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闻言却是淡淡勾唇:“我不能说。”
身侧公主微微一愣,随即便是反应过来。他们此行前路凶险,无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均有被追兵抓住的危险,而酷刑之下,又有谁能保证无人会透露她的行踪?如此隐瞒并不是不信任,而是对万事做了最坏打算之后的理性判断。
身前写意亦是愣了愣,片刻之后应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微微点头,上前执起公主的手:“公主殿下,您真是想好了?”
身前,那性格沉静总是像个大姐姐一般照顾着她的侍女,此刻眸中已是泛起了湿意,回握住写意的手,公主开口,亦是有些难过:“嗯,我相信驸马定是做了最好的安排,你无需担心…倒是你们两人,陆路凶险,一定要好好保重,平安到达北丰…”
另一边,听到动静回头的乐桃,看着这一幕亦是一下红了眼眶,小跑过去将两人抱住,落下泪来:“写意姐姐…公主殿下…你们都要好好的啊,一直要等到了北丰我们才能再见了,公主您还怀着身孕呢一定要当心啊呜呜呜…”
公主写意两人闻言神色均是一僵,随即无奈叹口气,伸手搂上她们这个什么都不懂心思最是单纯的妹妹,依依话别。自幼长大的三个少女,虽是主仆有别却亦是亲如姐妹,三人互相拥抱安慰哭了一会儿,刚刚平静下来,却忽闻自方才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白忽然蹙眉冷声道:“有人来!”
身侧燕回亦是有所察觉,一下拔出腰间佩剑几步向前,和宇文白一起挡在了最前方。
冷颜回眸公主正要上前,却见方才还摆出战斗姿势的宇文白燕回二人一瞬收了动作,相视一眼,面上均有些迟疑。片刻,宇文白回头看向公主:“公主,来人一人一马,不像是追兵。”
话落,便闻得不远处传来马蹄声,骏马疾驰到身前一下顿住,马上之人翻身而下,俯身跪地:“末将蒋进初,参见公主!”
来人竟是那龙虎营参领蒋进初,公主微微忪愣,冷冷开口:“蒋进初,你为何会来此处?”
抬头望向那双清冷凤目,蒋进初微微勾唇:“启禀公主殿下,末将的探子探得了公主在城外备马——”说着,便是俯身垂首,恭敬开口,“末将愿追随公主前往北丰!”
青黑凤目微微眯起,目光淡淡落在身前那聪明绝顶却也真心难辨的将领身上,半晌,公主冷冷开口:“蒋进初,你为本宫办事的身份并未暴露,本宫亦不会再利用你的家人作为要挟,如此,你大可以继续留在龙虎营任职,却为何非要追随本宫?你可知,若是本宫此刻起疑回绝了你,你便是再也没命回东离了。”
上方传来的清冷声线裹着淡淡杀意,听入耳中让人遍体生寒,身前的将领闻言却是没有丝毫退意,嘴角扬起的那抹笑意一如既往的张扬邪气:“启禀公主殿下,当日末将于凌霄殿饮下公主赐的酒,便是立下誓言要忠心为公主效命;而追随公主,在末将看来,实在比留在如今的东离要有趣得多,虽然均是私心,却还望公主成全!”
清亮墨瞳对上幽然凤目,里头的笑意虽然邪肆倒也真诚,看着那抹笑意,公主终是轻勾了红唇:“如此,你便只身上路前往北丰,若是你能顺利到了,届时,本宫再来考虑留你何用。”
将领闻言浅笑,拱手朗声:“属下领命!”
扬鞭打马,一骑单骑绝尘而去,剩下诸人站在三岔路口,已到了那最后分别的时刻。
“即日起,写意每日都要用面纱覆面,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而燕回和乐桃,你们租一艘有顶蓬的船,平日里乐桃无事也不要轻易抛头露面——东离追兵都知道公主带了两个侍女离开,你们要尽可能混淆追兵的判断。”
记下了驸马最后的叮嘱,六人兵分三路,依依惜别。宇文白和写意策马扬鞭,自最右侧的羊肠小道疾驰而去,另一边,乐桃和燕回亦是各自同主子告别,赶往河岸码头。
轻轻执起身侧人的手来,如今终是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回头看了看那清丽眉眼,驸马淡淡扬眉,第一站,想去哪里?
她微微忪愣,原来还可以随意选么?想着便是轻笑开来,弯了凤目:“如此,若是我说想去一趟东离皇陵,会不会…太任性了些?”
