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兄放心,我这兄弟,就请您给他安排点轻松的活。'梁瑞田从公文包取出三根金条:'马兄,小意思,不成敬意!'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马狱长看着金条两眼冒光:'梁局长,您有啥事,尽管吩咐。只要时机合适,有“丁儿”来,我给您兄弟找个顶罪的!'马狱长嘴里推辞却将金条揣进怀里:'到时候您兄弟出去发财了,不要忘了我啊。'
'马兄,我就和我兄弟私聊了?您侄子的事,放心,一百个放心!我借花献佛敬马兄一杯!'梁瑞田敬酒。
区区一个监狱,一个执法机构,官僚作风也如此令人作呕,看来国民党的日子不长了。战懿出身绿林,本就憎恶官场人事,张自忠将军死后,他更是厌恶世俗。
梁瑞田很了解战懿,和战懿私聊时,已看出这点。
'局长,我想辞职。这里我呆不下去了!'战懿早有此想法。
'呵呵,我为你花的那三根金条,岂不是喂狗了?'梁瑞田大笑。
'梁瑞田,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孙子才会为国民党办事!反正我已经是犯人了,说不定你利用完我以后,就给我加几个罪给毙了!老子也不在乎了!'战懿暴怒。
他真不在乎了,什么都不顾,抓起桌上的酒菜就开吃。
梁瑞田不怒反笑:'你看看,土匪气出来了不是?要是我告诉你,你不是为国民党办事呢?'
战懿愣了:'那我为谁办事?'
'为国家!'
'去去去!少来!不会又是“党国”吧?不要脸的国民党,把“党”放在“国”之前,到底这国家是谁的?'
'小战,现在起,我对你说的话,在将来我认为不适当的任何场合,我都会予以否认。我梁瑞田,是地下党员……'
战懿大惊。
……
泥石流中,劫后余生的犯人不到三分之一。晚上,监狱里显得很冷清,一片死寂。
战懿的牢房,就剩下他和痛得叫声沙哑的老大。
老大的断腿,被狱警们用最土的方法砍下,再用火把燎烧伤口。今夜,老大烧得很厉害,烧得说胡话。
'老二,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们不要找我……老三,不要过来,你走开……'
老大折腾了一天,半夜,他终于睡着了。
战懿做了个梦……
好多犯人们,死静无声地绕着“口”字型监狱走廊走啊,走啊,一圈又一圈。他们都低着头,走啊,走啊,一点声音也没有。阴暗的走廊,看不清楚那些犯人的脸。
同牢房的老二和老三也回来了,还有老四。他们低着头,进牢房,无声无息地睡在他们的铺上。
不对,老四昨晚已经被打死了!战懿惊得一身冷汗,挣扎着,他头脑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却醒不了。冷汗浸湿了铺单。战懿睁开两眼,一切景况清晰可见,但就是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老二和老三,静静地睡着。牢房!!牢房门紧锁着,他们怎么进来的?
老大又开始抓狂了:'你们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我不想死!老二,求求你,不要带我走……'
战懿侧着眼,眼前的一幕,使他魂飞魄散!
老四,惨白的脸青得发绿,就睡在战懿的身旁!
老四飘似的站起,靠向床角的老大,缓缓躺下去,老四的身体,竟然和老大重复了!这时,老大缓缓转过脸,翕着嘴。战懿的脑海里猛然抽出一幕:昨晚,老四的尸体被拖出去,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就在老四尸体渐渐地被黑暗吞没只剩下脸部的时候,他突然翻眼盯着战懿,嘴流着血翕开像是要说什么,却瞬间被黑暗吞没。老大的声音突然变成娘娘呛,那是老四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老二和老三,死死地躺着,老大爬过来了,断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却不知疼痛。老大爬着过来,张开嘴,两爪卡住战懿脖子。
战懿叫不出声,任凭如何挣扎身体都使不上二两气力。
(5)
战懿惊出身冷汗,猛地弹起……牢房里阴黑,监狱冷光之中,牢房里好像笼罩着一团沉沉的秽气。
老大依然躺在墙角,悄无声息。
战懿靠过去,反手探探老大的额头,冰凉!睡前,老大烧得很厉害,可是现在,额头冷如冰尸。
'老大?老大?'战懿探探老大鼻息,气若游丝。
'不要过来!滚开!!'老大突然惊醒,歇斯底里地嘶叫着:'老四,你这个死鬼,想害我?滚开!!'
