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污垢,分明是已经干了的暗红色血迹。
果然,警察说的那个从巷子口跑出来的男人就是肖方。
危险的家伙!果然他今天来参加同学会的目的,只是为了报复三年中所受的欺辱而已。
“那个,肖方,你和我出来一下好吗?”吴超让谷美尽量远离危险。
“什么事?”肖方抬起头盯着吴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
“你帮我去买一些酒水、饮料如何?等下大家聚餐用。”
“好的。”肖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吴超走出了房间。
吴超带着肖方走到房间外面,然后朝厕所走去。
“不是说买饮料吗?”肖方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很难听见。
“先上个厕所。”
“我不想去,就在外面等你吧。”肖方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吴超没有办法,咽了口唾沫,他在组织语言,既要说服肖方,又不能激怒他。
“放弃吧。”吴超说。
“什么?”
“复仇之类的想法,我承认大家的确做得很过分,但那时候毕竟都是孩子,也许对你伤害很深,我在这里代表同学们向你道歉。你做出那种事是没有意义的,
伤害别人对你也没好处啊。你的未来还很长远。作为同学,我可不愿意看到你就这样毁掉。”吴超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一直将手放在口袋里的肖方,他生怕肖方拿出什么东西来。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肖方反问道,说话的时候带着很重的喘息声。
“看来他并不打算接受我的劝告,事到如今我只有报警了。”吴超心想。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买饮料。”吴超打算先稳住他,自己到外面去打电话报警,然后再叫他出来。
“等买来了,我会叫你出来帮忙抬的。”
“好的。”肖方点了点头,转身朝房间走去。吴超看着肖方的背影,感觉有些异样,但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吴超立即朝大门走去,顺便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刚才刑警打来的电话。刚刚接通电话,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那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拍肩膀的人居然是福雅。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几乎同时问道。吴超看到福雅穿了一身黑色夹克和牛仔裤,猛地看去和肖方的穿着差不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刑警打电话来说,你重伤昏迷了,用的还是你的电话!”吴超抓住福雅的肩膀,着急地问道。
福雅一脸的茫然,右脸颊上还有青紫的瘀伤,衣服也被扯破了好几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可能刚刚掉了。”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脸色很难看。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
“我的钱包手机都没了,又走错了方向,问了半天路才赶过来的。”福雅的额头全是汗水。
“你到底怎么了?”吴超着急地问道。
“来的时候遇到一伙流氓,以前有些过节儿,他们想抢我的钱。”福雅回答道。
“对了,你有没有遇到肖方?”吴超问道,福雅一听到这话,脸上抽动了几下。
“我没有遇见过他,我什么也不知道。”福雅迟疑了一下说。
“他就在里面啊。”
“什么?他先来了?他没说我什么吧?”福雅有点惊慌得询问道。吴超有点奇怪,原本福雅谈起肖方时都是一脸的不屑和嘲笑,这次却如此反常,反倒是像害怕肖方似的。
“不相信我的话和我进去看看就是了。”吴超拉着傻子似的福雅走了进去,但里面却听到的是尖叫声,看到的是一片混乱。有几个女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吴超后悔不已,果然这家伙还是干了,此刻他只是担心谷美的安全。
“肖方,肖方他……”吴超看到一个女生捂着嘴跑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指着房间里面。吴超立即跑了过去。
他看到肖方的脑袋斜靠在谷美的肩膀上,惨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深深地闭着,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也垂了下来。谷美没有说话,不停地眨着眼睛,紧紧抿着嘴唇,时不时地抽泣着。吴超记一次看到谷美哭,第一次。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肖方一直都将手插在口袋里了,因为手上满是鲜血,已经干了的血块凝结在手心、手背上。
敞开的黑色外套已经遮掩不住右下腹部的伤口,大片的鲜血从被简单包扎的腹部一滴滴渗出来,滴落在身下的黄色地板上,形成了一滩殷红的血泊,肖方的内衣和裤子都已经被浸湿了大片。
呆住的吴超这才发觉手机一直在响着,他立即接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位刑警。
“喂?还是你吗?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十几分钟前那个被简单包扎过的昏死伤者突然从医院离开了。”
吴超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无论是周围女生的低沉哭泣,还是电话里刑警的说话声。他转过头,看着站在门边的福雅。
“跑出巷子的是你,对吧?”
