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口中拿出烟斗,看向我一分钟,把嘴唇闭成一条直线。什么也不说。
“这是唯一你们探勘过的地方吗?”我问。
“不是。我熟悉这一种方式的工作后,”他说:“他们调我查全国工作。我也去过加拿大的克伦岱克河,那是尤肯河的金矿区,那里常年冰冻,我们先要用水蒸气把表面的冰溶解才能开始挖洞。我也去过南美探勘。我跑遍全国——最后回这里开挖泥机。”
“存下钱来吗?”
“1毛也没有。”
“但是你现在不工作了呀。”
“没错,我还过得去。”
我静默了一下。彼德又说:“我现在过日子花不了多少钱。我的东西都是来自就地取材。蔬菜是自己种的。只有豆子,烟草,糖,面粉是不时要进城买的。我也买腌火腿,炸火腿剩下来的油可以炒菜。一个人生活,简单得很。”
我又自己想了一阵。我说:“我来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过一个十分舒服的黄昏。现在只缺乏一件事了。”
“什么事?”
“来一点酒。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进城,很快弄一瓶回来。”
他看向我、好久地不开口。“你喝什么的酒。”他问。
“随便什么,只要是好酒都行。”
“你通常付多少钱去买酒?”
“3块钱左右一夸特。”
他说:“你别离开,我马上回来。”
他站起来,走出门去。我听到他走出去的脚步声。我听到他走出去20尺左右。然后他站定了不动。此后,脚步声又响起。门外月光正明。经过没有被洋铁皮打死的窗户,我向外望,我看到月光照射下,橡树,松树底下都有阴影。挖掘过的地方高低不平,一部份凸起之地反射月光成白色,使我想起了沙漠。
过不多久,彼德回来坐下。我看向他,拿出我的皮夹,拿出3张1元钞票。
他交回我1张钞票,伸后进裤袋,掏出一个5角硬币,交给我。“我只带来一品脱。”他解释道。
他自后裤袋拿出一个瓶子。放在桌上咱己去拿了两个杯子。他倒了一些在两个杯子里,自己又把瓶子放回后裤袋。
酒是深琥珀色的。我尝了一下。居然不坏。
“好货,”我说。
“谢了。”他谦虚地说。
我们坐在那里喝酒,抽烟。彼德给我说老矿区的故事,给我说沙漠中失落矿区的故事,非法占夺他人矿权的故事,因矿造成夙怨的故事,也点缀了不少本地旧日最热闹的奇闻轶事。
第2杯下肚时, 我头脑已经有些嗡嗡的了。我说:“听说最近有一家新的挖掘公司,想要来这里。”
彼德咯咯笑出声来。
“会不会你们那个时候漏失了什么?”
彼德说:“那时我的老板是个姓潭的老头子。以为他的眼皮底下会漏失什么东西,那是天下的大奇闻。”
“但是仍有一些地方他们不能深及河床石,是吗?”
“没错。”
“有不少这种地方。”
“没错。”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再挖?”
“可以呀。”
“能赚钱?”
彼德把嘴唇闭紧。“也许。”
“翻后,他们又可以再把这里变成可耕地?”
“那是他们在讲。”
“真成事实,不会那么好?”
“没错。”
“我猜他们会找到你挖掘时的纪录,知道每一块地能钻多深,钻过多深,然后他们会知道再去哪里挖。”
彼德凑向我道:“我一生见过最假、最鬼的骗子,都聚在一块去了。”
“什么意思?”
