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冷眼旁观,装作不知情。性格也逐渐变得麻木漠然,一直到妈妈的死……我连妈妈凄厉的死状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偏偏对于十岁时候的几个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我的记忆有三个死角———小舅舅的妻子和儿子死的那一天,似乎发生过什么,我想不起来;妈妈和外婆为了养鬼争吵后也似乎发生了什么,我也想不起来;妈妈死前抱着我说的话,理应非常重要,我还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一直不愿意去想。可是现在,我隐隐感觉苏妮和苏云的死似乎与我有关,似乎与那些记忆有关。我第一次试着去想,却又害怕,那比妈妈的死状更让我恐惧的记忆,想起来真的好吗?
拨通了浴场的电话,我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就委托张警官告诉外公和小舅舅苏妮死去的噩耗。
我和杨畅考虑着是继续前往白鸟镇找大舅妈还是先回浴场。我坚持前者,杨畅坚持后者,最后抛硬币做了决定:我们还是坐上警车,踏上了回浴场的路———事后证明这个选择还是非常明智的。
第六章 疯女的阴阳眼(1)
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有睡,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第二天一大早,外公和小舅舅便准备了一下,去着手料理苏妮的后事。苏妮是个非常乖的孩子,但命运从来就是这么奇怪,人说没就没了。
我感到特别无助,因为我好多年没有见过的苏妮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我想到了孟公,这个一直以来善意提醒我小心即将发生不幸的长者变得神秘起来。
我的这两位长辈看起来非常麻木,一次次接到孩子死去的消息后都没有哀号痛哭,只是默默承受。但是无论谁看起来,这都是一种悲痛的掩饰。他们本就比实际年龄苍老的脸,如今更加让人不忍细看。
外公和小舅舅前脚一走,孟公后脚赶到。
我们请他进浴场坐坐,他死活不肯:“阴气太重了!阴气太重了!还是去我那里聊吧。”
我拒绝:“苏妮出事了,我跟杨畅还是呆在浴场的好。万一外公和小舅舅交待下来什么事,我们帮忙也方便。”
杨畅这次极力赞同我的意见。
孟公没办法,只好进到浴场。他一进门就表现出极度的不自在,就像光着身子的人站在北极雪地里那种感觉。先是抱着身子不住发抖,接着摘下脖子上的佛珠,念念有词地一颗颗捻过去。坐到客厅的椅子上之后,更是夸张地在手上画起佛印来。
杨畅哭笑不得地说:“孟公,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今天我们就别想聊什么了。”
孟公瞪他一眼:“什么折腾不折腾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此不敬,当心被佛祖听了去,你小子就倒大霉了。”
“哈哈,佛祖哪会像孟公你这么小气啊?”
孟公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咳了一声:“我听说你们昨晚坐巴士想要离开清水镇?”
我跟杨畅神色黯然。
“我们只是想到白鸟镇去找我大舅妈,没想到竟然在半路上得到了苏妮的死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叹息着回答。
“胡闹!简直胡闹!”孟公喝道,拳头猛地向桌面砸去,发出巨响。
我和杨畅都吓了一条。
孟公吹胡子瞪眼睛地骂道:“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怎么就不把我的话记在心上呢?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小孩子的亡灵已经抱住了你们的脚’,想要离开清水镇便是死路一条?养鬼的事件一天没有解决,你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清水镇的,知道吗?”
“不会吧,孟公……”杨畅张口结舌地傻看着他。
“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清水镇?你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我也急了。
“阴气,养鬼所引发的阴气。”孟公目光如炬地望着我们说,“传说中一旦养鬼引出邪魔,邪魔的力量便会迅速扩散,并且圈地为王。所以这种阴气巫术上又叫做‘束缚之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清水镇的雾气越发鼎盛浓密,那就是‘束缚之气’的实体。它的存在本身是为了让邪魔划分属于自己的领域,所以阴气存在的地方,就是属于邪魔的地方。我之所以确定养鬼跟你们浴场有关,就是因为‘束缚之气’起源于苏家浴场。它刚开始的时候范围很小,只是笼罩着浴场,当时我虽有不祥的感觉,却没有及时洞悉根本。等我研究了各项有关书籍和典故终于恍然大悟的时候,‘束缚之气’已经侵占了整个清水镇。所以现在不光是你们浴场的人,整个清水镇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拿苏妮来说,她是最好的例子,她就是想逃出清水镇,所以才会枉死!”
