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战死时的情景。
七年前,北蛮人绕过兴野,去袭击后方的村镇。当时兴野已经和北蛮接战几次,有些伤了元气,将领们都不同意去救援,认为北蛮人必有伏兵,就算没有伏兵,等他们去了,估计北蛮人也已经劫掠完毕,实在没有去的必要。
王守备望着面前诸将,只问:“难道诸位兄弟都忘了靖北安民四个字了么?”室内鸦雀无声,王守备又问:“若是换了连将军在此,你们猜,他会怎么说?”
那时连翘还不够格参加这样的会议,所以孟世爵站了出来:“大人,请给末将两千人,末将前去救援,若是打不跑北蛮人,末将绝不回来!”
王守备很欣慰:“两千人太少了,我给你五千,别跟北蛮人纠缠,赶走了他们便罢!”
孟世爵领命,点齐了五千人带着连翘一同去了。他怕北蛮人有埋伏,一路命斥候打探,并抄了近道,正赶上一支北蛮小队在围攻一座小镇,镇上的居民毫不畏缩,正跟北蛮人巷战,血几乎已经把整个小镇都染红了。孟世爵带着人冲上去,全歼了这支北蛮人的小队。
很快就有斥候回报,说有一千北蛮人正在前面攻打县城,镇上的百姓也说看见有好些北蛮人往那边去了。孟世爵留了五百人先掩护镇上的居民撤走,自己又带人疾驰去救,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北蛮人攻进了城,他们大战一场,歼灭了大半北蛮人,其余人趁乱撤走了。
孟世爵正带人安抚县城的百姓,忽然有斥候疾行来报,说王守备带人截击北蛮埋伏的人马,身受重伤,请他立刻回城。等孟世爵他们回到兴野的时候,王守备已经只剩了一口气。原来在他们领兵去救援之后,就有斥候来报,有一支北蛮人的伏兵悄悄缀上了孟世爵他们,要进行伏击。
王守备立刻点齐了人马,从后跟上,倒应了那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不过这支北蛮人的军队十分扎手,王守备亲自督战。和这支伏兵战了个难解难分,等好不容易将北蛮人打退了,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王守备的小腹上竟然中了一箭,他咬牙一直顶到最后,直到北蛮人撤退才晕倒。
王守备临终的时候,一手拉着孟世爵一手拉着连翘:“……这重任,只能托付给,给你们年轻人了。连、连……,难为你,世爵。你要,好好的,照顾她。勿忘。靖北、安民。”
孟世爵当下立誓:“我孟世爵此生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必将不忘靖北军靖北安民的使命,立誓将北蛮人赶出我中原土地,收回我清远城,为连家军的将士们报仇雪恨!如违此誓。必将代代不得善终,死后做孤魂野鬼!”然后又小声向王守备保证,“您放心,有我在,一定护着连翘周全。”王守备欣慰的闭上了眼。
想起这些让连翘喉间不觉有些哽咽,“这样简单平凡的渴望。他却终究一辈子也没能实现,每当我想起这些来,就觉得寝食难安。身上责任深重。”
孟世爵伸手将连翘的肩环住,想给她一点安慰和支持:“你总是这样,把重担都扛在了自己肩上。不是还有我呢么,不是还有我们靖北军几万大军呢么!只要咱们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去干。早晚有一天干跑了北蛮人,不说别的。就说比人多他们也比不过咱们呀!”
连翘牵起嘴角勉强笑了笑,“早晚有一天,我很怕说这个早晚有一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那一天,人终有一死,我每每想起这个来就怕得很,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如果有一天忽然死了,可多遗憾!你说人死了,真的会有鬼魂么?”就是因为怕死,她才拼了命的努力做好所有的事。
孟世爵也答不上来,只得骂了连翘一句:“你少来跟我说什么死呀活的!老子还没死呢,你敢死?”
连翘将头靠在了孟世爵肩上,低低笑了一声:“你这人真是,是谁说一定不死在我前头了?现在又说不许我先死,好像这生死之事真的是你自己说了就算似的!”
“怎么就不算?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自己的事从来是自己说了算,到了那一天,就算是阎王爷黑白无常,老子少不得也要亲自去会会,跟他们理论理论!”孟世爵故意说得豪气干云。
连翘却扑哧笑了出来:“你以为你是孙猴子么?大闹地府勾了生死簿!”
