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怕,我好怕你离开我,每次你不在家我都好害怕。家里太冷,我无聊得都快发疯了,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只想让你陪陪我而已。
即使你没时间,也可以有个孩子,对吗?我不会打扰你的,孩子也不需要你来照顾,家里的事我会做好的,工作我也可以辞掉,求你了,阿希,求你了。”
雪来将头埋在阿希的怀里,阿希伸出手抚摸着妻子的长发,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
“好吧,反正爸妈老爷催着抱孙子。”
雪来将阿希抱得更紧了。
阿希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喘不过气。
雪来怀孕了,可以推掉的应酬阿希尽量不去,因为怀孕,雪来的洁癖症好像也减轻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新生命的加入让我们两人和好如初了。
“这是什么?”
阿希好奇地看着妻子在缝制一个布娃娃。
“不是和你说过嘛,布娃娃啊。”
“挺难看的,哈哈。”
“还没做完啊,这是给我们未来的孩子的。他一出生的第一个玩具,就是母亲亲手为他做的,多好啊!”雪来举着娃娃笑道。
“娃娃的脸?”阿希看到布娃娃的脸部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我打算按照自己的样子缝的,我打算做两个,如果是女孩子,就给她按照我的脸做,男孩子就是按照你的脸。”
“男孩子玩什么娃娃啊。”阿希笑了起来。
“那我就做一个好了,不做你的。”
阿希看了看妻子,虽然已没有新婚的激情,不过也许这种平淡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阿希这样告诉自己,我一定要一辈子守护这个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7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儿子的脸很红,而且喘着粗气,用手摸了额头,烫得厉害。也难怪,昨天淋了雨又被冷水一冲,自然会发烧了。我将他横着抱起来,打算送到医院去,他却死死地抓着那个布娃娃。
怎么跟个女孩一样,我心想。
医生很轻松地诊治过后,烧很快便退了,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不过我发现,他的脸好像有点问题。
右边的脸似乎总觉得表情有点僵硬,说话的时候只有半边在动。
“面部神经炎症吧,也就是面瘫。”我叫来医生,他很快就答复了我。
“面瘫,严重吗?怎么会得这个,面瘫不是因为风邪吗?”小时候常听有人是被风吹过导致面瘫什么的,所以又叫“歪嘴风”。
“发烧也会导致,现在病毒很厉害。你可以服用些营养神经的药物,最好还是去找中医做针灸,西医效果不是太理想。”这位医生还算不错,好心提醒我。我无奈地抱着儿子又跑去中医院,一个老头为他扎了几针后,说没什么大碍,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折腾了一天,回到家后已经筋疲力尽。儿子的脸依旧很怪异,虽然劳累,但左边的眼睛是闭着的,而右边的眼睛无法闭合,嘴角还斜着。
医生说是因为神经的缘故,恐怕要注意防止眼部无法闭合导致的炎症。我只好将他放在卧室里,四周拉上窗帘,让他眼睛好受一些。
做完这些后,我准备熬一些白粥。我不知道他要不要加糖,所以打算去问问儿子。我打开房门,看到他抱着布娃娃睡得很沉,但是右边的眼睛圆鼓鼓地睁着。
刚想开口,就听到房间里响起轻微的风声,好像哪个地方漏了风似地。我突然记起儿子老说夜里睡觉很冷,是不是哪里的窗户出了问题?我四处查找着,却没有发现异常。
呼呼,呼呼,声音虽小,但我分辨出好像并不是来自门或者窗户,而是床头。
我转过身,看着儿子的右边脸蛋紧紧贴着的布娃娃。
在黑暗中,不知道为什么,那张鲜红色的嘴唇如此清晰可见,甚至红得很艳丽,就好像在跳动雀跃着一样。
呼呼,呼呼。我走过去,发现声音更清楚了。我慢慢地伸出手,将手背放在布娃娃那张鲜红的“嘴”前。
呼呼,呼呼,手背上一阵刺骨的凉意,就好像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室。
那东西真的在吹气,而且是朝着儿子的脸。
“原来是这样。”
我伸出手,想将这个布娃娃从儿子怀里拉出来,但他抱得非常紧。我正准备强行用力抽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儿子右边的脸抽搐了一下,接着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珠向右转动了一下,而且看上去凸出来得更严重了。我生怕他的眼球会一下子被挤出来,飞出眼眶。
“小亮,小亮,你醒了?”我以为他醒了,但儿子依然沉睡着,左边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但是右边的眼球还在转动,就如同变色龙的大眼睛一般左右上下地转动。那眼球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从儿子的身体里被剥离了出来一样。
眼球转动的速度开始加快,我拼命地想叫醒儿子,但他好像陷入了昏迷状态。眼白部分布满了血丝的眼球依旧在眼眶内转动着,终于,它停了下了,直直地看着我。
那东西,在看着我。
我惊恐地朝后退了一步,瘫软的身体坐在了床上。
眼球开始慢慢朝上看去,最后停在了正上方,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
鼻尖闻到了一真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但记忆中应该有过印象才对。几乎同时,脖子的地方一阵湿热,有什么粘稠的液体从上面滴落下来,掉在了我身上。
啪,啪。我伸出手摸了一把,乳白色的,好像还混着絮状的东西。
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是羊水。
临产的时候,他妻子还在我面前看杂志。突然她高喊了一声,接着我看到从她双腿处流出了大量的液体,把地板和沙发都弄脏了。回来的时候我清洗了好久。那种质感和味道让我印象深刻。
但,天花板上滴落羊水?
