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腔老四,用膝盖摁住战懿右臂,两手不住地在战懿身上摸索。
'你们要干什么?'战懿挣扎不动。
'老大,嘿嘿,这小子眉清目秀的,身段子挺直呢,嘿嘿……'老四开始摸战懿下身,那脏脸靠向战懿,伸着舌头舔战懿耳根。
'老大,兄弟几个大老爷们的,憋不住了,十年了。他妈的十年没碰女人了。把这小子剥光了,咱就凑合着吧!'老三兴奋地抓扯着战懿的上衣。
老大沉默半晌,低沉道:'这小子没钱,咱就劫色,他奶奶的。'
老二说道:'被抓前,最后干的那山妹子,真他妈带劲儿。还她妈在唱山歌呢。'老二独眼闪着狼光。
四个恶贼正猖狂之时,战懿对着老大的眼睛猛地一口痰,老大本能地撤手揉眼,战懿同时抽起一脚正踢老三脑门,老三惨叫一声抱头倒地;他又顺势两腿死死夹住老四脖子狠狠一扭,老四痛得乱叫,收腿一蹬,老四飞撞墙上。战懿健腹勾缩绷腰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转身一肘飞击老大,将其搁倒。老二见状没了着:'好汉饶命啊!'
战懿喝道:'你们几个恶贼丧尽天良!'飞踹老二。
狱警闻声而来。
七八个高大的狱警拉开铁门,冲进牢房一阵乱棍捅打甩劈,打得人仰马翻,战懿被捅得蜷缩在墙角,痛得五脏俱裂,娘娘腔老四被打得当场断气。其他牢房的犯人开始起哄。
满脸横肉的大胖子狱警大喝:'安静!谁他妈想吃棍子?都给老子闭嘴!'
两个狱警倒拖着老四出了牢房,“圹”一声锁上牢门。老四满脸是血死不瞑目地翻白眼。
看着老四的尸体,战懿呆愣着。狱警们拖着老四的尸体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就在老四尸体渐渐地被黑暗吞没只剩下脸部的时候,他突然翻眼盯着战懿,嘴流着血翕开像是要说什么,却瞬间被黑暗吞没。
战懿蜷缩在墙角,监狱微弱的冷光映壁,几行血字隐现:
夜半的监狱
静得可怕
这里是地狱
牛头马面
阴曹鬼卒
监狱的死气令人窒息
人在这里迷离
半夜的监狱
夜半迷离
(3)
第二日,天蒙蒙亮,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监狱苦力,无论腊月三伏还是风雨之日,都得照常在石场做苦工。
狱警就来砸牢笼。整个监狱闷沉刺耳的铁杆抨击声在脑浆里回荡。一二楼的普通犯人们列成一字长队,狱警们给每个犯人戴上手铐,一根长长的打结连成的麻绳把犯人们串成长队。
石场在监狱南边十里外。到了石场,狱警们才给犯人打开手铐。
石场地处低洼盆地,四面山壁矗立。狱警们每隔五米围成一圈站在高壁居高临下。这些狱警知道今日可能下雨,所以每人都穿了胶制雨衣,而犯人们穿的是单薄的囚服。
“丁丁当当”砸石声,声声敲在战懿的心上。乌云越压越低,不时吐出几口雨。
起风了,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战懿无精打采机械地敲打的石头。
'嗨!你他们没骨头啊!使劲儿!'胖子狱警抽起一鞭子“啪”地剡在战懿身边石堆上火花飞溅。
石场的犯人们,如行尸走肉,悄然无声,机械地重复着敲石挖岩的动作。
两小时后,狱警吹哨,示意休息时间到了。犯人们可以原地休息半小时。
'小伙子,来支烟?'