“这真的不怪我,不怪我。我没求他救我,肖方也只是路过,他看到我被人打就突然冲了过来,我也不知道他被那些流氓刺伤了,他只是喊我快跑快跑,所以我就……”福雅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一向口齿伶俐的他说话也结巴起来。
“所以,你就像条丧家犬般地跑了回来?”吴超朝他怒吼道,原本老好人的样子荡然无存,福雅无言以对。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快叫救护车啊!”一直沉默着的谷美这时才爆发出来。
吴超立即拿起电话呼叫救护车,但打完后也只能无力地站在那里。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有些人去找可以按住伤口的纱布之类的东西去了。谷美一直在哭,她抱着肖方的脑袋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不要死,不要死啊。
福雅也崩溃了,抱着脑袋靠着墙瘫软下去,也在重复着一句话。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吴超看到,靠在谷美肩上的肖方的脸带着从未见过的淡淡的笑意。勉强睁开眼睛的他看了看福雅,又看了看吴超。
吴超发现肖方在用眼神示意他过去。
“本来打算多撑一会儿的,没想到还是不行。”肖方艰难地说道。
“你应该呆在医院的,别说了伤口还在流血。”吴超说。
“不,我不能迟到,是你说的,同学会,一个人也不能少,而且,只要能看到谷美,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就足够了。”肖方将身体直立起来,离开了谷美的肩膀,用手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
“请别再说了!”谷美喊道。
肖方的头重重地摔倒了木桌上,再也无法醒过来。
谷美的肩膀先是微微颤抖,接着发出尖锐的号哭,她的声音像穿透了整个房间,也穿透了吴超的身体。
原来,肖方也误会福雅是谷美的男友,用身体救出福雅仅仅只是为了守护住谷美的幸福吗?
吴超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渺小。
如果是我,我会做到这一步吗?虽然说着爱谷美,吴超毫无把握自己可以和肖方一样。眼前这个瘦弱的家伙,在中学忍受让全班同学欺负、被所有人看做窝囊废的人,竟然有这种勇气。
同学会,一个人也不能少。
吴超还记得当时通知肖方的时候这样说道,肖方犹豫了一会儿,问到真的是所有人都回来吗?吴超肯定地回答说是。
好,无论如何我都会来。肖方这样回答道。
原来,他只是为了来见谷美。
吴超这才明白过来,明白了当时肖方那种带着无法抑制的雀跃和兴奋的语调,还有绝不食言的承诺。
《同学会》完
07。望远镜
高杉抬起头,他看到吴雪的头发在空中飘舞着,从脖子处截断的头颅从自己阳台另一面的墙壁处慢慢移动出来,高悬在把空中。吴雪的脸依然如故,只是苍白得让人心疼,高杉看到她的嘴角在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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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眼睛能看多远?
据说,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视力最好的牧羊人可以看到1。5公里远的羊。在海边居住的人,视力大多比内陆的好上许多,可能是吃鱼眼球的缘故吧。
望远镜,作为人的视力的延长线,有时候也可以看到不属于人眼应该看到的那部分东西。
放家里弥漫着碳水化合物被烧焦的糊臭味道,正在房间复习功课的高杉摘下眼镜,皱起了眉头。
“妈妈,你是不是又烧焦了什么了?”
几秒后,高杉发现房间里的味道更加浓起来,而他在书房里也听不到母亲急急忙忙踩着地板朝厨房跑去的声音和对自己的道歉声,“对不起了小杉,妈妈刚才又走神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半年来母亲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差,总是在做一样事情的中途又去做另外一件事,这让忙于高考的高杉头痛不已。
“妈妈!”
