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将白虎镜抬起,问道,'只要再照十年便可,不是吗?'方丈纵声长笑,'哈哈哈,娃娃,事情非你所想那般简单,白虎镜照身一旦中断即功亏一篑,此法不可再用第二次,唯有寻得青龙镜,两镜相辅方能超魂。'
玄影沉思片刻,将白虎镜收入怀中,起身欲离开,听方丈问道,'要去何处?'便答,'找出青龙镜。'方丈长叹一声,'娃娃,这岂是一日两日便能找到的?在那之前,天叹师弟不知要造多少杀孽。'玄影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方丈大师,当初你是如何降服他?'
默然片刻,方丈无奈道,'吾之法不适用于娃娃你,吾将全身内气输进天叹体内,借以裹缚四肢百骸,只能困其一时,若无白虎镜灵效,此招迟早被破,而吾肉身因此劫受创,虽有意识却身不由己,与活死人无异。'
玄影听他语调平淡,更无半丝怨尤,心下暗生敬佩,口气更为恭敬,'大师,你邀玄影入关,必有降尸之路,这一切皆因我而起,玄影甘愿尽力,生死不计,万事由天!'语意决然,纵然看不到面孔也能想象其坚定的神情,方丈赞道,'好气魄,好胆识!'一道白光从帐内射出,至玄影身前化为一本薄薄的书册,'若你心意够坚定,翻开书页,即会看到一线生机。'
玄影伸手接下书册,缓缓翻开,第一页,入眼一片空白,他等了一会儿,又翻至第二页,仍是不见半个大字,他不灰心,继续往后翻页,直至翻到第五页,纸面上晕出一片红光,经文般的书体如从湖底荡出,飘游在纸面上。
方丈身在卧榻之上,却如生了另外一双眼睛,将玄影所见文字喃喃念出,'血咒术,渡自身血气,引魔之邪,阴阳互生。'玄影也跟着念了一遍,虽明其大意,但所述过于简单,无法从字里行间推敲出具体可行的方法,正苦思间,却听方丈道,'本为天上咒,世人用,各寻其法,成亦然,败亦然,何需苦恼?尽人事听天命罢。'其意便是告知玄影既担后果就无妨再担风险,血咒只是一个突破口,该如何发挥全凭个人领悟。
玄影心领神会,合上书页捧起,'多谢大师点化。'书册浮起,于半空忽而燃烧起来,转瞬化为灰烬飘散,玄影不解惊问,'大师,这是何故?'只听他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感慨之意,'吾留此书,只为天叹,再累一人已足矣,魔入世,便是凡尘灾劫,凡尘自有凡尘的解法,无需借天道。'玄影只觉他说出的话听起来浅显易懂,却又有一番特别的意义,自己领会不出,便默然以对,只听他又出言相问,'娃娃,我们只谈后来之事,若血咒奏效,你该当如何?'玄影知他是在探自己心意,坦然道,'寻得青龙镜,助他升魂。'方丈又探,'你的身份并非能随性所为。'他问得快玄影接得更快,'尽人事,听天命,我会竭尽所能,至死方休。'
'嗯…答得妙。'上扬的话尾似对他的回复甚为满意。玄影对着床榻双手合十,微一颔首,转身便走,对着长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自行离开是极其无礼的行为,但也因此显出其为赎罪心焦如焚,迫不及待的情绪。
待玄影走回台阶前,身后又传来方丈的声音,'心魂相离,阳气散尽即为尸,降尸之,可从控符着手,血咒诅身,无限于生死。'
闻言玄影顿下脚步,脑中想着除生死之外人世间还有什么更为重要,伫立半晌,却得不出结论,只道,'我怎样都无所谓,多谢大师提点。'说罢,头也不回地迈上石阶。
往日烟云(下)
出窖之后,玄影不曾耽搁半分,携同慧遵大师率部署快马加鞭,于次日凌晨赶至北酉十郡,趁朝阳初升,直捣魔尸栖身之窟。沿路尸陈遍地,满目狼藉,血肉腐败的恶味随风飘散,充斥废城每一个角落。洞窟之外更是残骸堆积,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来时途中,玄影一直思索应对的方法,照慧遵大师所述,魔尸只在夜间出没,白天则隐伏窟中,必是畏忌天光,于是命御尸官围在洞窟百丈之外,以火符设界,令御道官在界内以八卦盘为媒介,吸纳天光汇入火符之内,借符增效,释放阳力,以转变此地阴盛阳衰之势,由于慧遵大师内伤未愈,不宜参战,遂退于界外颂经固阵。占尽天时地利,只欠人为,玄影安排余下二十名武官,每五人横拉一根腕口粗细的铁链候在石窟口两侧,自己则只身入窟将魔尸引出。
