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也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她冲雪儿大发脾气,“你假装在家陪我玩,又不给我推秋千。我知道,你只是在讨爸爸妈妈的欢心,在装可怜,并不是真的想陪我!”
“姐姐,我是真的想陪你。”雪儿委屈地擦着脸上的汗。
“那你给我推呀。”冰儿叫道。
雪儿勉强推了两下,终于累得坐在地上。她喘着气,抬起头,“姐姐,我真的愿意把右眼给你。” 冰儿一楞,“你打算怎么给我?”
“让爸爸妈妈带我们去医院,让医生把我的右眼挖出来,放进你的眼睛里去。“雪儿尽管不想把右眼挖出来,因为很疼很可怕,可是她说得很勇敢很认真。
“假的!”冰儿尖叫,“都是假的!” 雪儿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走开,我不要你陪我!”冰儿毫不为雪儿的眼泪所动。
史爱莲终于忍不住了,她不顾任儒宪的阻拦,从树丛后走出来,把雪儿扶起来,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然后微笑着对冰儿说:“宝贝,妹妹累了,让妈妈给你推,好吗?”
冰儿用一只眼睛冷冷地看了史爱莲一眼,,“你不放心雪儿,你怕我欺负她,对不对?”
“宝贝……”史爱莲连忙解释,“妈妈……”
秋干还在荡着,冰儿却不管不顾地从还很高的秋千上跳下来,摔在地上,不等史爱莲上前来抱她就爬起来向着树丛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留下史爱莲在后面忧心仲仲地望着六岁的女儿的背影。
第六十一章 姐姐死了吗
一年之后,冰儿的右眼装上了假眼。假眼很逼真,几乎看不出来是假的,只是有时候有些空洞的感觉。
任儒宪和史爱莲却越来越担忧了,冰儿并没有因为安上了假眼而变回从前的活泼。她越来越不爱说话,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出来,也只是用眼睛冷冷地看着家人,尤其是雪儿。她要任儒宪给她买了很多那种穿着粉蓝色衣服的布娃娃,放在她的衣柜中,不允许任何人碰她的那个柜子。史爱莲曾经偷偷地打开过那个衣柜,里面的布娃娃除了一个,剩下的全都被剜掉了右眼,满满地堆在衣柜中,看上去让人觉得恐怖和难受。
史爱莲把这事告诉了任儒宪,任儒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爱莲,冰儿的心魔太重了。”
“怎么办?”史爱莲恳求般地看着任儒宪。
任儒宪摇摇头,“爱莲,只要我们不要放弃。”
一天晚上,到了吃饭的时间,冰儿还没有出来。史爱莲在外面敲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动静。史爱莲慌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抓住了她的心,她用椅子撞开了门。冰儿直直地躺在床上,床上散着很多安定片,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吃安定片可以让自己永远离开这个压抑的世界,也不知道她从哪里一下子弄了这么多的安定片。任儒宪有失眠的毛病,可平时只放几粒安定片在卧室里,除非冰儿攒了很久,一粒一粒地积累起来。好几秒钟后,史爱莲才尖声叫起来。
任儒宪和雪儿赶来。史爱莲把冰儿抱下来,直向车库奔去。雪儿的脸惨白,她跟在父母、姐姐后面,可是怎么也跟不上。她看着父母开车飞驰出大门,她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别墅中
姐姐要死了!
她想。
姐姐要死了!
是她害的!
雪儿蜷在屋子大门的台阶上。
一直到半夜里,经过洗胃抢救,冰儿终于脱离了危险,任儒宪才忽然想起把小女儿一个人扔在了家里。他急忙开车回来,看见了蜷在台阶上的雪儿。他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走上去,正要把她抱回去,雪儿却睁着一双空茫的眼睛看着他,“爸爸,姐姐死了,是吗?”
任儒宪心一疼,怜爱地安慰她:“雪儿,你姐姐好好地在医院里呢。”
“你骗我!”雪儿软软地说,“她一定是死了。”
“雪儿乖宝宝,爸爸抱你回去睡觉,啊?”任儒宪弯下腰,抱起她。
雪儿终于慢慢睡着了,可是却极不安稳,她在梦中总是在叫:“姐姐,对不起!““姐姐,是我害了你!”