高杉将音量提高了许多,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的回音,可是母亲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高杉有些奇怪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他已经做了两个多小时了,一下子感到小腿有些麻。高杉动作轻盈地一步步沿着走廊朝客厅走去,弯着腰低着头,活像一只觅食的猫。
走到外面,焦臭味越发严重,高杉家的房子 算是比较宽敞的了,复式楼层,楼上两个房间,一个是高杉的卧室,一个是母亲的,楼下是客厅和餐厅,装修很简单,不过显得非常素雅。记得同班同学零原第一次到高杉家的时候,双手紧紧捏着校服黑色裙子两边的百叶纹,惊讶地称高杉住在宫殿里。
高杉走下楼梯,套着白色棉袜的脚在楼梯上踩下去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高杉在家里不喜欢穿鞋子,他觉得本来就不是洁净的脚憋在更加狭小的空间里会更难受,加上有个洁癖的母亲,所以即使不穿鞋子,高杉的脚也非常干净。
“妈妈?”声音继续在客厅里回荡,高杉记得半小时前好像听到母亲接到一个电话。
“你等一下,我去房间找找看。”
因为在温书,所以只是若有若无地听到这样一句,接着母亲就走上了楼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飞快的跑下来又继续打电话,按理说她应该在客厅里才对。
如果再不去关上火,锅恐怕要烧坏了。高杉有些不满地朝厨房走去,作为源头处,难以名状的焦臭味让高杉非常难受,他已经看到一些像棉花糖旁边的细丝状的烟从厨房里飘出来。
走进厨房,果然,饭已经烧糊了。高杉手忙脚乱地关上火,用湿抹布将锅拿下来,接着开始收拾厨房。等做完这一切,高杉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可是母亲丝毫没有出现的意思。
“她到底在干吗?”高杉带着疑惑走上楼,发现母亲的房间是锁着的。然后,他走下来朝着阳台走去。
那只可能在阳台上,高杉虽然在看书,但母亲离开家的声音还是会注意的。
果然,在阳台上,高杉的母亲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线衣,弯着腰,撅着屁股,用手肘顶在阳台的栏杆上,似乎在远眺。
“我说妈妈,饭都烧焦了,我可是叫了你好几声啊。”高杉叹了口气,他发现,母亲依然没有反应,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妈妈?”高杉又喊了几句。
高杉家的阳台是长方形的,应该说比其他人家的阳台大上一倍多。高杉站在空空的阳台顶端,看着母亲如蜡像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他咽了口唾沫,外面的天色像逐渐烧红的烙铁,当太阳慢慢被一只不知名的手拉扯着挣扎着的同时,高杉走到了母亲面前。
母亲用两只手握着一架墨绿色的高倍望远镜,将它紧紧地按在自己的眼眶上,而嘴唇泛着铁青色,半张着嘴,嘴里面一片漆黑,如油画《呐喊》中那个变形的人物似的。
一阵凉风而过,高杉觉得身体一阵哆嗦,从腰部尾椎的部分忽然升起一丝凉意,像有人用浸泡在凉水里多时的食指悄悄地沿着脊椎迅速地滑向脖子的地方。高杉觉得又麻又痒,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拍了下母亲瘦削的肩头。
保持着相同姿势的母亲稍微晃动了一下,直直地朝一边缓慢地倒下去了,就好像放慢镜头一样,又像是有人拉着母亲不让她这么快倒下。在母亲倒下去即将碰到地面的一刹那,太阳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之下,几乎是同时,高杉感觉四周就像被冲淡的墨汁猛地淋了下来一样。总之,高杉就这样看着母亲摔倒在地上,手里始终抓着那架墨绿色的望远镜。
高杉不自觉地闭合着嘴巴,像会唱歌的发条娃娃,但是喉咙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上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蹲下来想从母亲的手里拿过望远镜,可是无论如何都拿不过来。就这样,高杉使劲想从母亲手里拽过望远镜,可是始终掰不开母亲已经冰凉似铁的手指。高杉觉得,母亲的手指已经和望远镜连在一体了。
医生和护士在半小时后来到这里。高杉将身体缩成一团,窝在阳台的角落里,抱着脑袋看着那个就好像插在母亲眼眶里的望远镜,死死地盯着看。他哭不出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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