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今晚我和你睡好吗?”
“到学校了,老师在等你呢。”我看了看手表。
“你不答应我就不进去。”小亮开始耍赖了。我很不喜欢他这样,不过我今天没工夫和他纠缠,我掏出五元钱塞到他手里。
“中午爸爸可能不能来接你,你好好呆在学校,我和老师打过招呼了,你在学校买点儿吃的,中午可以自己回家,在学校和其他同学玩也可以。今天晚上爸和你一起睡,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撒娇了。”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儿子感激地看着我,松开了手,跟着其他孩子汇成的人流拥进了学校。
忽然间,我有种轻松的感觉,原来独自带孩子是这么艰难的事情。
没时间了,我连忙奔向汽车站,希望今天路上别太拥挤。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我已经投出了几十封简历,对于一个已经失业六个月的人来说,我是禁不起时间的打磨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乔迁之喜的缘故,
我居然被其中一个大公司通知去面试,太不可思议了,也许这就是人倒霉到底后的强势反弹吧,也许那种灰暗的日子真的要离我和儿子远去了,看似奢侈的幸福真的来了。等工作稳定后,我还可以再找一个妻子。
手抓着公车的吊环,我忍不住乱想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这都要归功于那廉价租金的房子,是它带来的好运气吧。
我的主面试官是一位看上去比我年轻的男人,身材高大,长相英俊,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相形见绌。也许这就是失败者遇到成功者所产生的自卑吧,的确,比起他来,我真的是一无是处。
面试过程出奇的简单,也许是我准备充分的缘故,这个广告设计师的职位我该是到手了,出去的时候我正好和主考官一起走出来。
“你,你好。”我有点结巴。
“别那么拘谨,下个星期就是同事了。”他笑起来很有自信,也很优雅。
“那个,请问贵姓?我叫谷阳。”我伸出手,他也礼貌地出手。
“吴远希,大家都叫我阿希。”
“我还是叫你吴经理吧。”我有点不太习惯,他爽朗地大笑起来,拍了拍我后背。
“没关系,随便你。不过我敢打赌,你到我的团队来,不到一个星期就会跟着那帮家伙一起叫我阿希了。”
他伸出手腕看了看手表。
“那我先走了,对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不用了,我还要去接儿子。”我推辞了,人得有自知之明。
“好好干,谷阳,我看得出你是个很踏实的人,也很有才华。不过你欠缺一点自信,太不阳光了,也不擅长和人沟通,我想你一定是因为这些因素才从上一个公司裁掉的吧?
我相信,你只要克服这些缺点,一定会成为一名十分优秀的设计师。这个公司很有前途,我到这里也只有几年而已,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
“嗯,嗯!”我使劲点了点头,他终于朝前走去,消失在视野里。
“运气的确不错,没想到上司也比以前的那个混蛋好这么多。”我暗自庆幸,他没说错,我的确是因为不会拍马屁加上不太合群,而被那个死胖子排挤出来的。不过看样子, 吴远希是个好人,起码看上去是。
太不阳光了。
这是很多人给我的评价,但问题是我该如何阳光起来,该从丧妻八年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去接儿子吧,顺便买点好吃的,庆祝面试顺利。
赶到学校的时候,刚刚下课,我将买好的烤鸭和牛肉藏在身后朝儿子走去。这家伙看到我后,像小狗一样飞快地跑过来。
“爸,爸!你一定面试成功了吧?”
还真是聪明。
“这你也知道了?”
他使劲嗅了嗅,然后绕到我身后,一脸的兴奋。
“烤鸭!烤鸭!是庆祝用的,对吧!噢!噢!吃烤鸭喽!”小亮大力地拍着巴掌。
心里一阵内疚,儿子最喜欢吃烤鸭,却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了。
“爸,以后还会买烤鸭吗?”
“回去吧,我们好好吃一顿,不过别撑着了,以后发了工资天天都能吃的,就怕你吃腻了!”