今晚,监狱一片死静。狱警们不知哪儿去了。
老大半晌才回过神,双目呆滞的看着战懿,那双冰凉的手,死死抓住战懿:'他们要杀我!今晚就要杀我!'
战懿长吁口气,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明儿我去找典狱长,给你换个好点的环境。'
'不必了。今晚他们就要来杀我。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啊。这监狱有个规矩,要死的犯人,或者重残的犯人,狱警们就会在晚上要了他们的命。然后,再拖到刑场那边的獐子林埋了。唉……这獐子鼻子灵,又没啥吃的,就刨开泥土啃尸。弃尸荒野……'老大冷得发抖。
此时,走廊有动静,铁链拖地声。四个狱警,蒙着黑头套,只留出两个眼睛,提着铁索。
'我说,他们要来杀我吧?嘿嘿……'老大说着,表情诡异,转头向牢房的另一角,就是战懿的身后,脱口大骂:'老二老三老四,你们三个狗娘养的!你们就想我死!你们等了一晚上,现在终于如你们所愿了。嘿嘿,等老子作了鬼,在阴间收拾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大拖着断腿,向战懿爬过去。
战懿只感身后冷得钻骨子,猛地转身,墙角里,什么也没有。只是,那团秽气好像聚在那里阴魂不散。
狱警开锁了,默然无语,四个狱警进来摁住老大。老大死命挣扎,哭天喊地,救命啊,救命啊!
战懿刚想上前阻止,突然,门外出现一人,是石场认识的那老头子,忘了问老头姓名。老头子站在那,不住地对战懿摇头示意让战懿不可管这事。
这老头子,明明是犯人,怎么会深夜能出牢房?难道他是驮尸的?
四个狱警按住老大,把铁索子往他脖子上一套,老大叫声变得尖锐,哭叫着:'老二老三老四,救命啊!'
狱警冷冷无声,把铁索的另一端穿过牢门铁栏顶,两个狱警在门外使劲拉铁索。
这时,老头子进牢房来,点燃三支香,口中念念有词:'你活着没有多大意思了,兄弟们这就送你去极乐世界。瞧,给你备的纸钱,金元宝,好好地在下面做人。生死有命,与人无关,你也不要有什么怨气,不要怪罪我们。起程吧!'
老大话音撕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老头笑道:'你能认得出他们?'几个狱警皆戴头罩。
老头笑道:'你能认得出他们?'几个狱警皆戴头罩。
自古以来,无论东西方监狱,都有个规矩。刽子手一般都戴头罩,除了午时问斩的监斩刽子手可以不用戴头罩外,无论是绞刑,割舌,放血,肉林,刽子手们都戴上头罩。午时监斩的刽子手,必穿红色衣服以镇怨气,传说是午时问斩阳气重,人死之时怨气最弱。而午时以外,怨气就比较重。曾有未戴头罩的刽子手莫名其妙的疯癫和梦中瘁死,相传是怨魂索命。
直到今日,行刑的武警,虽不戴头罩,但是执行枪决之时,死刑犯必是背对武警的。法医在死刑犯后背的后心位置画上个圈,子弹可从后背穿心一枪毙命。跪着的犯人中弹后,面朝地倒下。从行刑到死,死刑犯始终是背对武警的。
几个狱警,如阴曹鬼卒,死气沉沉,冷冷无声,拉起铁索,老大被吊起,喉咙里咯不出话来,声音愈来愈尖锐。两个狱警死死拉住铁索,另两个牢牢抓住老大两臂,往下拽。老大脖子拉长,嘴厥着死命地吸气,可是脖子被卡死,过气不得,发出一种怪声,如老鼠的嘶叫。“吱,吱,吱…吱……”
'黄泉路你走好喂,金银棺材丑时鬼门开。金银财宝送你行,下辈子投个好胎……'老头子吆喝着。(各位读者,此处不得不省略一千字。由于莫名其妙的怪事发生,中间那一段无论如何都贴不上来。)
原来,这老头子还懂阴阳。怪不得他和普通犯人待遇大不一样。
几个狱警,过了几分钟才放下铁索。