抬起头,我看到天花板上凸起一大块圆形的“包”似的东西,慢慢地变大,就像是孕妇的腹部。坚硬的乳白色的天花板此时就如同一层膜状物,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从里面出来。
我抱起儿子想冲出房间,但门被紧锁了。那个巨大的包越来越大,最终出现了一条裂缝。
一只细长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接着是湿漉漉的黑色头发。
然后是一只眼睛,从裂缝处露出了半张女人的脸,还有那只眼睛。我抱着儿子,满是冷汗的脊背紧靠在门板上,连闭上眼睛也忘记了。
那张脸,太熟悉了。
死去的妻子,以这种方式再次来到我面前了吗?
8
雪来怀孕六个月了,腹部已经高高隆起,但阿希的工作也更重了。经历初时怀孕的惊喜后,痛苦的妊娠反应开始加剧。雪来变得非常敏感,阿希嘴里的酒味、
手指头上的烟味,即使残存的一丁点儿她也闻得出来,而每次都会使她剧烈地呕吐。阿希自己觉得很苦恼,结果是他每天回来,都会如病毒感染者一般被全身消毒。
忍耐一下吧,孩子生出来就好了,阿希这样安慰自己。
“今天想吃什么?”阿希饶有兴致地问。
“想吃点红豆沙。”雪来懒散地躺在沙发上。阿希做好红豆沙后,端到雪来面前,今天似乎很顺利,她难得有这么好的胃口,红豆沙都被吃掉了。阿希松了口气。
“雪来,洗漱完后就早点休息吧,我来帮孩子念点童话、诗词什么的。”阿希很重视胎教。
雪来很久了都没从厕所出来,当阿希走进去的时候,他看到雪来拿着牙刷拼命地对着镜子刷牙,从嘴角流出的牙膏泡沫里混杂着暗红色的血液。
“你发疯了?都刷出血了!”阿希冲过去夺过了牙刷。
“脏,牙齿好脏,牙床也好脏,红豆沙都粘在上面了,我要刷干净!刷干净!”雪来如同着魔一般。
阿希大意了,他忘记雪来有一口白牙,这也是她爱笑的原因,是她引以为自豪的优点之一。
这只是一个插曲而已。阿希发现每次回家,家里都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所有的茶具碗碟,雪来每天都要洗上很多次,拿起碗来还没等开口吃饭,刺鼻的味道就让他毫无胃口。阿希又开始躲避回家,即使回家也尽量在外面用餐。
雪来的脸色就像家里的床单一样,发白。
“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我和孩子的。”雪来望着回家后就脱下衣服躺在沙发上的阿希,含着泪质问道。
“我拿钱回家了。”阿希闭着眼睛说。
“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钱!”
“我累了,去洗澡。”阿希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走过雪来身旁。
“站住!”雪来低着头吼道。
阿希奇怪地转过身:“又怎么了?”