孟世爵不乐意了,推了一把连翘:“你才是猴子!”
“你可别小瞧孙猴子啊,人家可是号称齐天大圣呢,打翻了凌霄宝殿,把玉帝都吓的躲到了凳子底下,若不是如来佛祖来了,还没人能降得住他呢!”连翘心情渐渐开朗,嘻嘻哈哈的跟孟世爵说起了故事。
孟世爵听完了孙悟空的故事之后,叹息一声:“我要真是这个孙悟空还真好了,何必这么费劲养兵,拔几根猴毛就变出千军万马,直接灭了北蛮人的族,不就省事了么!”
连翘笑了起来,推开孟世爵的手站起身:“好了,孙大圣,既然你没猴毛,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练兵吧!下面做饭的味道太香了,我饿了,走,回去吃饭去!我让铃铛炖了肉吃,今天赏你几块。”
孟世爵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有没有好酒喝啊?”
“军营里喝酒,别以为你是元帅就不用挨板子!”
孟世爵摇头叹息,提高声音:“你瞧瞧,你这么快又变回死板的连将军了,不然我们去张山家喝?”
连翘头也不回:“张山都不在家,你还好意思去人家家里喝酒?你是不是想见兰姑娘啊?”
孟世爵快步追上去:“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赶快把那个兰姑娘弄走,整天勾得杨九魂不守舍的,总想往张家坳跑!”
连翘鄙视的看了孟世爵一眼:“你管不了杨九,就赖上兰溪了?兰溪可没勾搭杨九,是杨九看人家姑娘好才对眼的,你干什么棒打鸳鸯?”
孟世爵哼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连翘听了这话不太高兴,不过也知道劝不了孟世爵,就说:“兰姑娘在那挺好的,你要是实在觉得她和杨九不好,不如你把杨九派到李贵那边,让他也去磨练磨练。”
孟世爵想了半天:“那我岂不是一个亲兵都没有了?”
连翘已经走到了自己那匹马旁边,她踏了马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孟世爵:“你还愁没人来给你做亲兵么?自从沈四走了,不知有多少人来我这里问过了,只是我一直没松口而已。快走吧,别磨蹭了!”说完两腿一夹马腹,纵马回营。
孟世爵听了连翘的话,第二天就把杨九发配去了云州,杨九有些不愿意,但看孟世爵态度坚决,也不敢出声。孟世爵让他立刻就走,他也没来得及再去张家坳跟兰溪说,只能领命直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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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肥一点了吧,嘿嘿
正文 第八十章 恶梦
……
新来的两个亲兵也都是靖北军的旧人,一个叫刘福一个叫王七,都是老实听话的青年。只是到底不如杨九和沈四亲近,孟世爵需要端着架子的时候越来越多。
这几天他常常在回想连翘说的那一番话,早晚有一天,等到那一天,这是大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可谁知道这一天是不是真的会来呢?就算这一天真的来了,自己在不在了也难说得紧。想着想着不免抑郁,都怪连翘,她是说完舒服了,却把自己也绕了进来。
他跟连翘不一样,连翘这个人,凡事喜欢做最坏打算,但相应的也会做最大的努力,很多事听连翘分析完了,别人都不想做了,但连翘却总会尽力想办法去避免这些她预料中可能会发生的事,然后把事情做成。就像造反这件事,当初连翘是这么分析的。
“沿线守军应该不是问题,但中都城高池深,城内粮食也丰足,若是守军闭门不出以待援军,我们就是攻个一两个月,估计也进不去。各地藩王加驻军,若来勤王,我估摸着几十万人是不难拉起来的。”
众将听完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在寻思,那咱还折腾啥啊,干脆别进京,在北境做个土皇帝算了!然后连翘接着又说:“所以我是这样想的,在我们发檄文之前,先遣四五十人进京,假作商队,到时候里应外合,那攻城就容易多了。在合围京城之前,再另派一支队伍去截击援军,只要能把第一批援军阻住,咱们拿下了京城,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容易多了。”
大伙儿刚松了口气,连翘又来了一句:“当然做这些事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北境一定不能乱。穆襄还算可靠,但万一我们战败,情形如何就很难说,因此我们在北境一定要埋伏好自己的人。”尽可能提前的把威胁消灭于萌芽中。