老大已经断气了,两眼暴突,眼神里是怨是毒。
监狱的冷光,因在冰凉的墙壁上,又见那几行血字:
夜半的监狱
静得可怕
这里是地狱
牛头马面
阴曹鬼卒
监狱的死气令人窒息
人在这里迷离
半夜的监狱
夜半迷离
'夜半迷离……夜半迷离',战懿沉思着。
监狱的死气,令人窒息。幽深的走廊,黑暗的牢房,不时传出叫冤声。
冤枉啊……
冤枉啊……
怨气深重,回荡在这死地的黑暗深处。
几个狱警倒拖着老大的尸身,消失在黑暗的走廊。
石场泥石流事件,闹得很大。省里派人来监狱视察。交趾市司法局局长被撤职,由警察局长梁瑞田暂时兼任。
'战兄弟啊……'马狱长神神秘秘地说:'你可要在梁局长面前替兄弟多多美言啊。'
战毅被典狱长叫到办公室里。
'那是当然。'战懿说道。
'我这就为你安排个轻松的活儿。等有新“丁”入狱,我就想法子让他替代你,你就可以出狱了。'
'有劳了!'
站懿被安排到刑场打杂,同时也给死刑犯们送每日饭食。这活儿比起石场卖苦力轻松多了。
死囚所在的监楼第三层,终日不见阳光,浑浊的日光灯终日亮着,使人难分白昼和黑夜。每日下午五时,战懿准时给第四十号到五十号死囚送餐。第三层很阴暗。
第四十四号死囚牢房……
战懿打开铁门,潮腐之味迎面扑来。四十四号死囚,油腻的长发掩面,手脚都上了重刑镣铐。死无生气的靠墙坐着。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战毅将饭放到他面前,转身之时以余光瞟了他一眼,两缕腻发间,一个血窟窿僵疤烂肉沿边凸起。战懿心里惊骇,正欲疾身出房,四十四号死囚,开口说道:“明个儿,我就得走了。有些事要告诉你。”
他声音低沉之极,战懿顿住步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秘密,我死守一年了。我相信梁瑞田的本事,在我死之前,他定能将他的卧底安排到我这边。呵呵。”
战懿转身,却不靠近那死囚一步:“请讲!”
“清华……”
“清华?”战懿不解。
“清华……清华大学……去年,我在清华任教……”
抗战结束之初,清华大学复课。中国第二高等学府,已是五湖四海学子心中的最高求学愿望和学术权威的象征。古雅的清华,又回到了校园,使学生们有久别重逢之感。
开学了,学生还不多,主要是录取的学生复课,新生还比较少。
最大的教学楼,四层灰墙,黑瓦飞檐,琉璃镶边;祁红朱柱,托起着古香古色的方底四角飞檐的城堡。上了不到一月的课,怪事不断发生。
整栋楼里弥漫着一股闷臭味,腐败的臭味,就像烂得流水的老鼠臭。一楼臭味刺鼻,教授和学生们只得去二楼或三楼四楼上课。无论如何寻那烂丑味之源都找不到。只觉得臭味是楼基的地下室传出。可去了地下室,四面厚壁,空空如也,并无他室。
学生都说,上课期间,有时候无人的走廊里传来百人哀嚎,随即天花板震动,全班慌乱之时,黑板面上凸现人脸,其表情痛苦。一月后,学生不再愿意上课,就连教授也罢课。
校长见事不对,找到任教的教授问事之缘由,可教授们都难以启齿,纷纷推托说教学楼里光线太暗,无法上课。
校长觉得奇怪,亲自去教学楼巡查,并不觉得光线暗,只觉教授们都是和民国政府对立的赤化分子。就在校长巡查到第二楼的某间教室,突见一无头血影徘徊,当即吓得校长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离教学楼。他,此时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校长找来一位很有名气的道长,亲自坐车前往迎接。那道长要到教学楼去看一眼。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