果她拜祭完丹丹就离开，就不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了。

姨妈像是发现了床上没人，她转过身，朝屋子里四处看了一眼，然后笔直地向小菲走了过来。

四米、三米、两米、一米……姨妈提着刀，站在小菲的面前。

小菲惊恐地直视着姨妈，那个和善的姨妈此时面无表情，在月光的映照下，就像一个夜游的魔鬼。小菲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气息离她是如此的近，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就要撑破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在姨妈身后出现了。望着他，小菲惊叫出声：〃姨父！〃

姨父竟奇迹般地在这个时候出现，这让小菲喜出望外。尽管在前一刻，小菲对姨父还心存成见，可是此时，姨父无疑就是她眼中的救星。面对小菲求救的眼光，姨父冲小菲摆了摆手，示意小菲不要说话。

小菲只好屏住了呼吸。让她意外的是，姨妈看了她一会儿，居然提着刀走了出去，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小菲，也没有发觉站在她身后的丈夫。

〃你姨妈是在梦游。〃姨妈走出去以后，姨父语气沉重地对小菲说。

黑夜逐渐退去，第二天早上，天空还是阴霾不开，阴霾的天气让人的心头不免有一种沉重感。

村口，姨妈和姨父一起为小菲送行。〃小菲，回家替我们问候奶奶，就说我们要是去城里了，一定去看望她老人家。〃

〃我会向奶奶转达姨父、姨妈的心意的。〃小菲将眼睛从姨父脸上挪开，拉着姨妈的手，说，〃姨妈，等我有空了，我会再来看您的。〃

姨妈感动得热泪盈眶：〃小菲真是好孩子。〃

〃姨妈，我不是好孩子。你骂我吧！你骂了我，我的心也许会好受一些。〃小菲抱住姨妈，愧疚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昨天晚上，她从姨父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自从丹丹死了以后，难以承受失女之痛的姨妈患上了梦游症。因为姨妈的心结是源于丹丹的死，所以她总是梦到伤害丹丹的那几个坏人。有一天晚上，没有防范的姨父险些被梦游中的姨妈砍死……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姨父非常害怕，再也不敢和姨妈住在一起了。

而前天晚上出现在窗子前的那个人影，就是姨父了。姨父虽然不敢和姨妈同住，但心里还牵挂着家里，所以总是在晚上偷偷地回来看看。姨妈那天晚上也是看到了姨父映在窗外的影子，才吓得尖叫。其实姨妈也是个胆小的女人，她把姨父也当做不明身份的坏人，才会拿把菜刀壮胆。

至于姨父的风流韵事，姨父没有说，小菲也不想去弄明白。长辈们的事情还是留着他们自己去处理，起码从姨父的表现来看，他还是很牵挂姨妈的。而且，姨父昨晚在小菲面前说过，从此会好好照顾姨妈，让她早日走出失女之痛，摆脱梦魇的纠缠。

〃小菲，你说什么傻话，姨妈怎么能骂你呢。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傻话，否则姨妈要生气了。〃

分别的时候到了，小菲上了车。车窗外，姨妈和姨父对她挥手作别。望着他们的身影，小菲的鼻子一酸，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多好。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就不会胡乱怀疑丹丹，丹丹就不会死，而姨父和姨妈也是完整和美的一家人……

前方的天又变得黑压压的，看来一场大雨又要来临了，小菲不敢再逗留，连忙发动引擎，颠簸着离去。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