但孟世爵却不是这样的人,他做事总是先看该不该做、能不能做、想不想做,只要这三条都通过,那就去做,后果如何总要做了才知道。如果他像连翘这样一开始就预见到那么多困难险阻,很可能他就干脆不干了。
因此自听完了连翘的话之后,他心里就常犯嘀咕。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坚持到那一天,又或者,有生之年都看不到那一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他就梦见自己已经老得起不来床,却依旧未能收回清远城,甚至那几个藩王都起来作乱,自己却已老迈不堪。站都站不起来,更不用提上马作战了。
梦里一着急,人就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发了半天呆才回过神,觉得口干,就起来去喝了一杯水。回来又继续睡。不想才睡着了又做了一梦。梦里一片红彤彤,竟像是在洞房里的样子,兄弟们穿的都很喜庆。笑嘻嘻的让他掀盖头。孟世爵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成婚,他刚要听众人的话去掀盖头,却觉得有些不对,又环顾了一圈,果然不对。少一个人。
“连翘呢?”孟世爵问围观的众兄弟,大家却不回答他。只催他快掀盖头,别让新娘等急了。他觉得不对劲,拉着徐辽逼问:“连翘呢?”
徐辽脸色变了变,终于开口答道:“大喜的日子,就别提阿乔了。她早不在了……”
孟世爵大怒:“胡说什么?什么早不在了!我白天还看见她了!”推开众人要去找连翘,不料众人却抱住了他的手脚不让他去,“元帅,你别找了,连将军真的不在了!”
孟世爵奋力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口里还在喃喃:“胡说,连翘怎么会不在……”他坐在床上,心里砰砰乱跳,只觉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会儿心里才慢慢平息下来,一看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他就随便套了一件衣服,起身出了屋子,快步往连翘那去了。
类似的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连翘出巡那段时间他经常做这样的梦,或是兄弟欢聚饮酒、或是夺回清远众人欢呼,人群中总是会少了连翘的身影,自己遍寻不着,身边的人却告诉他连翘已经不在了,然后每次他都是这样满身大汗惊恐着醒来。
每次他也都会忍不住想亲自去看看连翘在不在,但是连翘那时候自然是不在的,于是他常常看完之后心情更加抑郁。好在这一回,她在。他大踏步闯进来的时候,连翘正拥被发呆,她昨日刚来了月事,身上懒懒的,所以虽然到了平日起床的时辰,也并没起来。
看到孟世爵忽然冲进来,连翘愣了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世爵看见她才松了口气,默默在连翘身边坐下,伸出手将连翘抱进了怀中。连翘一呆,感觉到孟世爵将头靠在了自己背上,就柔声问:“怎么了?做恶梦了?”这人衣衫不整,神色也呆呆的,并不像是正常睡醒的样子。
身后的人不答话,连翘伸手拍了拍环住自己的那双手:“怎么?不好意思说?做了什么梦,说出来我听听,梦都是反的,说出来就好了。”
“我梦见我成亲了。”孟世爵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答。
连翘笑了:“这是好事啊?怎么你还吓着了?难道是新娘子长得太丑?”
身后的人也低声笑了起来:“都没看见新娘子长什么样。我看一堆人围着看热闹,就是缺了你,就问你去哪了,他们非说你不在。”刚睡醒的人喉咙还有些沙哑,说完最后一句,似乎有些微的涩意散在空中。
连翘又笑了几声:“所以你害怕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么?真是的,这也害怕了?”
孟世爵很生气,抬起手掐连翘的脖子:“还敢嘲笑我,我现在来掐一掐,看看是不是真的在这!”虽然说得恶狠狠,手上却并没使上力气。
连翘拉开孟世爵的手,转头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你这个人,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今天的孟世爵给她一种做了恶梦的儿子一早飞奔到妈妈房间求安慰的错觉。
孟世爵干脆往连翘床上一躺:“你是不是要起来了?快去换衣服,我再睡个回笼觉。”
连翘坐在原地笑了半晌,然后才起身下床,去隔壁换了衣服,出去巡视了一圈早操,然后回来吃早饭。铃铛正好把热乎乎的红枣粥端了上来,连翘就问她:“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