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信这个?”土老根呵呵地笑了笑,大方地说:“你想要都拿去吧,这破玩艺儿搁在家里我还嫌晦气哩。”
滞留在堂屋的阿萍静静地站在那里,无目的地打量着这间简陋的房屋。这时候悄然从屋外吹进来一股阴冷的风,那风如长着眼睛一般,团团把阿萍围住。阿萍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时候,她明显感到那股阴风的力量,卷裹着她使她身不由己往东屋走。东屋门口挂着一个脏旧的门帘子,这在中原农村非常普遍,起到代替门挡住外屋人的视线的作用。阿萍伸手挑开了脏兮兮的门帘子。因为农村的窗户非常小,大都是木制的小窗户,所以尽管外面太阳炎炎,屋里却显得很晕暗。阿萍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东屋里面看,这一看,不由吓得她魂飞魄散——
东屋紧靠北墙,有一张双人床。床上竟然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赤裸着上身,下身仅穿一件大花裤头。此刻他正双腿叉开,骑在一个人的身上,双手用力摁压着那个人身上的被褥。令阿萍备感恐怖万分的是,这个男人的身下,被压在被褥下面的,是一个女人,她的长长的头发一有部分散乱在外面,下面的被子因为被脚拼命的踢蹬,已歪在一边,可以看到一双瘦而白晰的长腿。而男人双手紧压的部位,正是那个女人的脸部、嘴部。
一切都在无声而激烈地进行,强暴与反强暴,杀戮与抗争,就像一个打足了氢气而充满张力的气球,在这个房间里迅速膨胀着、膨胀着,马上就要“叭”地一声爆炸了……
第23章 观音桥
“啊——呀——”恐惧从阿萍的胸腔里箭失般窜出来,她不由自主、无法控制地失声尖叫。这种女人被乍然惊吓而发出的声音,在宁静空落的乡村小院,更加让人心惊肉跳。
“发生了什么事?”土坤闻声从西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枚玉佛手。他以为是刚才院中那只黑狗突然攻击阿萍。然而,土坤看到的是,阿萍站在东屋的门前,双手捂着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的碎片。在她的旁边,站着的黑狗却若无其事,正探头探脑往东屋里窥看。
“你怎么了?”土坤疾步走过来,有力地抚了抚阿萍的肩,他原想把阿萍搂在怀里,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不能过分亲密。在土坤身后,土老根紧跟着从西屋走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阿萍:“姑娘,出啥事了?”
这时候,那只黑狗已用嘴挑开门帘走进东屋。越恐惧越想看,阿萍本能地侧目再往东屋里面瞧,然而,双人床上除了一床零乱肮脏的被褥、一个竹制枕头之外,什么也没有。黑狗在屋里吐着红红的长舌头,东闻一闻,西嗅一嗅,似乎在向阿萍证明:这里的确什么也没有啊!
“姑娘,别害怕,这黑狗可通人性着呢,从来不咬人!”土老根在土坤的后面紧着解释。
阿萍转身走到椅子旁,一下瘫软在那里。土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全是无限的心痛与关怀。半晌,阿萍才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没事儿,刚才被黑狗吓了一跳,失态了。”
土坤信以为真,长长舒一口气说:“刚才你那一声叫,大白天遇到鬼也没有这么恐怖!”
土老根觉得实在对不住这个大城市来的漂亮女子,他冲进东屋,照着黑狗屁股上“咣咣”就是两脚:“滚出去,小心老子剥了你的皮、掏了你的心,当下酒菜!”黑狗无端地挨了打,“咣唧、咣唧”哀鸣着,满腹委曲夹着尾巴跑出屋。临走,不忘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阿萍,意思是说:“我没招你惹你,为何要诬赖我呢?”
土坤决定回石佛镇。现在,玉女巫死了,死无查证。临走前,土坤希望从土老根这里获得一些信息。就问:“三爷,你听说过十几前石佛二中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上吊而死的事情吗?”