战懿回头,一个瘦小驼背的老头正递烟给他。老头子瘦得皮包骨头。
'谢谢,我不抽烟。'战懿微笑婉拒。
老头子在战懿身旁寻个地儿坐下,点上烟,深吸一口,像是得到莫大的满足。
'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吧?'老头子吐着烟圈。
'嗯。'战懿并不想搭理老头。
'呵呵,我看……'老头子左顾右盼见旁无他人,凑近战懿耳根轻声问道:'你是卧底。'
战懿惊出身冷汗。转眼仔细打量老头。老头子脸色蜡黄,两眼深陷,除了颓废,并无可值得注意的地方。
'小伙子,不瞒你说,昨个儿你来到这里,我就注意到,你是卧底。你走路的姿势,站姿,还有你敲石头的姿势,都看得出来你曾经是军人。而且刚退伍不久。你要退伍久了,那些军姿就自然而然地钝化了。'老头子把烟吸到底也舍不得扔:'小伙子,老头子我也曾经是军人,还是个营长。唉……后来跟白崇禧手下的的师长顶嘴,被搞了,他奶奶的。老子在这鬼地方一呆就是三十年。混熟了,跟典狱那帮小子们也有点交情了。你瞧,这活不用干,烟有得抽。'
'大爷,我曾是军人,被人冤枉通共给抓进来了。'战懿说。
'呵呵。老头子我啊,在这里就是管犯人的犯人。你们梁局长让我配合你。'老头子话音更低了。
梁瑞田,正是战懿的上司,交趾市警察局长。
'大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你我都是军人,我就知道,为蒋介石卖命,他妈得都没啥好下场。给我来根烟。'战懿看老头子吞云吐雾,烟瘾犯了。
'你叫战懿吧。咳咳……'老头子抹抹嘴:'张自忠将军手下的军官?张自忠将军是我同乡,是我一生里打心眼里佩服的人。可惜啊,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战懿大惊,激动起来:'老先生,您是?……'
'小伙子,老头子我在这里呆了三十年,习惯了。这里有吃有住有兄弟,到了外面啊,只有去讨口。他奶奶的蒋介石。国民党的兵,不如拉粪丁啊。'
老头子左右瞟了一眼,见没有人,便问道:'你这次是为了“四十四号”死囚而来的?'
战懿见老头子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便坦诚布公了:'是的。老先生可能指点一二?'
老头子长叹一声:'“四十四号”死囚,在这里已经关押了一年多了,听典狱那帮小子们说,十天后清晨就要枪毙了。'
一个死囚,怎么会被关押一年之久才处以极刑(民国时候是没有“死缓”的,死囚下狱刻日便杀)?
'关了一年?'
'不错。按常理说,死囚刻日,就是十五天内就枪毙。这个“四十四号”死囚竟然关押了一年。'
'老先生可知其中缘由?'
'唉……我哪里知道,这里啊,还没人知道。没有人能接近死囚牢,死囚们也不防风也不干活的。'
战懿挪身靠近老头。'老先生,据我所知,死囚是按照“一”号算起,号数在先就最早枪毙。这“四十四号”已经排在很后了……'
'呵呵。'老头子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监狱里,也有些“规矩”。比如死囚在行刑前一刻,都可以提出些不过分的要求,又比如死囚行刑前一天晚上,都会饱餐一顿,鸡鸭鱼肉,再喝点“辞世酒”。那饭啊,吃的人不是滋味啊。一餐一命啊!那饭啊,人生最后一餐,也是黄泉路第一餐呢。嘿嘿……据说,曾死囚吃过了“断魂饭”,却在次日行刑前被人劫法场给救了。你猜,那死囚落下个什么后遗症?嘿嘿,就是他后生一辈子都不敢见鸡鸭鱼肉,只敢吃得清清淡淡。嘿嘿嘿……一次啊,朋友请他喝酒,酒过三循,大家都温醉,上菜的端上盘卤猪头。那人吓得尿裤子。想起行刑前晚上,那顿饭啊,砍开一半的卤猪头还没洗干净,带血带毛的。'
'老先生,“四十四号”死刑犯刻日内行刑,而一年前却安然无恙,这是为何?'