儿子高兴地走在前面,我也欣慰地跟在后头。不过,我发现他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不,应该说是脚的动作。
小亮是踮着脚走路的。
管他呢,或许是小孩子别出心裁吧,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个正形。
回到家,儿子先去洗澡,我则开始收拾食物和晾晒的衣服。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将牛肉切好装盘,鸭子也放好了。
“去吃吧。”我冲他喊道。
小亮站在桌子边,背对着我一言不发。刚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好像有点奇怪。按理应该很兴奋地跑出来,然后用手去夹起一块鸭子。这时候,我则站出来教育他一下用餐礼仪什么的——应该这样才对嘛。
“吃啊。”我又喊了句,他依然不理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鸭子。
“儿子,干吗?难道你还要先祈祷一番?还是为鸭子超度啊?”我走过去逗他。
“我不喜欢吃这个。”他冷着脸说。
“ 什么?”我纳闷了,这小子怎么变脸这么快。
“我不喜欢吃这个!”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非常尖锐,弄得我很难受,今天心情很好,我不想被他弄糟了。
“那好吧,乖儿子,你说,你想吃什么,爸爸现在做。”我蹲下来摸着他的脑袋。
“煎蛋面。”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煎蛋面,面条上放一个煎鸡蛋!”他大声解释着,“我要吃煎蛋面!”
我有点厌烦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去拿鸡蛋。他则坐在桌子旁,低着头拿着筷子,口中念念有词。
“煎蛋面,煎蛋面,煎蛋面。”
这小子是不是在学校被哪个家伙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都很重,你只要口才够好,就是沙子也能忽悠他们去尝尝。
还好他要的是煎蛋面,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来喽,煎蛋面一碗,客官您慢用。”我端着面条放到他面前,小亮的眼睛立即放起光来,挑起面条就往嘴里塞。
“你傻啊,面条很烫!”我冲过去打下了面条。
“啊,好烫。”小亮放下筷子,伸出烫得通红的舌头,依旧像小狗的样子。
“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我摇摇头,夹了块牛肉给他。小亮吹着面条,开心地吃着面。
这小子怎么了,平时叫他吃面条都一脸的不高兴。
也好,以后我也免得累个半死去买早点了吧?
晚饭用毕,我准备好上班的东西,他则去做功课。准备睡觉的时候,儿子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站在我的房门口。
“爸,今晚一起睡吗?”
“嗯,一起睡。”我拍了拍床,儿子跳上来,钻进我怀里,用小手搂着我,开心地睡着了。
日子果然在一天天变好,希望是她在天上保佑我吧,一定是的。
我有些倦意了,睡吧。
4
“新工作如何?”
“好极了,这家公司很有活力,虽然我刚进来,但是大家相处得都很快乐。”阿希挑着面条放进嘴里。
“那就好,不过不用每天都会来这么晚吧。”
“我是新人,如果不加油干的话,怎么付房子的租金啊,加上以后还要买车。话说这公司哪点都好,就是太远了,每天早上都得赶着打卡,我都快得心脏病了。”
雪来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她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快十一点了。回过神来的时候,阿希已经吃完面条,打着饱嗝拿着碗去厨房了。
“洗澡水放好了。”雪来喊道。
“嗯,整个人快散架了,如果过了十分钟还不出来,你就喊下我,我真怕自己在里面睡着了。”
雪来嗯了一声,然后换上睡衣,回到床上拿起杂志随便翻看起来。几分钟后,阿希用毛巾擦着头坐在床上,雪来看着阿希的肩膀,放下杂志,用双手温柔地从后面抱住他。
“怎么了?”阿希转过身,一只手摸着雪来的头发。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最近你都很少抱我。”雪来像只猫一般地撒娇。
“怎么了?工作不开心吗?”
“没,单位没什么,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公务员,谈不上压力,也没大公司那么紧张的人际关系,只是觉得有点枯燥,总是想着你,以前多好,我们总有时间在一起。”
“你也说以前了,现实就是这样,我们只能靠自己。”阿希将头发擦干净,“明天虽然是周末,我还是得早点起来去公司。”
“周末也要上班?”