“哈哈哈哈哈哈……”孟公的话结束,杨畅就笑了起来。
孟公大怒:“笑什么!你当我在跟你说笑吗?”
杨畅慌忙摆手:“不是啦!不是啦!您老息怒!我只是发现了你话中的破绽,一时忍不住就……”
“我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破绽?有本事你说出来啊!”孟公脸憋得通红。
“那破绽就是啊……你说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清水镇是吧?可是昨晚我和陈雪坐的66路巴士,上面有司机和售票员,还有两个女学生。我们下车之后,巴士应该很快就驶离了清水镇,后来也没听说那路上发生车祸呀!”
第六章 疯女的阴阳眼(2)
杨畅说完,得意洋洋地瞧着孟公。孟公倒像是真的无话可说了,整个人愣住。
杨畅转而拍着我的肩膀说:“怎么样?我厉害吧!看来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也不一定就是妖魔鬼怪作祟嘛,说不定……”
“你等一下。”孟公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刚说,你们昨天去白鸟镇,乘坐的是66路公车?”
“是啊!”杨畅眉飞色舞地回答。
“可是,我们镇上并没有66路公车啊。严格来说,七八年前是有的,后来就停止运行了。西区的66路站台早就拆掉了,现在去白鸟镇的巴士全部都在东区。”
我和杨畅立即全身冰冷,头皮发麻,脸色一片苍白。
“怎……怎么可能?孟公你别乱说,我和陈雪昨天明明……”杨畅还想争论一番。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证啊,我干吗要说那种马上就会被拆穿的谎言呢?”孟公气定神闲地说,“我看你们压根就是坐上了鬼车吧?说起来66路巴士以前的确出过事故。当时是午夜十二点末班车,乘客非常少,只有司机、售货员、一个老头。对了,好像也有两个女学生。当时车即将开出清水镇,在一个站台,三个黑衣男人上来了,那三个男人是劫匪,一上车就要大家把钱交出来,当时那位开车的司机一个惊慌下,就翻了车。除了一个老头之外,其他人均当场死亡。老头被送到医院,满脸都插着玻璃,样子非常恐怖,不过也就是皮外伤吧。刚开始还好好的,甚至协助警察录好了口供,可是还没等天亮,他就突然脑溢血去世了。你们说的,该不会就是这辆鬼车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杨畅尖叫起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脖子。
“喂,走开啦!我没被鬼吓死,也要被你勒死了!”我扯开杨畅,认真向孟公说,“孟公,我不是不信你,但是这事太玄了,我很难接受,现在我们就一起去查证一下吧。”
其实就算不查证,我对孟公的话也已经非常相信了。因为孟公对昨天晚上我们乘坐的巴士,叙述得几乎一丝不差,惟一没有提到的只有苏云母子。
可是面对眼前的景像,我依然不由得一再眨眼睛,捏自己的手臂,以确定自己不是眼花或者做梦。
昨晚明明那么真实的66路站台,现在只剩下一片野草杂生的空地。
“啊!”杨畅大叫了一声,拳头一击手掌,“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子你又有什么高论,还是又找到我的什么破绽了啊?”孟公没好气地说,他还在为杨畅刚刚对他的不敬耿耿于怀呢。
杨畅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孟公你别这么小气嘛。我是想说,怪不得昨晚那个售票员都没问我们收车钱呢,原来是鬼车啊!”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立即指出:“清水镇的人现在都无法离开清水镇,那么大舅妈去哪了?”
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很久。
我已经有了答案:“要我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大舅妈对养鬼毫不知情,真的带着大舅舅回娘家去了。但是因为‘束缚之气’,他们自然无法顺利离开,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甚至是生是死都很难预料。第二,大舅妈根本就是养鬼事件的幕后黑手,那么她一定非常了解自己根本不能离开清水镇。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要在苏云刚一下葬、苏妮生死未卜的情形下谎称回娘家呢?这里面一定有鬼!”
