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哑巴厉声断喝:“叶洪升,听我良言,该收手时要早收手。”
叶洪升轻蔑一笑,两只胳膊突然抬起来,欲要亲自动手袭击张哑巴。
张哑巴倒退半步说:“可惜这个贺家升不属于你,瞧你身后是什么?”说着抬剑一指,只见叶洪升背后突然曝起几团火光,周围数个奇形怪状、肢体残缺不全的鬼魅阴魂如遭雷击火烧,蹦跳躲闪,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声怪叫。
叶洪升本能地回头看,就在这一刹那,张哑巴拎住贺家升的脖子领子,右脚猛地一跺地面,口中不知念句什么法咒。一团白色烟雾平空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片刻之后,烟雾消散,张哑巴与贺家升都不知去向,地上仅留下一小片踩得平平的泛着青光的青草。
叶洪升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大哥,这次又没有成功。”旁边一个无眼鬼窝口着嘴说。
阿萍看这个无眼鬼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又在哪里见过?
“侯丙理,闭上你的嗅嘴!”叶洪升瞪了那个无眼鬼一眼,伸手从叶石大背的蛇皮袋里掏出来一枚玉佛手,塞进嘴里“嘎吱吱”咀嚼。他两眼瞪得溜圆,左顾右盼,抬头望天,似乎在寻找能上天入地的张哑巴。然而,张哑巴与贺家升早已踪迹皆无。
原来他就是侯丙理,石佛二中侯丙魁的兄长!阿萍恍然大悟,从眉眼骨相看,他和侯丙魁长得颇像,怪不得瞧着眼熟。
HA——YA——KU——从叶洪升的咽喉深处发出怪异的啸声,七股黑烟从他的耳、鼻、口、眼里冒出来。
阿萍暗想:原来听说某某人气得七巧生烟,原来阴魂幽灵们愤怒时候亦是如此。
HA——YA——KU——
HA——YA——KU——
HA——YA——KU——
那些鬼魅阴魂跟着发出啸叫,幽暗的石佛山回旋着恐怖阴森的声音。远处树叶摇曳、鬼影丛丛似在应合。
片刻,叶洪升摇了摇脑袋,嘴巴夸大地张了又张,突然高高抬起胳膊。由近而远,那群鬼魅阴魂停止了啸叫。
空旷山野一片骇人的静寂。
叶洪升高举的胳膊像一根旗杆,他的食指向野猫林指了又指。于是,那一大群鬼魅阴魂纷纷转身向野猫林方向归去。
他们的老窝到底在哪里?我何不跟着去看一看,然后再与土坤想办法对付!阿萍决定远远地跟踪。
往前走了五十多米,走在最后面的叶洪升突然停住脚步,缓缓地转回身,一前一后两只怪眼警惕地看过来。叶石大紧跟着站住脚,疑惑地看了看叶洪升,不明白老爹这是要做什么?
叶洪升开始往回走,他走得很慢,一前一后两个眼睛警惕地左顾右盼。他的两个硕大的手掌如铁耙子一样分摆在身前,又如横行螃蟹的两个前爪,随时准备往前一扑,抓获猎物。叶石大瞪着眼睛探着脑袋紧跟着父亲,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令父亲如此紧张。
阿萍急忙伏下身体,一动不动,借野草挡住叶洪升的视线。
叶洪升离阿萍越来越近,他那硕大的脚掌踩在草地石子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伏在地上的阿萍,已经分明可以听到从草地上传来的清晰足音。
阿萍以极轻微的动作,慢慢收拢右手,指尖靠近自己的胸部。然后,攥紧垂挂在那里的太平环。如果不幸被发现,她只有挺身而出奋力一搏。自己即便是有太平环的保佑,能是叶洪升的对手吗?何况他身边还有叶石大,背后还有那一片黑压压的鬼魅阴魂!别无选择,只有奋力搏杀,惟一遗憾的是,恐怕再也见不到自己所钟爱的男人土坤了!
