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傲耳边嗡地一响,强定住心神问道:“我娘在大厨房做事,又怎会被它踢到?”春芳道:“是夫人,着她去马房打扫的……你快回家看看吧!”君自傲眼前一黑,几欲昏倒,刘星一把将他扶住,掌抵君自傲后心,缓缓送入一丝真气,道:“自傲,千万挺住!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大娘一定没事的!”君自傲强打起精神,急向所居小院奔去。
小院内已挤满了来看望的下人,刘星替君自傲分开众人,进入屋内。只见戚氏仰躺床上,胸前血迹斑斑,不住地咳嗽着,每咳一声,便有一股血沫跟着涌出嘴角,一旁一个郎中模样的老者不住地摇头叹息,自语道:“踢得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刘星见状冲上前去,抓住那老郎中肩膀急问道:“大夫,这……”那老郎中摇头不止,叹道:“快快准备后事吧!”刘星如闻晴天霹雳般全身剧震,颤声道:“一点挽救的余地也没有了吗?”老郎中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君自傲自一进门看到躺在床上的娘时,便如石像般怔在当地。此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在他眼中,天地间万物已消失不见,保剩下孤零零躺在床上吐着血沫的娘。他只感到一种莫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一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
此时众人退开,一个穿戴华丽的丫环摇摇摆摆地走进屋内,环视一周后,将一大锭白银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夫人给来看病的,你们看着用吧。”言罢又摇摇摆摆地走了。
刘星不由怒发冲冠,正要发作之际,戚氏一阵咳嗽,狂吐了几口鲜血后,转眼气绝。刘星怔了一怔,随即抱头跪地痛哭起来。这些年中戚氏早已知晓刘星之事,她心地善良,见刘星无父无母,便时常关照于他。不是为他缝衣,便是为他洗裤,对他如亲娘一般。此时见戚氏撒手而去,刘星不由悲痛万分。
君自傲缓步上前,嗵地一声跪倒在戚氏床前。他一语不发,眼中更没有一滴眼泪涌出,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任由刘星在旁痛哭不止。
屋内屋外众人纷纷叹息,上前说些安慰的话后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春芳一个。她见君自傲不哭不语,急上前道:“小傲,难过就哭出来吧,莫要憋在心里。”刘星闻声方发觉君自傲的异样,哭道:“自傲,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此时门外忽传来一声悲呼,一个华服少女踉跄着冲进屋内,一见戚氏双目紧闭,胸前一片血迹,身子一晃,便要晕倒。春芳眼疾手快,急上前扶住,喊道:“小姐,你要保重啊!”
这少女正是云紫烟,她此刻才得到消息,便急忙赶来,不想戚氏早已身故,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不由痛哭失声道:“戚妈妈,这是为什么啊?”
这是为什么?是啊,这是为什么呢?母亲一生为人善良,为什么要有此遭遇?君自傲心头猛地一紧,一股怒意直冲而上,云家!都是云家!是云家让母亲每日辛劳,是云家让母亲卑躬屈膝,是云家让母亲饱受欺凌,更是云家让母亲中年早逝!他猛地站起,冲过去将云紫烟与春芳推出门外,嘴里狂吼道:“走!都给我走!不许你们再来欺负我娘!”刘星方上前规劝,却也被君自傲一把推出门外。
门砰地关闭,刘星怔怔地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云紫烟扑到门上,哭道:“傲哥哥,你开门吧,让我再看戚妈妈一眼好不好?”春芳上前不住劝慰,又对屋内的君自傲说道:“小傲,你这是怎么了?快开门,我是春芳姐啊!”
屋内蓦地传来一声大吼:“都给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你们!”其声撼人心魄,门外三人不禁同时打了个寒战。
春芳最先清醒,她拉着云紫烟向外走去,劝道:“小姐,他这刻悲伤过度,咱们还是先回避一下为妙,等他稍有平静再来拜祭吧!”云紫烟在春芳半劝半拉下,悲哭着走了。
此时院中只剩下刘星一人,他目送云紫烟二人离去,不由长叹一声,上前拍门道:“自傲,她们都走了,你把门打开吧。”连叫数声,屋内却没有一丝动静,刘星不由担心君自傲有失,举掌便欲破门而入。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铮的一响,刘星闻之心头剧震,不由骇然后退数步。他只觉这一响中包含了无休无尽的冲天怒意,让人闻之惊魂丧胆。
一声过后,琴声立时大作,一曲激烈如万马奔腾,阴冷似千鬼夜哭的乐曲从屋中传出,刘星只感到一股冲天怒意弥漫整个小院,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由心生惧意,浑身冷汗淋淋。
琴声倏然而止,刘星不由随之松了口气。不想此时一股混合了怒意、恨意、杀意、阴气的强大气浪忽从屋中涌出,刘星不由惊得浑身打战。
屋门缓缓打开,君自傲垂着头一步步踏出门外。刘星顿感一股强大的气浪箍住自己,令自己不能移动半分,心中大骇下,不由惊呼一声:“自傲!”
