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杯浊酒下肚,他只想来一次宿醉未醒。此刻,在离开之前,他竟没有勇气去将军府,竟不敢再去看她一眼。
“蝶依,若是那个婚约无法解除,你怎么办呢?”
“接着逃呗。要不,你陪我一起,咱们俩去闯荡江湖,你武功那么高,正好给我当靠山啊!”
“嗯……好!”
往日音容犹在眼前,可是蝶依,我竟不能给你当靠山,不能陪你闯荡江湖了。等我打仗回来,还能见到你么?你会乖乖嫁给三皇子,会留在京城么?奶奶说身居高位,才能放手一搏,可她却不懂,也许等我回来,你早已不知在天涯何处!
“客官,对不起,我们酒肆打样了。”小二低低的声音自隔壁传来,云鹤群冷笑一声,接着灌酒。不料隔壁传来的声音却有些熟悉。
“滚,滚出去,本殿难道付不起钱么?”皇甫铭志一锭金子甩了出来,抱着坛子继续喝酒。
“呵呵,二皇子,哈哈……”云鹤群脚步凌乱,抱着个坛子,斜靠在门上,看着皇甫铭志一脸不爽。
不管流言怎么传,不管二皇子到底有没有侵犯蝶依,但他将蝶依囚禁在宫中七天,就冲这一点,他也看他不顺眼!何况,他还绞尽心思挑拨他和蝶依的关系,当着他的面把蝶依揽在怀里。当时清醒着,不敢揍他,现在醉了,明天要出征了,不打他一顿简直对不起自己!
“哈,云公子,啊,不,镇远将军?呵呵……”纵然醉了,他也不会忽略云鹤群眼中的敌意,都是男人,大家的心思清楚得很。云鹤群看他不顺眼,他看云鹤群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凡是蝶依身边的男人,他都想掐死一个算一个!
砰——两个酒坛在空中碰撞,砸了个粉碎,小二早在听到两人身份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不见了踪迹。此刻诺大的酒肆,只剩了两人互相撕咬。
都是酒醉的人,都是为了出气才打架,谁也不让谁,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气,砸酒瓶,砸凳子,伦拳头,怎么解气怎么打。最后在一片稀巴烂中,两人闹成一团,抱在一起从二楼直直坠了下去。
楼并不高,有着内力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点高度伤着,反而云鹤群见皇甫铭志被自己压在身下,坐起身一抬手便朝他脸上砸去。
“打爆你的猪头,让你占蝶依便宜,让你坏蝶依名声,让你坏我们好事,打死你,打死你!”
皇甫铭志一阵闪躲,却终没躲过,脸上火辣辣的疼,一个发狠翻身,又将云鹤群压了下去,下手同样毫不留情。
“从来没人敢打本殿的脸,萧蝶依打了,何时轮到你?让你手贱,打死你!本殿看上的人,你也敢碰,你哪里碰了她,本殿废了你哪里!”
不知何时,闪电划过天空,瓢泼的大雨随之而下,雨中角逐的人儿丝毫不知,你争我打着朝前而去。
打着打着,两人忽然停了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痛哭。
他们在这里争夺什么,他们争夺有什么意义呢?终究那个人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算他们死了,也不过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只是不相干的……
雨水湿透衣裳,现实淋湿了心。一些人遇见了,一些人失去了,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四季流转着,最后又会留下谁,陪伴在身旁。
大雨之中,醉意朦胧的两人一改刚刚的敌对,变得惺惺相惜起来,最终,他们都是失意的人呀!相互搀扶着,漫无目的的,在这空旷的大街之上行走。无孔不入的雨水,将两个哀伤的身子冰透,然而,这寒冷,却远不及他们怀中的心殇!
“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大丈夫何患无妻!”
“本公子风流绸傥,俊美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爱慕者站成排……”
“本殿少男膜拜,少女澎湃,小孩钟爱,老人青睐,放眼大华堪比模楷……”
得跌撞撞的相濡以沫,两人踽踽向前。忽然,朱红色的大门前,两人募然怔住。望着那红色大门之上的三个字,忧伤逆流!
将军府,将军府!
“哈哈哈哈,皇甫铭志,你这个虚伪的人,你竟然走到了这里,哈哈哈哈……”心中的悲痛顺着笑容从眼角滑下,和着雨水,却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热了。
“哈哈哈哈……”皇甫铭志坐在雨中大笑,那不远处的府门,仿佛一个笑话。
这里的喧闹很快惊动了巡夜的人,一队军卫将两人提了起来。此时两人衣裳尽湿,又因为打架面目全非,自然没被人认出来。
军卫提着两人就往刑部走,此时早已是宵禁时刻,不守礼法的人是要蹲大牢的。两人一开始均忘了反抗,直到走出一阵,忽然看不见那朱红的大门了,皇甫铭志一个扭身,便甩开了拖着他的人。”狗奴才,本殿也是你们能拿捏的!”
“狗奴才,放开本公子!”见皇甫铭志发飙,云鹤群才从自己的晕乎之中清醒了几分,想他风流倜傥,怎么会有被人提着的时候,实在欺人太甚!
“二皇子,云公子?属下参见二皇子,参见镇远将军!”一帮侍卫急急下跪,这两位都是京中的贵人,任何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哼!”皇甫铭志冷哼一声,抬脚就往他们身上招呼,他不爽,就要打人,憋得慌了,会更加不爽。
“一帮饭桶,竟敢提着本殿的脖子,不想活了?”
侍卫诚惶诚恐,不断磕头告饶,“识人不明,有眼不识金镶玉,和萧蝶依那死女人一个货色!”