“他们这种挖掘法。”
“他们已经开始挖掘了?”我问。
“当然。这里再下去一里半。老天,全是骗人。”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说:“老天!他们把黄金放进钻探的管子去,又把它抽上来,用盘子掏出来。过一段时间,就会招揽一批凯子来参观。凯子们个个两眼瞪着盘子底下,猛看淘出来的金沙。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位工作人员要用手拉住一根绳子以安定钻子的上下走动。你仔细看他手,你会看到他一只手放裤袋内,只有一只手扶着绳子。你再仔细看,可以看到他不时把口袋内的手伸出来去扶那绳子,又把本来扶绳子的手放口袋里去。那只才自口袋里伸出来的手中,会有含量的金沙撤进钻头里带下地去。告诉你,这是相当诡的设计。他们不会使它出来太多的金子。他们算得精精的,而且.钻头不到以前钻过的深度以下,他们也不出金沙。不过,老弟,你相信我,这些凯子亲眼见到,当钻头钻到河床石之后金沙就大量增加了。你甚至可以亲自从一个洞的出金量,计算到每一亩地,可以出多少金子。又可以计算到发财的数目字。他们得挖一个像肯德基州一样大的洞,来藏这里挖出来的金子才行。”
“他们投资了不少黄金?”
“什么?撒进洞里去的吗?”
“是呀。”
他摇摇头道:“要不了多少。他们是浑蛋。有一天会被捉去坐牢的。”
“他们挖了几个洞?”
“3个。正在开第4个,才开始。”
“什么人在幕后,知道吗?”
“不知道,本州南方来的一批骗子。他们出售的股票也都在那里。”
“镇里的人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分成两派。有的哇哇叫,发牢骚。有的赞成拥护。一旦只要有人又说要再挖掘这一带的土地,市商会就狗踮屁股高兴得要命,以为以往的光耀日子又将来了——只是他们不要自己来挖掘。”
“为什么?”
“这显得他们热心过度了。一看到又有人来这里挖金子了,我就知道金子是放下去的。他们把金子撒下去,淘出来,筹钱再开第2口井。要不要再来点酒?”
我说:“不了。这家伙顶够劲的。”
“那是真话,我自己亲手酿出来的,我知道。”
“你说你的,我还要开车回去的。”
“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太喝,但是有朋友聊天时不同,你是个好人——作家,是吗?”
“嗯哼。”
“写些什么?”
“不同题目的文章。”
“对开矿什么也不知道,是吗?”
“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突然发神经要写这个题目?”
“我认为会是个很好的题目——登上有关的杂志,不是开矿性,但是是农业性的。”
他看我半晌也不说话,慢慢地他又把烟斗装满烟草,全身轻松地抽着他的烟斗。
过一阵之后,我告诉他,我要走了,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再问他一些问题。我告诉他,我每一次来都会付他5 块钱,占他一个黄昏时间。他说非常公平,我们互相握手。“但是,”他说;“任何时间,你想来‘拜访’,用不到花5 块钱的,来就是来了。我喜欢你。不是每一个来访的人我都请他坐的。从来也没有太多人尝过这好东西。”他把手拍拍自己后裤袋里的酒瓶。
“这我知道。”我说:“要再见了。”
“再见。”
我开车回到汽车旅馆。一辆大而光亮的两人跑车,停在我租的屋子前面。我把钥匙拿出来,打开屋子门。我听到相邻房子里有声音传出,我很快把我房门关上。我听到碎石铺的步道上有脚步声,脚步声走上我门廊,门上响起敲门声。
要来的终于来了。我至少该沉着应付。
我把门打开。
门外站的是薄雅泰。“哈罗。”她说。
我把门为她打开。“这里,”我说:“不是你该来的呀。”
“为什么不该?”
“很多理由。例如,不少侦探正在找我。”
“这点老爸告诉过我了。”
“还有,假如他们发现我们两个在一起,报纸上可有得写了。”
“你是说两个在一间房里?”
“是的。”
“多够刺激。”她说。过了一下,她又说:“你不介意,我不在乎。”
“我介意。”
“介意什么,你的名誉?”
“不是,你的名誉。”
她说。“父亲也会来的,午夜前会到。”
“他怎么来?”
“飞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汽车旅馆?”
“我一家一家找会找不到?这里也只有4家,第2家就找到了。”
“你父亲来这里干什么?”
“事情越来越热了。”
“有什么新发展?”
“韦来东律师打电话给我,邀我明天下午两点钟到他办公室去。”
“不要去。”
“为什么不?”
“我认为失踪的信件在他那里,他正在准备加重压力。”
“你认为所有信都在他那里?”
“是的。”
“你根本不相信检方侦探出卖地方检察官这一套说词?”