任儒宪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去面对这一切。
史爱莲也是,觉得自己简直再也不能忍受这一切了。史爱莲看着平静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冰儿,她那么苍白,这是她的女儿,三年前,她有一双多么令人羡慕的漂亮女儿呀。
自从雪儿那一飞镖扎过去,一切都改变了。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蓦地,冰儿在梦中叫起来:“雪儿,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死?”
史爱莲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上辈子曾经造过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她?!
冰儿出院的时候,医生把任儒宪夫妇叫到办公室,对他们说:“任先生,任太太,你们的女儿是不是从小就有自闭症?”
史爱莲看看任儒宪,默默地点点头。
“她的抑郁症状很严重,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三天来都没说过一句话,也不正眼看人。”医生停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我想,她需要入院观察。如果你们相信我们医院的话,就先不要出院,我们有很好的精神科医生。”
史爱莲再看看任儒宪,对医生摇摇头,“谢谢你,我们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她需要在父母身边。”
医生点点头,“可以理解,如果症状有加重的迹象,一定要到医院来治疗。”
“我们会的。谢谢医生。”任儒宪挽着妻子走出办公室。
冰儿站在门口,阴郁地看着他们。
“宝贝,我们回家。”史爱莲温柔地搂住了冰儿。
冰儿却一甩手,“你们想把我扔在医院,对不对?”
“宝贝,你听妈妈说……”史爱莲焦急地说。
冰儿却头也不回地顺着走廊向外走去。
第六十二章 我只拥有但并不存在
任儒宪和史爱莲商量了一下,决定搬走,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城市去,也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两个女儿中有一个是没有右眼的。他们卖掉别墅,用了任家的影响力,把一切有关于他们家的资料都消除掉。只要对冰儿有利,任何事情、任何代价他们都愿意去做、去付出。他们搬到离原来的城市很远的临海市,一个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让冰儿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冰儿却并不领情,她只有一个条件一当她不存在,要任儒宪和史爱莲假装只有一个女儿…任雪儿。
任儒宪和史爱莲只好答应她,所以搬到了临海市,他们在户籍登记上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雪儿。
买下了新家,却并没有开始崭新的生活。冰儿越变越古怪,她把那些少了一只眼睛的布娃娃都带到了新家,放在衣柜里,不许别人碰。任儒宪和史爱莲亲自教她功课,她也默默地学习着,跟着雪儿的进度。可是她一举一动都有意模仿雪儿,动作、声音、语气、爱好、衣服、发型都一模一样,连房间的布置都一模一样,以至于有时候连任儒宪和史爱莲都会弄错,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右眼,有些空洞和迷茫。
不过,她的脾气却暴躁、反复无常。她从来不出门,所以没有人知道这家新搬来的邻居事实上有两个女儿。
任儒宪和史爱莲买了很多关于抑郁症的书,知道冰儿患上了人格分裂症。冰儿常常把自己当成雪儿,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是冰儿。夫妇俩对她的抑郁毫无办法,因为她的心结是她的右眼,他们无法让她忽视自己的残疾。他们还时时提防着任冰儿伤害自己或者伤害雪儿,幸好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夫妇俩把这个院子弄得很漂亮,并建起了一个如苏州园林一样的小花园,堆了假山,池里种了莲花,养了鱼,架了一座别致的全由藤做成的秋千,以供冰儿玩,可是冰儿却再也不玩秋千了。
她们渐渐长大。
看起来一切平静。
在她们十六岁时,雪儿上了高中,她长成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孩,学习很用功,很懂事,越来越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任儒宪和史爱莲很欣慰,至少,他们有一个女儿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放松对冰儿的努力,除了不出门和没有任何朋友,冰儿看起来也和别的正常女孩一样。如果一直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也不枉他们搬来临海市了。可是冰儿却要打破这样的平静。她忽然提出要出门,在她出门的时候,雪儿就要待在家里,她以雪儿的身份出去。只要她高兴,她甚至要代替雪儿到学校去上课。
任儒宪和史爱莲都惊呆了。
“冰儿,这怎么行,你是冰儿,她是雪儿,不是同一个人啊。”史爱莲道。
冰儿冷冷地说:“为什么不行,难道你们要我一辈子关在这个牢房中?”