孟公沉吟片刻:“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你大舅妈用心如何、是生是死,她和你大舅舅一定在清水镇的某个地方。”
我点点头:“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我也会请朋友帮忙一起找。”孟公很有信心地说,“你放心,在清水镇谁也逃不出我的法眼,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挖出来。”
孟公先行离开去联系他的朋友。
我和杨畅在清水镇兜了一圈,四处乱转,漫无目的地寻找大舅妈的线索。
第六章 疯女的阴阳眼(3)
清水镇的居民们一如往常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每个人都好像迅速地憔悴了下来,脸颊凹陷,有了深重的黑眼圈,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如孤魂野鬼一般。
“扑通”———一个女人摔倒在我们面前,菜篮子翻在地上,几条黄鳝扭动着向外爬出。
杨畅慌忙扶起她,女人看起来非常虚弱,微微喘息着。
我上前又是按压人中,又是拍背顺气,好一好儿她终于幽幽醒转。一眼看见自己的菜篮子,惊呼起来:“我的黄鳝!我的黄鳝!”
看她紧张的样子,好像那几只黄鳝比她的性命还重要。
杨畅赶紧扑过去帮她把黄鳝抓了回来,放进菜篮子递给她。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数了数黄鳝的数量,向我们一笑:“谢谢你们,真多亏你们了。昨晚我爸爸说想吃黄鳝,我答应今晚给他老人家做的。要是黄鳝没了,叫我拿什么做啊?我爸爸一定会生气的。”
“这位小姐真孝顺,你爸爸吃到你做的黄鳝,一定会很高兴的!”杨畅由衷地赞道。
女人听了很开心,说:“小哥真会说话!我叫李美夏,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杨畅,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陈雪,我们是苏家浴场的人。”杨畅立即乐呵呵地回应她。
“原来你们是浴场的人啊!呵呵,我也经常光顾你们家浴场呢!”李美夏对着我们左看右看,突然发出了邀请,“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做个朋友吧。今晚你们到我家吃饭,也当我谢谢你们帮了我的忙,好不好?”
“这个……”杨畅看向我。
“不用了。”我婉拒,“我们也没做什么,不好意思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李美夏忙摆着手,叹了口气,“其实我一个人在家寂寞得很,你们要是能来,饭桌上陪我讲讲话,我真求之不得。”
杨畅疑惑地问:“你一个人在家寂寞得很?那你爸爸呢,你爸爸不陪你讲话吗?”
李美夏垂下头,像被说中了伤心事:“不光是我爸,我妈和我哥哥他们全都不跟我说话,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们不是这样的,特别是我哥,整天上蹿下跳,一会儿也不闲着。邻居们都说他是猴子转世,隔壁的秦医生还说他这是什么多动症呢。可是他们只不过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以后就全都变了。整天像哑巴似地阴沉着脸,不管我跟他们说什么,不管我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天天在家里盼着他们回来,我一个人多寂寞,多痛苦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李美夏越说越难过,到了最后竟然痛哭起来。
我和杨畅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杨畅又问:“美夏,你爹不是说想吃黄鳝吗,这不就是在跟你讲话吗?”
“不一样!不一样!”李美夏用力摇着头,“我爸想吃黄鳝,那是托梦告诉我的,当时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他们总是在梦里跟我说话,吵得我睡不好觉。等我一醒过来,他们就又不说话了。”
我和杨畅非常吃惊,这算什么?冷笑话吗!
李美夏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愤怒:“我知道了,一定是海翔大饭店的食物有问题,他们吃了那里的食物,才不能讲话了。”
“你说什么?海翔大饭店?”我的声音扬高了八度。
“对啊!”李美夏委屈地说,“爸爸妈妈好偏心,带哥哥去海翔大饭店开洋荤,却把我扔在外婆家。我在外婆家等他们,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外公死了,外婆也死了,他们还是呆在饭店舍不得回来,我还以为他们不要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