阿萍瞪大眼睛看着走近的叶洪升,准备突然跃起,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叶洪升却恰恰在这时候站住了,他缓缓地转头左右看了看,深深地提了提丑陋变形的鼻子。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又扭转身往回去。叶石大也跟着转身往回走。
近在咫尺的叶洪升走了,阿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HA——YA——KU——
突然,叶洪升仰天发出一声怪啸,尖利而悠远的声音,像两根细长细长的钢丝,划过半空,刺进阿萍的耳朵。她本能地咬紧牙关,强忍这突然而至的痛苦,然而,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叶洪升两只胳膊随着啸叫自下而上像大鸟的翅膀,忽地抬起来,又急速放下。同时,从他的腋下冒出浓浓的两股青烟,这青烟迅速地氤氲铺开,像一面硕大的布幕,向阿萍这个方向铺盖过来。
刚刚舒缓的阿萍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一股呛人的腐臭夹杂着莫名的甜腻芬芳已扑入阿萍的口鼻。她感到自己嗓子里面似乎多了一个小爬虫,忍不住想发出声、想咳嗽。如果这样,敏感的叶洪升就会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出此奇招的目的,大概也在于此。
阿萍急中生痴,张开嘴用牙紧紧地咬住前面一根潮湿的枝杈。一股气体已经不由自主从胸腔内喷出,无声地在她的嘴里鼓了又鼓,悄然释放出去。
青烟过去,叶洪升站在离阿萍约十米开外。
“张哑巴,不管你在哪里,你一定能听到我的话,做自己的事,莫挡他人的路,否则——HA——YA——KU——”说到这里,叶洪升突然大张嘴巴,从他的嘴里伸出上下四根交错的白森森的长牙:“HA——YA——KU——”
叶石大跟着张开大嘴,发出同样示威的声音:“HA——YA——KU——HA——YA——KU——”
阿萍静静地伏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除了一只不知名的夜鸟,突然尖叫一声,振翅离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回响。
叶洪升与叶石大转回身,往野猫林方向去了。
至到他们真正消失在自己的视野,确认再没有任何危险,阿萍才慢慢站了起来。她茫然四顾,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在梦中一般。
阿萍回望睡梦中的石佛镇,那里只有点点滴滴几盏灯火,看上去倒更像茫茫坟渊中的鬼火,一闪一闪地眨着鬼眼。好不容易找到张哑巴,又让自己跟丢了。下一步怎么办才能帮助土坤呢?现在可以肯定张哑巴是石佛镇的阴阳差,那么他对石佛镇阴界的情况有多少了解呢?面对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狂的阴魂鬼魅,他又能采取什么行动呢?阿萍无法知晓!她无意中转回头,发现不远处石佛寺的一角,在丛林中散着冷冷的白光。
东方,依然是晕黑一片,根本看不出哪是地平线,更没有一丝朝阳欲出的迹像。离天光大亮还很有一段时间,阿萍决定冒一次险,独自去探看深夜中的石佛寺。
与白天的石佛寺相比,夜色里的石佛寺显得更加孤独而突兀。没有院门,只有两边的石墙、石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阿萍往下观望,可以看到观音河静静地流淌。在观音河上,似乎还有几个素白衣服的女子在嘻戏,跳着古怪的类似非洲和印度的妖娆舞蹈,从她们的喉腔发出的却是凄历的声音。
HA——YA——KU——
这个世界太多的无奈,太多的神秘。
阿萍无暇顾及,径自扭身迈步走进大殿。殿内漆黑一片,不知为何,阿萍却感到一种安祥的暖意包围过来。佛在那里,他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端坐,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闯入。站在佛祖的像前,阿萍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佛语,祈祷无所不在的佛、万能的西方如来,保佑土坤和自己平安无事,携手百年。
祈祷之后,阿萍沿着白日走过的路线往里走,绕过佛像背后,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就是石佛寺内院。
突然呈现在阿萍面前的一幕,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泛着青蓝的光的内院,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着十几个人。他们有的目光呆痴,有的嘴角挂着血污。还有三四个人围在一处,相互敌视,胳膊与腿盘梗绞缠在一起,面露狰狞。
阿萍惊诧之际,一个胖大的家伙看到了阿萍,他双眼大睁,露出奸邪的面孔,转了转脖项,突然伸出一双大手向阿萍扑过来,仿佛老鹰扑小鸡。阿萍躲避不及,眼看着就成了他手里的猎物。
这时候,斜刺里闯出一个人,人到剑到,长长的剑从胖子胸口插进去,从他的后背穿出来,剑锋没有一丝血迹,只泛出一道冷冷的寒光。
胖子抬眼看了看那个人,脸上露出做错事的孩子般无奈的笑,“卟通”一声,如一个粗面袋倒在地上。那人抽出剑来,HA——YA——KU——“面袋子”低低的一声浅吟,迅速化成一股青烟消去,地面上静无一物。
阿萍目瞪口呆。
那个突然杀出的人转过身来,正是张哑巴!