——
俗话说,有时最危险的地方,却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摄政王震怒之下挥师北上全力追杀公主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公主和驸马二人却是在那边境处折返,去了东离最南面的皇家陵园。
肃穆清冷的陵园,一排排高大笔直的白杨树环绕在皇陵周围,裸露的枝桠直指云霄。
柸土之侧,两人一齐跪地俯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凄清的皇陵里,葬着她的父皇母后,葬着她的皇叔,那本是,她在这个世上所有的牵绊。
当初,当着皇叔的面,她在重云高殿立誓,在皇叔有生之年绝对不会离开东离半步;而如今,终是山河破碎离家远走,她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会如何,但是她知道,父皇母后和皇叔都会在天上一直看着她,永远,陪在她身边。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肃杀冷风卷起纷扬尘土,将所有悲伤痛苦都留在了身后;
那封摄政王送来的密函,上面的仇她不知信了几分,只是今日的离开,便是为了来日的卷土重来,待到她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那一天,所有欠她的债,她会一一,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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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之后,帝女的第一卷——东离丧歌便是完结了,后面将进入第二分卷——北峰之巅,主要讲述公主和驸马一行到了北丰国之后,卷入的各种权力斗争,相比东离的情况,北丰会更加复杂,宫斗、朝堂斗、战争都会有,还会斗人渣极品,虐男配女配,希望大家能喜欢!
第二卷 北丰之巅 001 一路向北(加更)
东离天肃八年正月十一,东离摄政王下令,全境追捕行刺朝廷重臣未遂后逃亡的珑瑜公主。
据称,珑瑜公主于天肃八年正月十日晚派人入摄政王府行刺,事情败露之后携同驸马逃出皇都盛京,或前往北丰。此次公主行刺摄政王一案背后,是北丰国企图操控东离皇权的狼子野心,第二日,东离摄政王冷岚颁诏书罢珑瑜公主皇位继承权,并正式与北丰国断交。
此事一出,原先高调支持公主即位的御史大夫一派极力反对要求彻查行刺一案,朝堂之上呈剑拔弩张之势,民间亦是众说纷纭。
怀有龙裔本可继承大统的公主殿下在此刻做出行刺摄政王这样不和情理之事,还不若说是摄政王颠倒了黑白诬陷公主以谋取东离皇位更像真相。这样的揣测的东离之后的长达数年的强权统治下却是难以根除,成了动摇皇权根基的一颗毒瘤。
——
中山国西域边境,连绵山脉上终年覆着白雪。山脚之下名为青湖的湖泊,湖面之上结起厚厚冰层,环绕着湖水的树枝上挂满了冰柱,晶莹剔透很是漂亮。
离开东离已有月余,两人一路向北昨日才到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山域,在猎户家里住了一宿,今晨起来,撩开那鹿皮毡子,外面已是白雪皑皑。
东离地处潮湿温热的地带,便是冬日里也不会下这么大的雪,初初北上的时候,每逢雪天她都要兴奋一场,如今是看惯了北方的大雪,却还没习惯这北方的天气。
伸手将她白狐裘袄的领子拢了拢,系上封扣,驸马淡淡勾唇:“这还没出门鼻子就红了,当真要同我一道去?”