君自傲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竟完全变成了黑夜的颜色,一股黑暗的阴气从他体内涌出,缠绕在他周身上下,他轻启双唇,吐出一个字:“杀!”
第一卷第九章 远行
刘星心胆欲裂,不由大叫道:“自傲,你怎么了?我是刘星啊!”君自傲也不理他,一步步缓缓向院外走去,嘴里念道:“我要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刘星心头剧震,想拦住君自傲,却又苦于不能移动。正焦急万分之际,一道白影飞射而至,落到君自傲身后。刘星凝神一看,见是一个廿多岁的白衣男子。只见他将手轻轻搭在君自傲肩头,轻声道:“傲儿,不可如此。”
随着这句话,一股白色的雾气由男子手中发出,笼罩在二人周围,慢慢将君自傲发出的阴气尽数化去,君自傲茫然回首,悲呼一声师父,扑到白衣人怀里痛哭起来。
白衣人轻轻拍着君自傲的背脊,柔声道:“还好为师来得及时……傲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君自傲哭道:“师父,娘……娘被他们害死了!我娘被他们害死了!”白衣人不由一震,轻叹一声,暗道:“为何世人总要多行不义?我拼尽全力为你们消灾避祸,你们却非要自招魔星,这到底是为什么?若我晚来一步,这孩子定要变成邪魔,到那时人世的一切都完了!”
君自傲扑在师父怀中,越发哭得厉害起来,一口气不济,竟昏了过去。白衣人叹道:“这样对你也是有好处的。”言罢,抱起君自傲,转头对刘星说道:“你就是刘星吧?”
此刻刘星已知这表面上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便是君自傲那神秘的师父,他疾步上前,屈膝便要跪拜下去。白衣人轻叹一声,一股轻柔的白气自地面升起,止住了刘星的下拜之势。刘星只得躬身施礼道:“师父,我……”白衣人打个手势,道:“自傲早就把你的事告诉我了,不过你的武艺是他擅自相传,与我全无关系,我并不是你的师父,日后也不要对人说是我的弟子。自傲传你的那些武艺,已尽够你傲视天下英雄,但你要切记不可以此为非作歹,不然必有业报。”刘星急点头应命。
白衣人缓步走入屋内,将君自傲放在他自己的床上,随后来到戚氏床前,看了看后摇头长叹一声。此时刘星已跟了进来,肃容站在一旁。白衣人道:“你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但也要到分别之时了。这几日烦劳你尽力照顾于他,这次事后,他定要远走天涯了……”刘星心头一震,躬身施礼道:“我知道了……”再抬头时,白衣人已消失不见。
刘星守着君自傲直到傍晚,君自傲仍不见醒转。天色将黑时,春芳扶着云紫烟来到小屋。云紫烟双眼红肿,显是哭了一个下午,一进屋戚氏尸体,不由又是一阵悲泣。春芳见君自傲昏睡不醒,吓了一跳,刘星急道:“自傲没事,只是昏睡而已。唉,这对他也好……”春芳点头道:“你是小傲的朋友吧?真难为你守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我这就叫厨房给你送些吃的来。”刘星急道不必。
云紫烟此时悲痛大减,只不住抽泣着,说道:“傲哥哥这一世都不会原谅我们云家了,这可怎么办呢?”春芳安慰道:“小姐自小就对戚姨好,小傲也是知道的,他不会迁怒于小姐的。”刘星也安慰道:“自傲口里虽不说,心里却是感激你的。你放心吧,他是不会记恨于你的。”云紫烟轻叹一声道:“就算他恨我一世也是应该的,我们云家欠他太多了……”春芳见状又劝了一阵,二人坐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饭食,刘星哪里吃得下去,他呆坐在君自傲床前,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君自傲昏睡中忽听到母亲轻唤自己的名字,不由猛醒,只见刘星坐在床前已然熟睡,而母亲正站在刘星身后,慈祥地注视着自己。君自傲忍不住悲呼一声,跃下床来投入母亲怀中,颤声道:“娘,原来您没死!这……这太好了!”母亲轻扶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傲儿,娘是来和你道别的。”