旁边的犯人过来,递来一竹筒水。犯人们喝水,大竹筒灌满,一人一口,传递着喝。监狱内时常发生鼠疫,皆与此有关。干了一天苦力又遭体罚不许吃饭的犯人,饿得发慌,抓住牢房内毛茸茸的老鼠,先踩死,用长长的指甲撕开鼠皮,生吃老鼠肉,还有牢房为争食鼠肉打得你死我活。上级部门下拨的监狱米粮钱,被当官的层层贪污,给犯人剩下的就只能是残渣剩饭。就好比军队,军饷被当官的层层吃掉,当兵的就只能吃点白水煮白菜混些陈米,一个班十多人能分二两猪皮次肉,就算“开荤”了。
乌云越聚越浓,风卷残沙和着些雨。
'小兄弟,告诉你!'老头子神秘兮兮地说道:'监狱里也有些规矩,自古就有。腊月不能问斩,因为腊月快要过年了,死囚也得过了年关再死。要死的人,这心里的怨气幽杀很重,不让他们过年,这死囚死后会成厉鬼……'老头子两眼闪着诡异的光。
战懿“噗嗤”一笑:'我纵横沙场数载,穿梭枪林弹雨间,行走于尸横遍野中,杀敌无数,也没有见鬼是个啥样呢。'
'小兄弟啊……为啥咱要放鞭炮?不就是驱邪?那战场上枪炮隆隆,大炮一炸,什么鬼都得魂飞魄散。可是,刑场,就……不 一 样 了'老头子干枯的手指向石场西南面:'这监狱也讲“规矩”呢。刑场的位置肯定向西南。传说中,西南是黄泉路的方向呢。陪都(重庆)那边的丰都鬼城哟,就是黄泉口子哟……石场西南边的乱坟刑辕,没有人敢往那边去。去那边的,只有当兵的杀人行刑的时候……'
(4)
开工了。狱警们扬起鞭子抽得石裂。
'小兄弟啊,你看,我今个儿把话说多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走了。'老头子起身离开。
正当此时,雨倾盆而下。黑云压城,天色暗下来。
犯人们,冻得直哆嗦。
一个狱警走过来。'“七三五三一”,探监了!'
战懿放下二十多斤重的铁凿子,冰雨浇得他难以睁眼。“七三五三一”,是战懿的囚号。
有谁回来探监呢?战懿举目无亲。其他犯人们侧过头来,羡慕地看着他,并非因战懿可避过风雨天中的苦力活,而是有人能来探望战懿。这所监狱关押的都是被判处三十年徒刑以上的重刑犯和死刑犯,监狱从不允许探监,这里的犯人们长达几十年地与外界隔绝。
是谁呢?战懿不解。
突然山上轰然巨响大地震动,只感身后如万马齐蹴隆隆而下,泥石流!
石场大乱,犯人们惨叫着乱蹿,狱警们也各自逃命去了。泥石流如汹涌的黑江卷起巨石碎岩倾泻而下,战懿大惊,抽身猛奔。
石场处低洼盆地,泥浆巨石奔泻,犯人们顷刻便被吞没,眼看泥石流就要填平石场,战懿只觉身后巨石轰隆泥江汹涌铺天盖地而来,他头也不敢回地死命攀高,岩石尖楞穿破脚底却全然不觉。
突然,一只手死死抓住战懿的脚。是同牢房的老大。
老大满脸是血,下半身更惨不忍睹,膝盖以下已被奔涌的岩石搅断,左腿只剩骨头连着条碾扁的烂肉,右腿已经没了。老大以祈求的目光看着战懿,'求,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行了……'老大已痛得几乎说不出话,那声音颤抖着,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战懿一把拉住老大的手,'使劲上来!使劲!!'战懿此时单手抠住一棱石岩,整个石场剧烈的震动,石块如雨下。
'求,求求你,不要放手!'支撑老大的那块岩石塌陷,老大当空悬着,吊着那只烂腿。
战懿死死抓着岩棱,手心的伤裂血口被汗水刺得钻心疼。
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战懿身旁出现根麻绳,仰头看,刚才说话的老头子放绳相救。
……
爬上山头,几个狱警颤颤蹑蹑地往石场看,泥浆岩石把石场填平了。狱警监押着,战懿背着老大,回监狱了。
探监的人正是梁瑞田,交趾市警察局长。
典狱长办公室内,一桌酒菜。
梁瑞田个子中等却腰杆直挺,精神烁烁,他旁边的典狱长满脸横肉,分头油亮。二人正在谈话,狱警押来战懿。
'原来是局长大人的朋友,好说好说。'典狱长撕啃鸡腿,满嘴的油。
'小战,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马狱长。'梁瑞田说道。
'来来来,一起吃!'马狱长喝退手下:'你兄弟,就是我兄弟。'
梁瑞田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档案:'马兄,您侄子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儿我就叫人把他放了!'
'梁局长,真够意思。在这里,我就是法,啥都我说了算。您兄弟以后好吃好在。不过,我可不敢放了他,要不我这脑袋……'马狱长吃得饿劳饿瞎,干脆抓起烤鸡整个地吃。
'马兄放心,我这兄弟,就请您给他安排点轻松的活。'梁瑞田从公文包取出三根金条:'马兄,小意思,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