我摇摇头说:“先把自己放轻松,你已经在这里了。先享受一下这里的一切。”
“唐诺,你喝酒了?”
“怎么样?”
“庆祝什么”
“我和一个造私酒的一同吃了顿晚饭。”
“造私酒的?我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一行的人了。”
“这种人是一直到处都有的。以后也不会消灭的。”
“那个人是好人吗?”
“嗯哼。”
“酒好不好?”
“相当不错。”
“有没有带一点回来?”
“都带在肚子里。”
“闻起来你喝了不少。”她走近嗅了两下。“还有大蒜味。”
“熏到你了。”
“还好。可惜没有早点来,可以一起去。和造私酒的一起吃有大蒜的晚饭,多过瘾!大蒜是加在什么菜里的?”
“豆子。”
她走向一张会发响的椅子,坐下来。“唐诺,你有香烟吗?我一听到你开车回这里,就兴奋得不得了,连皮包都没有带,就立即过来了。”
“皮包在哪里?”
“在隔壁那房子里。”
我给她一支纸烟,“里面有现钞吗?”
“有。”
“多少?”
“600,700元。我不知道正确数字。”
“最好去拿过来。”我说。
“喔,没关系的。告诉我,唐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想要弄一点可以对付韦来东的东西。”
“为什么?”
“他要对你加重压力,我就对他加重压力。”
“有可能办到吗?”
“我不知道,他是非常精明的。”
“这里是洛白公司有地的地方是吗?”
“这件事你知道有多少?”
“只有洛白告诉我的一点点。”
我看向她说:“我要问你一个可能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
“那就别问,唐诺。我们处得不错,我不希望你问我问题。”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独立过我自己的生活。有人问我太多问题使我感到没有隐私权。对我喜欢的人,我会回答他问题,但是事后会后悔。我老是如此的。”
“不管怎么样,问,我还是要问的。”
“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给你的洛白哥哥钞票?’”
她把眉头起:“这恐怕是爸爸想知道的吧?”
“是我想知道的。”
“有,”她说。
“多不多?”
“不多。”
“放进他公司的钱?”
“不是,不是,爸爸一度不给他支援后,我给他一点,只是让他过得去,又可以自己有个开始。”
“多少?”
“我一定要回答这问题吗?”
“是的。”
“我不愿意。”
“我希望你会回答。”
“你强迫我,我会回答,事后我会不高兴的。”
“多少?”
“大概 1500元。”
“多久一段时间之内呢?”
“两个月。”
“什么时候停止给他的?”
“他开始工作后。”
“自此后没有再给他?”
“没有。”
“你停止供给他后,他要更多的了,是吗?”
“是的,我恨他这个样子。知道吗?唐诺。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关心。我觉得他惹人厌得很。但是怎么说他也是家庭里的一分子。不应付他我就得出去自己一个人生活。”
“为什么不离开家自己去过呢?”
“因为爸爸弄得一团糟。”
“你是指他的第二度婚姻?”
“是的。”
“他是怎样卷入这个漩涡的?”
“我还真希望能知道呢。唐诺,这真不是一个话题。”
“既然已经谈起了,你就说下去吧。”
“反正这我也有错。”
“怎么会?”
“我去南海、又去墨西哥,又去乘游艇出游。”
“怎么样?”
“留下爸爸一个人。他的个性也怪,他又硬又臭,但是内心非常优柔寡断。他对妈妈非常好。我们3 个人生活得完全旁若无人。他的家庭生活非常圆满,这对他十分重要。妈妈死后—一妈妈有她自己的独立财产你是知道的——她财产分给我和我爸爸。那时我——一我看我告诉你好了——那时我因为一件失利的爱情,伤心得难过。现在我不再在乎了,那时我以为再也不会比得过这种感情的伤害了。爸爸叫我出去走走,我装了个箱子就走了。我回来时,他又结婚了。”
“怎么发生的?”我问。
“其他的人是怎么发生的。”她痛苦地说:“你看看她!我不喜欢说她,但是我也不必,你自己亲自见过她。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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