“什么?”土老根眯起眼睛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土坤又重复问了一边。土老根脸上则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安,他干咳了两声说:“这个,我不清楚,也许听说过,但时间太长了,早就忘掉了。石佛镇上吊死人是有的,谁家媳妇不忍丈夫或公公婆虐待,或者公公婆婆与儿子、媳妇闹架,一时想不开就喝农药、跳井或上吊自杀。这种事乡下不少见。咱们土家庄土老冒家去年还出过一桩上吊自杀的事哩。”
黑狗并没有走远,不时从门口探头进来,两眼中依然充满无辜。土老根捡起一只没有后跟的破鞋掷过去:“王八糕子,想找死哩你!”黑狗摇摇脑袋,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土坤忍不住笑了笑说:“三爷,你别赶它了,我们这就走!”
白色的捷达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前行,掀起一路黄尘。绿幽幽的庄稼地,狭窄的乡间土路,在无垠的乡间,这辆车看上去,竟然是那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坐在车里的阿萍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中恢复过来。土坤忍不住取笑她:“一只狗就把你吓成这样?”
阿萍看了一眼土坤,摇了摇头说:“其实,并不怪那只狗。我现在有些不相信你的那位三爷说的话了。”
“什么?你不相信他说的什么话?”土坤两眼望着前方,乡间的土路并不好走,一不小心,车可能就中了路的埋伏,陷进一个泥坑里。
“他说你的三奶是自然死亡,还绘声绘色讲她如何死的。可是,我总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比如,你的三奶,就是那个玉女巫,可能是被人用被褥活生生地捂死的。”
土坤嘎然踩停住刹车,车猛然停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萍问:“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刚才在东屋里发现了什么?”
阿萍把自己无意间在东屋看到的一幕说出来:“我明明看到那张床上有一个赤着上身,穿着大花裤头的男人,他拼命用破被褥要捂死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虽然看不到头脸,但能看到她的腿和手,她好可怜,被身上的男人死死地摁在床上,嘴和鼻子被厚厚的被褥捂着,她拼命挣扎、挣扎,可是无济与事。我猜测,她就是玉女巫,而那个男人从背影上看,很像你的三爷。”
土坤哈哈大笑,伸手在她的额前摸了摸说:“你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的净说糊涂话?土三爷用被褥捂死玉女巫?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老婆?玉女巫聪明能干,这个家基本上都是靠她赚钱来养活的。土三爷要害死她?我想就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难道他疯了不成!”
被土坤这么一说,阿萍不由怀疑起自己来,她的这种推猜太没有凭据了,是不是又是一种幻觉?她挥手轻轻打掉土坤停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说:“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小心开你的车吧。”
捷达车驶上了乡镇柏油路,速度很快提起来。土坤把那枚玉佛手掏出来给阿萍看:“瞧一瞧,这就是我们这一趟的收获,从手感、做工粗细,以及色泽上,直觉告诉我,它和叶莲老师住屋梁上的那枚,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模一样。我越来越相信,叶莲老师住屋梁上的玉佛手,就是玉女巫亲手放上去的。太可惜,玉女巫五年前已经死了,已经死无对证。”
车驰过石佛山的野猫岭,阿萍有意朝不远处的野猫林看过去,那里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石佛山上,那尊形神兼备的大佛此刻安祥在坐着。野猫林的树顶上,因为有了阳光而分外明亮,泛着一片一片的白光,却更显衬得树林里面一片昏暗。阿萍想起刚来那天路过这里看到的一幕,不由得心里暗暗地琢磨:那些幽灵呢?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或者像许多恐怖小说里所讲的那样,他们正处在大战前的沉寂中,正在暗暗地酝酿着一次对人类的更强烈、更令人发指的恐怖袭击。阿萍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深受土坤恐怖小说的影响,身不由己,陷入其中了。