此时已近正午,六月艳阳当空照,洞窟之内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霉湿腥味扑鼻而来,玄影以口呼吸,缓慢前进,越往深处光线越弱,直至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目不能视,他唯有靠耳朵听音辨位,只听到自己呼气吸气的声音在幽暗寂静的石窟内显得格外清晰。
走着走着,脚尖突然被绊到,往前跌冲了一下,他忙稳住身形,抬脚向后探去,鞋底踩到一团软塌塌的物事,似是人的肢骸,他收脚站了一会儿,又继续迈步,每走几步便会踩上类似的肉块,血腥味越来越重,隐隐可听见不远处传来嘶咬咀嚼的声音。
虽然知道僵尸凭阳气寻人,玄影仍然习惯性地压着脚走路,突然,咀嚼声消失,他心中一紧,顿步耸立,只听到'啪唧,啪唧',如踩烂泥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非常缓慢,但每一步踩下去都力道沉重,听得玄影耳中嗡嗡轰鸣,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逼面而来,令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觉上方悬着一座山岭,即将压顶坠下,有一瞬间,他本能地朝后挪动脚跟,差点身不由己,掉脸奔逃,然而下一刻,愧疚与负罪的心态压过了莫名的恐惧,才使得他双脚生根强撑在原地。
他闭眼凝神,凭借踏步声的大小远近判断彼此之间的距离与方位,当脚步落在近处,他猛然往右侧一闪,硬物擦耳而过,撕开半边面罩黑纱。玄影矮身后滑,觉得挂在脸前的破布极为碍事,索性一把扯下。黑暗之中风声嗖嗖,是快速移动时发出的锐响。玄影化心为眼,立足为根,身似杨柳,在攻击近到寸许才晃身侧闪,以微小的差距避开。
险险让过几招后,玄影纵身跃起,半空后翻,落至百步外,驻地不动,待对方攻来,只闪避不出手,边让边退,本想以此诱敌之法一路将其带出窟外,哪知对方动作越来越快,拳脚毫无章法可言,玄影无法预测招式动向,只闻耳畔呼声阵阵,稍一迟疑,颈后凉风扫过,旋身之际,听得'斯拉'一声,肩头连衣服带皮肉被揪下一大块,玄影手按伤处,顺势倒地,几个翻滚远离攻击的范围,正待起身,突觉右脚脚踝被抓住,整个身子被顺地拖了回去。玄影反身趴在地上,双手屈指抠进土里,臂上使力撑起上半身,借腰力使了招'怪蟒翻身',欲挣脱钳制,却在抽脚时听到 '咯啦'一声脆响,从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抓住脚腕的铁钳却不曾松脱半分。他心中一慌,惊觉双方力量悬殊,普通手法于之无效,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火符催动真气,火光闪出,玄影感到脚腕处一松,当即单腿弯屈,借力往后一蹬,将右脚抽出,试着动了下足尖,发觉只是挫伤,于行动并无大碍方松了口气。
符上火焰抵不过洞窟里的阴气,眼见将熄,玄影甩手将还剩一丝火星的符纸射出,隐约可见黑暗中的身影偏头闪过,见其对火符有所忌惮,玄影不由暗喜,本想再施几符,却怕难引他出洞,探向襟口的手复又收回来。这时,火符燃尽,黑暗中的身影又动了起来,玄影急忙转身往洞窟外跑,听到身后紧随的脚步,正中下怀。照理说,诱敌之计三分实七分虚,但他此刻真如逃命般,哪怕脚上带伤,也不敢放缓步伐,就怕被身后黑影追上,还未出洞便成地上碎肉的同伴。
出口越来越近,眼前也渐趋明朗,身后追随的脚步声倏然而止,接着是转动脚跟往回迈步的声响,此处已照得进天光,再往前不远便能出洞,已经引到这里,如何能放他折返?玄影抽下腰带,抢上几步,手一挥,黑带如长鞭'刷'地朝那黑影卷去,在胸腹部位绕了几圈,用力往后一拽,使之缠紧,猛提一口气,拔足朝洞窟外狂奔,不敢回头,更管不得那黑影会不会突然从后面进袭,拽着他一路奔出洞口,又跑了数十步,转身双手交替收回腰带,将里面挣扎的黑影扯出洞外。
被曝日光之下,黑影形貌一览无遗,玄影见他一身佛衣袈裟,面上身上却被鲜血染得猩红,眼泛邪光,表情狰狞,哪还有一点出家人的慈悲相,怪不得被人称为 '魔尸',确实跟披着佛衣的恶鬼别无二致,只听他喉间发出低咆,双手交错在头顶似要遮挡阳光,转身欲潜回洞中,玄影见状立时掏出三张火符,一张射在洞口上沿,另两张射在左右,三符火气相连,瞬间生出一道火墙遮覆洞口,阻断'魔尸'归路。