“你若是愿意,我们立即在户籍上补你的名字,你就可以以任冰儿的身份做任何事情了,去上学也可以。“任儒宪道。
“我不想用任冰儿的身份,我只想用任雪儿的身份。”任冰儿盯着任雪儿。
我欠姐姐的!任雪儿咬了咬下唇,平静地说:“好吧。姐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出去的时候,我在家里陪爸爸妈妈,谢谢你这么些年一直在家陪爸爸妈妈。”
“虚伪。”任冰儿不屑地说。
“雪儿一一”史爱莲叫道。
“只有她是你们的女儿,我不是,是吧?”任冰儿的左眼闪着奇怪的光。
“妈,没关系,有时我也想待在家里呢,有姐姐代替我出去,再好不过了。”雪儿安慰着母亲。
任儒宪扭过头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乖张孤独得让人心疼,一个乖巧懂事得让入心疼。
冰儿第一次以雪儿的身份去的就是雪儿的高中,她虽然有时候会认错人,进错教室,可是并没有人认出这个人不是雪儿,大家只是觉得雪儿有些奇怪,很多人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冰儿回家的时候,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这太刺激了。任儒宪和史爱莲却担心地看着雪儿,雪儿却说:“只要姐姐不觉得烦,就代我去上学吧,我在家里自学也是一样的。”
可是过不了几天,冰儿就觉得烦躁起来。她讨厌和那么多人在一起,她讨厌男同学对她的爱慕,她讨厌女同学对她表示亲热,她讨厌受到老师的青睐,因为这一切都是针对雪儿的,而不是她。只有雪儿才有这么优秀,她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冰儿继续待在家里,雪儿回到了学校。
每隔一段时间,冰儿都会心血来潮,冒充雪儿到学校去,可用不了多久又厌烦不堪不愿意去了。
因为接触了外界,冰儿变得更加压抑了。她不敢想像自己如果没有顶着雪儿的身份,而是以冰儿的身份出去会是什么样子。她想一想就感到有些惊慌失措,不,不,这世界上没有任冰儿这个人,她就是任雪儿,她是任雪儿的另一个身体!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冰儿!
没有!
第六十三章 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了
这天雪儿回来,看见了家里的花房成了废墟,消防队的人正把她父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搬出来。雪儿勉强走上前两步,就晕倒了。消防员把她抬回客厅,给她喝了一些糖水。她苏醒过来,旁边有两个消防员,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雪儿忽然想起了冰儿,她在哪里? 她微弱地向消防员说声谢谢,并请他们离开,让她一个入安静一下。消防员互相对视了一下,同情地看着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女,摇摇头走了出去。
雪儿怔了一会儿,猛地跳起来,去把院子的门关上,把屋子的门也关上,开始上楼去找冰儿。冰儿不在她自己的房间,也不在任何一个房间。雪儿晕晕乎乎,像是做着一个可怕的永远不会醒过来的噩梦,脚步虚浮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上楼下楼,搜遍了每一个角落。
没有任冰儿。
她走出屋子,在院子里也寻遍了每个角落。
每一棵树,每一丛花。
没有任冰儿。
她绝望地走到那个还冒着浓烟的花房。
父母已经被不认识、不相干的人抬走了。姐姐,你在哪里? 她走入浓烟之中,不断地有烧断了的横梁掉下来,她不躲不闪地走着,心中暗暗希望自已被一根冒着烟的横梁砸中,只一下,就可以追随父母而去了。可是那些横梁和木块只掉在她的臭边,有时擦着她的身体掉下来,她的衣服被撕烂了烧焦了,发出奇怪的味道,雪儿觉得她下一秒钟就要吐了,可尽管胃里翻江倒海,她却没有吐出来。
她听到了花房的地底下有人敲击。
姐姐!
她扑了上去,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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