这时候,又一个黑影无声地扑过来,张哑巴眼疾手快,左手“叭”地伸出,正拍在那个黑影的胸部,同时一根竹箭已深深扎进他的胸口,一股黑黑的血冒出来,那人的嘴角吐出了几个血泡泡,猛然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厚厚的嘴唇无奈地抖动了几次,如麻袋一样重重倒下去。
“快走!”张哑巴一把将阿萍推出内院的小门,转身将内院老旧笨重的门“吱哑”关上,从内院传出一片怪异的啸叫:
HA——YA——KU——
HA——YA——KU——
同时,似有三五个人在愤怒地拍着内院的门,“叭叭”有声。那门激烈地前后晃动着,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所幸再没有打开。
黑暗中,张哑巴拉着阿萍疾步出了石佛寺。
石佛寺前面,是一小片平坦的地面。
尚未站稳,阿萍就急急地问:“内院里都是一些什么人?”
“都是新亡的人,他们已成了吸血鬼、活死人!”张哑巴站在阿萍的面前,身体硬郎,仙风道骨,面容平静:“丫头,我们并不陌生了。”
“你是阴阳差!”阿萍问。
张哑巴点点头:“你都看到了,我负责将方园百里新死人的魂魄送往另一个世界。”
“你是一个哑巴,却为何又能开口说话?”阿萍感到很奇怪。
“白天做人,我是个哑吧;晚上做阴阳差,我能开口说话。我不全是用口说话,而是用心在说,通过气场传给对方。我说的话,吸血鬼、鬼魅阴魂和活死人都能听得到。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活死人。这个镇上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个阴魂鬼魅我都清楚,但是从来没见过你。你为什么不去你该去的地方?有两次我想出手送你走,但是看到你与那个土坤如此相爱、朝夕不离,我又不忍打扰你们。看得出来,你是非正常死亡,是因为凶杀而亡吗?你死有多久了?从哪里来?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来找我?”
阿萍对张哑巴的问话并不感到惊奇,她对对方也早有预感。“我生活在北方,离这里很远。我的确是被人害死的,后来被一位梦专家搭救下来,她给了我一口人气,教会我一些法语和法器,才使我得以继续留存人间!”
“丫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为何来石佛镇?你的那位老公他是做什么的?你们要找我做什么?”
“我来找你,是想知道这个古镇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多人神秘地消失?”阿萍问。
张哑巴说:“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换了一种活法!最近几天越来越多的吸血鬼、活死人出现。石佛镇、观音河、野猫林,甚至近郊乡村很多人都变成了吸血鬼或活死人,他们白天也许会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到了晚上就会跑出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寻找新的目标,吸食他们的热血,给自己补充能量。”
阿萍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告诉这位阴阳差了,她说:“你不必担心我的老公,土坤不懂巫术,也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他只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靠卖字为生。我们这次回石佛镇是为了了结他的一桩心事。很长时间以来,他被一个可怕的梦纠缠着,这个梦与16年前石佛二中叶莲老师的死有关。土坤一直怀疑叶莲之死另有隐情,一个风华正茂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女老师,为什么突然上吊自杀?她在死前一定是遇到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万般无奈选择了结束生命。我们到石佛镇后,曾去过石佛二中,进入到叶莲老师曾经上吊的那个房间。土坤在叶莲上吊的梁上,发现一本英文词典,奇怪的是那个英文词典被掏空,里面放着一枚玉佛手。当时,土坤并没有拿走那个玉佛手,因为他不太清楚那个玉佛手放在哪里有何作用。为了搞清楚是谁放置的玉佛手,我们去到他的老家土家庄找玉女巫,土坤怀疑是当年玉女巫去学校放置的玉佛手,找到玉女巫了解当初究竟是谁指使她以这种方式镇压叶莲老师的魂魄。这样,或许就有可能知道当年叶莲老师的真正死因。可惜我们到土家庄才知道,玉女巫已经死了。”
“玉佛手,中原一带巫师都用这种东西,而效力最厉害的,当属土家庄玉女巫的玉佛手,因为它的一些玉佛手在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