她点点头。自昨夜驸马提起今日要去那青湖下网捕鱼起,她就一直很好奇这冬湖捕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出了木屋,到了湖边,湖面上的冰层平滑如镜,冷风自湖面吹过,果然是寒意逼人。
离开东离之后他们一路北上,走得大多是山林寒地,起初她还担心驸马那看着赢弱的身体会受不住,如今看来反倒是她这还不习惯北边气候的体质要更加娇气些。
鹿皮缝制的靴子保暖防滑,两人行至湖面中央,驸马四处看看寻了一处冰面颜色较深的地方,示意她下冰铲。
冻住的湖面,可以根据透光性来判断冰层厚度。一般冰面颜色较深的,就表示冰层较厚,而一般较浅的,就说明冰层较薄易碎,要谨慎避开。而捕鱼时选择较厚的地方,虽然凿洞会多费些时间,但是足够厚的冰层能确保承受得住渔网的重量,让他们不至于来收网的时候踏碎了冰面一齐掉到湖里去。
这是他们走到湖边的一路上,驸马细心跟她普及的“常识”。她这一路走来,已是渐渐在驸马身上发现了许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优点。比如说知识渊博,再比如对各国地势地貌十分熟悉,而相比之下,自幼长在深宫没什么生活阅历的她就显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并且只能在凿冰下网这样卖苦力的时候才有用武之地。
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挫败却也有些欣喜,毕竟每天都能发觉驸马身上新的小优点,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凿冰捕鱼很讲究技巧,首先要在选好的冰面两侧分别凿出两个等大的冰眼,分别叫做下网冰眼和起网冰眼;冰眼凿出之后,用带勾的长竿将渔网自下网冰眼穿过,再从起网冰眼穿出,最后将渔网两头的口接在起网冰眼上,再在两个冰眼之间凿出数个小冰洞,增加空气的流动。
冬天结冰的湖面下,鱼群处于缺少空气的状态,活动会很缓慢,亦不需要和平日一样多的空气供给;但是一旦冰面被凿开一个洞,冰面外的空气便会融入水中,在那处形成一个局部充满空气的状态,从而吸引鱼群过来,进入网中。
下好渔网之后,两人便回到猎户的木屋,将屋子内外收拾了一番,之后又趁着风雪间隙在山间游逛了一下。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是渐渐暗了下来,他们再次回到湖面时,看那明显下坠的渔网,显然收获不小。
两人一齐拉上渔网,相视一眼,心中默念一二三,齐齐后仰用力,哗啦一声,开了数个冰眼的冰层一下碎开,乌黑乌黑一整网的鱼一下被拉出水面,两人均是一个不稳滑倒在地,渔网一下散开,数条一尺多长鳞黑肚白的大鱼从网中滑出来,齐齐在冰面上跳腾,好几条鱼一眨眼便从冰缝中滑了下去,逃得无影无踪。
两人一阵忙乱,好不容易将剩下的鱼重新用渔网罩住提起来,虽然逃掉了几乎一半的鱼,剩下的鱼也够吃上好几天的了~
夕阳西下,满载而归,两人回到木屋的时候正好遇上进山打猎的猎户大哥归家,粗犷豪爽的大哥将两人看了片刻,大大摇头:“哎呀这位小哥,不是大哥说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媳妇呢,自己两手空空回来,东西倒尽让女人提着?”
公主闻言微微一愣,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的鱼,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解释,却听身侧驸马淡淡一笑开口道:“无妨,我家娘子力气大,用不着我帮忙~”
说着便是牵起愣愣发呆的公主,往他们的屋子走去。身后,猎户大哥微微一愣,显然对这个白白净净一看就是无用书生的小哥给出的答案很不满,叹气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的力气很大…所以不用帮忙?原来在驸马心里,便是这么想她的?林中小木屋前的空地边,茅草树枝架起的简易篝火上,一锅乳白色的鱼汤炖得噗噗的,鲜香四溢。裹着狐裘,公主抱着膝蜷在篝火边,神色淡淡想着心事。
她自幼,的确便是比同龄女子的力气都要大上许多,之后学了武,就更是力大无穷有些异于常人…就比如她的那柄玄铁大戟,寻常两个男子抬来都有些吃力,她却是能轻松驾驭,游刃有余。天赋异禀神功盖世什么的,原先听着还让她有些沾沾自喜,可是如今一想到驸马竟也是这么想她的,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开心了…所以说,原来这一路上驸马那么自然而然将重物都交给她提,就是因为觉得她是大力士么…?
将今日捕到剩下的鱼给猎户大哥送了去,驸马折回自己的屋子前,却见他家小公主默默坐在篝火前,神色呆愣盯着一锅鱼汤,似乎有些不开心。
“怎么了?”他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声询问。
只是,这些根本就不是能说出口的心事啊…心中叹了口气,她微微摇头,指了指身前那锅鱼汤:“这能吃了么?我已经饿得都不想说话了…”
那微微不耐的样子真是无比可爱,驸马看着勾唇笑笑,持起木勺在锅里搅了搅,再往里头洒了点盐:“差不多了,再加一味调料便可以吃了…”
说着,便是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来,献宝一样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拿过瓶子放到鼻前嗅了嗅,一股奇异的香味,微微有些刺鼻。
“白香草调成的汁,”驸马淡淡扬眉,笑得有些小得意,“这味调料和鱼汤可谓是绝配,加与不加,天壤之别。”
说着,便是小心翼翼从锅里舀起一勺鱼汤,送到她唇边。
她看他一眼:“不是还没加那调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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