“傻瓜,虽然说是不加班,但那么多事,工作日里怎么解决得了?唉,想睡个懒觉都不行。”阿希打着哈欠,“睡吧,明天的公车肯定挤。”
他将雪来的手掰开。
关上灯,黑暗中阿希很快就睡着了。雪来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直到很晚都无法入睡。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阿希旁边,弯下腰摸索着什么,接着又回到床上,这才安心地睡着了。
5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忽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这与前几个星期醒来的状态不同,我明显感觉舒服很多。公司在上升期,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宁肯要我这样的熟手,
而不愿意我只有几年经验的新人的缘故。我的上司仿佛是个上满发条的机器人,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而且基本每个周末都要去公司。而我最为可怜,所有人中只有我是没有车的,而周末的公车既人多又难等,所以我一般都把闹钟调得很早。
但今天感觉不对,我拿过闹钟,接着重重地把它放在床头桌上。走出客厅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冒着热气的油条和豆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我有点纳闷地走进厨房,
发现儿子正在擦厨房里沾着油渍的墙壁。他的动作很用力,不停地重复着,这让我有点不舒服,仿佛又看到了他母亲的样子。我走过去从儿子手里拿过抹布,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
“是不是你调了闹钟?”
他只是看着我,接着摇头。
一定是他,昨天晚上睡前,他缠着我说周末要去书店陪他买漫画。我说没时间,告诉他自己必须在九点半之前赶到公司。他问我如果赶不到怎么办,我回答说那就没法工作了。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目的也很明确。
“是不是你?”
儿子依旧摇着头。
“晚上,觉得,脸很冷,有风。”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而且断断续续地,像老旧的收音机。
“还敢说谎?不是你调了,难道是我?你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我将抹布狠狠地摔在他面前。
“不是我调的,但我希望你多睡一会儿。你昨天去接我的时候,同学都说你长着熊猫眼。”他怯生生地回答。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小脑袋上抚摸着。他没有回应,又拿起抹布继续擦着刚才的地方。
“吃早饭吧,爸爸带你去书店买漫画。”
“真的?”他一边快速地擦着墙,一边转过头露出开心的笑脸。
“嗯,别擦了。”
小亮扔下抹布,雀跃着跑向餐桌。我则拿起手机,拨通了阿希的电话。
“那个,我今天感冒很厉害,得去趟医院。”我装着鼻音很重的声线。
“哦,没事,身体重要,再说你来了感染了我们那就更不好了。”他沉默了几秒后,很爽快地同意了我的请假。万幸,气氛很友好,我挂断了手机。
儿子在幸福地大口喝着豆浆。
“爸爸,你不是说要帮我把那个娃娃做起来吗?”
娃娃?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有那么个东西,小孩子的记忆力总是那么好。不,应该说他们的世界很单纯,不会像大人的脑袋一样,记忆总会被别的东西挤出去。
“好,爸爸今天就做出来。”我拿了根油条,走到另一间卧室。自从搬进来后,儿子就没进过我是睡觉,我都觉得有点浪费了,要是能租出去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点太过于贪心了,这房子租金已经比一室一厅的都便宜很多了。
打开门,我却没找到那个未完成的布娃娃,房间虽然不小,但是基本没什么东西,所以一眼望去,我就知道娃娃不在这里,可是我分明记得自己当时是将那个玩具放在墙角的。
“小亮,你是不是把那个娃娃拿去玩了?”
“没——有。”儿子嘴里含着油条喊道。
真奇怪,也许这家伙随手拿去玩了,扔哪里也不知道了吧。我带上房门,去了阳台,依然没有,接着回到主卧室继续找起来。床底下、桌子里都没有。当我想去卫生间看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嘎吱声。
我停了下来,转过头四处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当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准备离开主卧室的时候,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很清楚,是那种久未使用的木门打开的声音。
当我注意到声音来自那个衣橱的时候,声音又产生了,而且我清楚地看到门轻轻地打开了一点点。我走过去打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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