一声令下,二十名武官分别从两侧包抄过来,先后甩出五根铁链,将'魔尸'由颈脖处到脚缠裹得严严实实,由十名武官持铁链两头分站一圈用力拉紧,撤下十人抽出佩刀掩护在侧。玄影据血咒的意义揣摩出几种可行之法,最直接莫过于以血换血,便照自己的想法,取下背后长剑往'魔尸'臂膀划去,只想割出一道血口,哪料其皮肤坚硬异常,这一下竟如割在岩石之上,玄影运气欲再来一次,却在举剑时惊见腾腾白气自'魔尸'体表散出,向四周弥漫,不消多时,符界之内已呈雾气缭绕,玄影抬头看向被薄雾遮得泛白的日头,心中惶惶不安,又见那'魔尸'全身剧烈颤动,忙叫道,'拉紧锁链!'运足气向下劈剑,只听'铛'一响,剑刃应声断裂,被砍之处的皮肤却仍完好无损,不留半点痕迹。
玄影不敢置信地望着手中半截断剑,忆及方丈大师曾说'天叹'练就极致之躯,便是指如这般刀剑不入么?那要如何换血?正当惊撼犹疑之际,忽闻一声闷吼,就见'魔尸'
奋张四肢,将铁链根根绷断,周身涌出的强劲气浪夹带截截断链朝外荡出,有三人不及退避,被气劲震得七孔流血,经脉尽裂当场毙命,另有数人被波及受创。
玄影虽离得近,却也避得快,连着几个后空翻退到三丈之外。'魔尸'能自散体气叫他始料未及,现在符界内阴气愈趋强盛,可以想见再过不久,浓雾便能尽掩天光,必须速战速决。思及此,玄影扔掉断剑,蹂身上前,却见'魔尸'朝最近的数名武官扑去,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他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被撕成碎片,内脏肠子流了一地。那'魔尸'蹲下来,抓着地上的肉块就往嘴里送,见此情景,两名女武官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众人更是如被施了定身术,骇然僵立,一片死气沉沉中只余啃咬咀嚼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尸吃人,玄影不是没见过,但从没有哪次如现在这般让他从背脊凉到心底。手下二十名武官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高手,面对'魔尸',竟如俎上肉,未及守上半式,便被轻而易举地拆骨分尸,这股蛮力非同小可,不管是被逮住还是被轰上一拳,都注定死路一条,虽说将生死置之度外,仍止不住浑身冒冷汗。他令其余武官退出战圈,右手食指中指并竖,运气于指尖,迅速戳穿双肩,颈中,正胸,左右腹肋六处皮肉,气封穴位,不让血流出,汇集血气于丹田,然后缓缓接近'魔尸',走不到十步,便见其丢下手中残肉,头往这边一扭,未见起身,身形便晃至眼前。玄影亮出白虎镜相对,'魔尸'被镜光照面,动作倏尔缓慢下来,玄影趁机头一底,从他的手臂下钻过去,绕到背后。
见此招奏效,玄影心下暗喜,先前在想白虎镜既然能将阴阳两气转为天地灵气,又能使'魔尸'沉眠百年之久,纵然其效力不能重复二次,但其灵气多少能起到牵制作用,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所以不敢随便乱试,眼下被迫无奈,只好死马当活马来医,却正如他所愿。见'魔尸'又返身逼来,玄影便以此法一照一闪。但如此来回数番,不知是白虎镜中的灵气减弱,还是'魔尸'渐渐适应灵光的照射,动作越来越快,攻势越来越狂猛,闪避之间,玄影身上又添几道抓痕,处在这危急当口,他也管不得体气尚未聚满,摊掌于白虎镜面,吸收其中灵力汇集于丹田,瞬时觉得体内真气暴涨,他见机不可失,将白虎镜揣回怀中的同时取出一纸白符,自行解开止血穴道,将丹田之气顺着脉路朝六处创口推动,只见六道血柱从伤处涌出,朝符纸汇去。白符纳入血气,转瞬泛出红光,玄影将符纸抛到上空,双掌一合,喝道,'狱道血龙缚!'一道红光破符直出,以破竹之势斜射向'魔尸'。
血气中的生命力混合白虎镜中的灵气,其威能非肉躯能挡,但本该穿身而过,交织成笼的红光,却在刺入'魔尸'胸口后化为一滩血水洒下。血龙缚咒法虽未能完成,但却已达到初始目的,即破其皮肉。'魔尸'被红光刺入之后,出现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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