前面就是观音河,过了观音桥和贞节牌坊,就进入石佛镇了。
土坤却缓缓地踩了刹车。远远的可以看到,在观音桥的中间站着一个人——张哑巴。他依然穿着那一身破旧的衣服,脏得早已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身后依然背着那把烂了把柄的生锈蚀的铁剑。一个现代人打扮得像一个古代落魄的侠士,的确让人感到滑稽与可笑。
“嘿,这个张哑巴站在桥中间想做什么?!”土坤自言自语,把车逐渐驶近张哑巴时停住。
阿萍也看到了张哑巴,她刚刚平静的心忽地一紧,她觉得张哑巴这样站在观音桥的中间,就是为了在等他们,准确地说,是在等她!从张哑巴眯缝的眼睛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直刺自己的心腹。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阿萍即不安又不解。因此,在土坤下车时,阿萍呆在车上一动不动,她要静观这个诡秘人物的一举一动,以便决定自己采取什么样的办法应对。
“张哑巴,这桥上车来车往的你不怕被撞着?”土坤走到张哑巴跟前,他不会手语,只能一边说一边努力打手势,想让他躲到路边去。
张哑巴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土坤。忽然,他异常敏捷地抬手从背部抽出那把锈剑,动物非常夸张地砍向土坤。土坤感到非常好笑,因为张哑巴拨剑虽然敏捷,但他举剑以及向自己脑门上砍的动作却太慢了,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高高地举过头顶,再缓缓发凶狠地往下落。土坤闪也未闪,抬手就握住了张哑巴的腕,只要他顺势一扭,就可以把张哑巴的胳膊扭到后面,彻底制服,夺过他那柄锈迹斑斑的破剑。
然而,土坤并不晓得,此时坐在车里的阿萍身上却有了某种强烈的反映。阿萍感到一股巨大的气浪刺破车窗,袭向自己,令她几乎不能喘息。她本能地抬起双手挡住自己的脸。恰在这时候,阿萍胸前的太平环一闪,发出一道紫光。那巨大的气浪仿佛被刺破一般,迅速消失了。阿萍惊魂不定,她本能地紧紧握住了太平环,耳畔响起梦专家方敬芳的声音——
不要怕,当有危险的时候,它或许能让你化验为易。
土坤以为张哑巴要破毁自己的捷达车,这一破剑下去,自己捷达前的前脸虽不至于被砍个深洞,至少要砸一道深深的大坑,或者豁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这人真是个疯子,土坤感到即可气又可乐。他拍了拍张哑巴的肩说:“张哑巴,站在桥中央你就不怕被车撞了吗?现在的路上多少司机都是二把刷子,他们可不会像我这样待你。快让开吧,找个凉快地方乘凉去。对了,我这里还有几个苹果送给你。”土坤说着,用手轻轻往后推了推张哑巴,让他远离自己的捷达车,以防他再往前一跳拿破剑毁坏车。然后,转身去后备箱给张哑巴拿苹果。
这时候,一阵警车鸣响,从石佛镇方向驶来一辆警车。在离张哑巴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从警车上跳下一个人,大着嗓门喊:“前面怎么回事?为吗不开车了?”看到张哑巴,他紧走几步,狠狠地一拨拉他的胳膊说:“你怎么在这里发疯呢?快闪开。小心撞你个脑桨崩裂一命呜呼。”
张哑巴一动不动,脸色僵硬,目无表情。
土坤拿了苹果来硬塞给张哑巴,很客气地说:“张哑巴,快让开道,要不然警察会抓你的。”张哑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收起破锈剑,侧身向石佛山方向走去。
“嘿,你是土坤吧?”警察盯着土坤看了又看,一脸的惊喜。
土坤扭身看这个警察,浓眉环眼,如猛张飞一般,只是胡子特意刮得净光,从脸颊到脖子,只显出一圈青色。大高个子,身体非常壮实,穿着一身警服,显得更加威猛高大。“你是侯建龙?”土坤记起这位中学同学来。
侯建龙哈哈大笑:“行,还没有忘记老同学,昨天从曹玉娟那里知道你回来了,你这家伙,也不与我打一声招呼!我正说要抽空儿去瞧瞧你,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不过,今天我得到义阳办点事儿。改天我请你吃饭,咱老同学好好聊一聊。”
在两个人说话时,车内的阿萍一直透过车窗盯着离去的张哑巴。只见他过了观音桥,往右一拐,沿着观音河畔往东走,他的左边就是去石佛山、野猫林的小路。那柄锈剑斜背在他身后,在阳光照耀下,寒光一闪,刺得阿萍眼睛突然一闭。等她再睁开眼看时,张哑巴已经不见了。
阿萍暗想:那不是一把普通的锈迹斑斑的铁剑,分明是一把明晃晃的夺命利器。
第24章 阴阳会
土坤与老同学侯建龙分手后,重返回车上,继续往石佛镇方向行驶。
天已近黄昏,石佛镇主街上显得空落落的,土坤的车速并不慢,很快来到悦来客栈,客栈门楼上四个大字“悦来客栈”霓灯闪烁。土坤一打方向盘,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