“你身上有香水味。”
阿希想起来了,今天有位女同事的老公送了她一瓶法国香水。这女人得意地到公司炫耀,那些女人在试用的时候,阿希正好走过,也许被喷到了一点儿吧。
不过阿希懒得解释了,他知道,面对雪来,解释毫无意义。他继续保持沉默,他觉得发泄过后就没事了。
“我要回家。”
阿希想错了。
“这儿不就是你家吗?”
“我要回妈妈那里!”雪来挺着肚子朝着大门走去。阿希急了,冲过去拉住她的手。
“现在十一点多了,你上哪儿去啊?”
“放手!你的手脏死了!摸过钱,摸过栏杆、摸过灰尘,最重要的是还摸过别的女人,是吧?脸?手?还是大腿?胸部?”
“啪”,阿希打出耳光的一瞬间觉得心中的一种感觉喷涌而出,释放过后他立即感到了后悔,他想抱住雪来,但被挣脱了。
雪来没有出声,也没有哭,她只是低着头,用衣角大力擦拭着脸,被阿希打过的脸。
“你把我的脸弄脏了,弄脏了。”
雪来一边擦着脸,一边拉开了大门。阿希冲过去想拦住她,但是雪来的脚已经迈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在楼梯口处,阿希抓住了雪来。
但阿希只是抓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雪来开始大力挣脱,臃肿笨重的身体在楼道口那里开始歪斜,失去平衡。
那一刹那,阿希的手松开了。
阿希不知道到底是雪来挣开了,还是自己无意识放手的。他只是觉得很累,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雪来了。
但他不知道放开手会发生什么。
阿希看到雪来躺在了楼梯下,这一层楼梯的所有台阶上都有雪来滚落下去的血迹,猩红,粘稠。
阿希冲下去抱起雪来,朝楼下走去。雪来的脑袋无力地靠在他的右肩膀上,喘着粗气。
“别死啊,傻瓜,别死啊!”阿希哭了,他高喊着雪来的名字。
阿希感觉到右脸一阵温热,雪来的呼吸砸在脸上。
他几乎忘记这种感觉了,以前雪来就是这样趴在他右边冲着他的耳朵说着话,而自己的右手则搂着雪来的肩膀。
“呼呼,呼呼”
“干吗啊,冲我吹气,好痒。”
“这就是枕头风啊,我要吹,我要为你吹一辈子。”
阿希跑到到楼下,但一辆的士也看不到。他发疯般地拨打120,然后拨给他有车的朋友来接自己。
阿希感觉到右边的呼吸越来越弱了,腹部下一阵温暖湿热,他低下头,看到裤子全被血浸透了。
“不要,不要啊!”阿希抱着雪来,跪在寂静无人的马路边。
“干净了,都——干——净——了。”
这是雪来留给阿希的最后一句话。
9
“是我杀了我妻子,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的确是我干的。”
“孩子生下后,她的洁癖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而且她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了。我没有将她送到精神病医院,她还够不上那种程度,而且我也会变成千夫所指。休完产假她就失去了工作,每天待在家里,我不敢将儿子交给她,于是放到了母亲那里。”
“每天我离开家的时候就会对她说:‘人身上最脏的就是血了。’
“接着,我拿着刀片在手腕上轻轻划过:‘你身体里有那么多脏血,太脏了,小亮不会喜欢你这么脏的母亲的。’
“妻子总是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接着我将刀片放在醒目的地方,然后上班去。
“天天如此。”
“几乎每一天我下班回家打开门都期待着,期待着看到那番情景。”
“三个月后,我的理想实现了。”
“但是妻子并没有割腕自杀,当我发现她的尸体的时候,我看到她赤裸着身体躺在浸满盐水的浴缸里,嘴角流着白沫,脸色发青,一旁有一个空的洗洁精的瓶子。”
“她以为喝下去污剂,就干净了吧。这倒是很符合她的理解。虽然与预计的不同,但殊途同归,我终于拜托恶梦般的生活了。”
身着制服的警察和一位年轻妇人站在房间里看着电视,一个面容瘦削、眼眶深陷的男人坐在桌子前缓缓陈述着。
“这是你丈夫?”
“啊,是的。”女人的表情有些冷淡而悲伤。
“他开始报案的时候说杀了自己的妻子,而且无法控制就要杀死自己的儿子。我们开始还以为是杀人犯,结果没想到是个神经病。”警官有些失望地说。
“请——不要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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