君自傲闻言讶道:“告别?娘要到哪里去?”戚氏神色一黯道:“娘就要远赴黄泉去了。”言罢向自己床头一指。君自傲顺势望去,只见戚氏的尸体仍躺在那里,不曾动过半分,不由一惊,转过头悲声道:“娘,难道您……”戚氏流泪说道:“对,娘与你已然阴阳相隔……但娘放心不下你,这才来叮嘱你几句。娘的命苦福薄,怪不得别人,你切莫因娘之死做出什么傻事来,知道么?”君自傲半晌无语,只抱住戚氏不住悲哭。
戚氏流泪微笑道:“好孩子,娘知道你舍不得娘,可人死不能复生,你的路还很长,你要好好走下去,要活出个样子来给娘看,这样娘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知道么?”君自傲使劲儿地点头,说道:“娘,孩儿不想再留在此地了,孩儿恨这里的每一个人!”戚氏叹道:“也好,男儿志在四方,闯荡一下也是好的,你就放心去吧!娘这就要远赴黄泉,再也不能回来了,你不要记挂娘,只管放心去吧!”君自傲闻言又是一阵悲哭。
此时屋内突然阴气大盛,一只白无常鬼自地面浮出,倒身向君自傲一拜后对戚氏道:“在下特来迎驾,请速随我去吧!”
戚氏亲了亲君自傲后,将他一把推开,道:“记住,不要枉费了你爹给你取的名字!不论将来有何作为,都要作个铮铮的好汉子!”随后身影晃动,化作一团磷火。君自傲悲呼一声,昏倒在地。那无常鬼又向君自傲一拜,这才引了戚氏的魂魄,穿墙而去。
刘星再睁眼时,天已微亮。他一抬头,却不见了君自傲,急环顾四周,见君自傲正跪在戚氏的床前。刘星上前几步,温言道:“你醒了?事情已然如此,你就不要……”君自傲沉声道:“你放心吧,我没事了。”刘星侧头一瞥,只见君自傲泪流满面,却神色正常,这才放下了心。
接下几天,在刘星的张罗下,君自傲为母亲办好了丧事,在城外选了一块好坟地葬了母亲。
君自傲跪在坟前,默默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娘,你在此安息吧,我要离开此地,再也不回来了!”刘星虽早听白衣人说过君自傲必会离去,但此刻听他亲口说出,心中亦不免一酸,道:“为什么要走呢?难道你狠得下心抛你娘一人长眠在此吗?”君自傲擦干眼泪道:“我娘此刻已赴黄泉,纵然我日日在此,也不能再见她一面了。”刘星不由轻叹一声。
当晚君自傲回到小屋,收拾好一应用品打成小包,又将短琴包好背在身上,揣上家中所剩银两,便欲离开。走到院门口时,却见云紫烟正怔怔地站在那里。
君自傲一低头,从云紫烟身旁疾步走过。云紫烟泪流满面,转身喊道:“傲哥哥,你要到哪里去?”君自傲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与你无关,总之是离你们云家越远越好!”云紫烟抽泣道:“傲哥哥,我知道我们云家对不住你,我也恨这样的家,可……可你真的非走不可吗?”君自傲一咬牙,狠声道:“对!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鬼地方!”
云紫烟抹了把眼泪,突然咬牙道:“那我也和你一起走,没有了你,我也不想留这里了!”
君自傲一怔,心中一阵绞痛。他和云紫烟从小一块长大,从小便喜欢这个心地善良如同戚氏一般的小姑娘,只是他心热面冷,从不表达出来。此刻骤闻云紫烟此语,一股心酸混合着悲痛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握紧了双拳,咬了咬牙,尽量压住内心的颤抖,沉声道:“胡说什么!”云紫烟哭道:“我没有胡说,我从小就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只想永远都能和你在一起,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没有关系!”君自傲双拳握得更紧,他何尝不知云紫烟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但他却恨云家,云家是他杀母的仇人,他绝不能和云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一咬牙,君自傲狠声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可从没喜欢过你!”云紫烟哭道:“你说谎!你是喜欢我的!我最喜欢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