“本殿有什么不好,本殿英明神武能文能武,哪里比不上那些小白脸?她就那么急着要逃?”
……侍卫阵阵黑线,这挨骂就挨骂吧,可这内容,怎么这么诡异呢?这是在骂他们?
“哼,你哪里好了,成天问人美不美,离家出走,打架斗殴,无恶不作,看上你才有鬼!”云鹤群歪在一边,一个不爽就顶起了嘴。
“啊呸!本殿那是童心未泯,小可装嫩,大可老成,你能吗?一把扇子在手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你也就一笨蛋!本殿要是你,早在八百年前就拐人跑了,还送回京城为他人做嫁衣,蠢钝如猪!”
“你该死的嫌刚刚打得不够是不是?”提到这个,云鹤群立马炸了毛,该死的,天知道他为这件事后悔了多久,当时明明有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却猪一样带着她回京了。多少个午夜梦回,想到这里,他都觉得肝疼!
“打就打,你当本殿怕你?”
战火一点即燃,酒醉的人本就没有意识可言,一番刺激之下,再次抱作一团,你来我往的打了开去。
一帮侍卫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位都是他们不敢得罪的,可如今在大雨中打了起来,若有个好歹,他们也不好交待啊!
更何况云公子明日就要出征,若是打出点什么,耽误了行程,或者在雨中久了染了风寒,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呀,这可怎么是好!
“咚——咚——”
忽然传来两声响,侍卫一抬头,却见两人各自倒了下来。急急伸手接住,其他侍卫挺身而起,将他们围在中间,打着打着忽然晕了,定是被暗算了!
侍卫们浑身戒备,环顾四周,却见转角处,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抬步向这里走来,眼底一片疼痛。
京城风云 65 出征
“将他们都送回去吧,记住吩咐他们的家人好好照料着。”蝶依低低开口,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人,眼中苦涩一片。
侍卫听罢,松了一口气,和蝶依告退之后,带着二人,消失在雨夜之中。
蝶依在雨中久久的凝望,良久,终于舒出一口气,转身向将军府内而去。
出征,原以为战争离自己很远,只在那生硬的兵法之中,在说书人的嘴里,却不知竟如此的贴近自身。云鹤群,真的要去打仗了么?
如此,两人便是要天涯海角的相隔,再见也是遥遥无期了吧!
想到这里,蝶依回房的脚步一顿,若是如此,她怎么可以给自己留下遗憾!转身,走到萧仁贵房内,在他行李之中一阵摸索之后,蝶依再度出门而去。
左相府院墙外,蝶依仔细听着院内的声音,确定没有响动之后,一个攀爬,跃上墙头,又顺势隐在黑暗之中。
大雨很快洗去了墙上的泥泞,也洗去了她来过的痕迹,院墙转角处,小高撑着伞和左相立在风雨之中,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大人……”小高不知道大人想要怎么处理这事,按理说萧小姐已经是准三皇子妃,深夜进入小少爷的院子是于理不合的。更何况,大人也不同意他们二人往来,可如今,怎么就没有动静呢?
左相幽深的眼眸之中一片波澜,转而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叫下人们长长眼,不要去打扰他们。”
说罢,也不等小高反映,径直走进了雨幕之中。幸好,幸好她能来。若是她不来,云鹤群觉得全然无望,会不会真的就一去不返?能来也是好的,不管将来如何,好歹心中有份念想在,有了这份念想,心绪不灭,也就不会把命丢在那千里之外了。
“蝶依,蝶依……”
蝶依潜入房中满室的酒气扑面而来,眉头一蹙,却又听到那声声哀伤的呼喊。心倏的一疼,顾不得身上已然湿透,蝶依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都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床榻之上,云鹤群一脸苍白,显然是胸中郁结久积造成的羸弱,而那苍白之中,又因着酒气染上几分潮红,更惹怜惜。睡梦之中,他极为不安,一双手不断在铺盖之上舞者,嘴里喃喃喊着的,是那句永恒的言语:蝶依!
眼角的泪水莹润、微凉,顺着眼迹而下,已经湿了枕边一片。看着那一趟水渍,蝶依鼻头一酸,泪水直流而下。
急急握住他不断舞动的手,云鹤群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一下便安份下来,手上的力气却不松懈,紧紧将她的手攥在手中,嘴角竟也微微有些上扬。
“蝶依……”
口中呼喊的声音不再凄楚,而是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甜蜜。蝶依心中一酸,热泪滚滚而下。他需要的,其实很少不是么?
一个温润的吻落在他手背上,床上的人儿似受惊一般,手上的力气松懈了几分。蝶依趁机抽出左手,细细的在他脸上描摹。那脸已分不出原本的样子,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将好好的一张脸打得这般青紫片片!
蝶依叹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药膏,小心翼翼在他脸上涂了起来。
他瘦了,下巴都削尖了,还有胡渣唏嘘着,颓废莫名,那微弱的触感顺着指尖而上,直击心灵“心倏的疼了。
表哥,直到这一刻,看着你安静的睡颜,我才发觉,你不是我猜不透的不知所措,也不是我想不到的无关痛痒。我逃避,只是因为爱你,只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只是想着让你在悠悠的岁月里,遇见对的人,忘了错的我。
可是天不遂人意,如今出征在即,我却怎么装作心里没有你!如果错过这一次,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以后?
“表哥,其实我爱你,表哥,我爱你!”
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而下,滴在他手背上,云鹤群蹙着眉头,不安的扭动着。蝶依见状吸了吸鼻子,无声的哽咽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惊扰了他的梦。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蝶依擦干泪水,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中,温柔的拢了拢他身上的被子,转身准备离去。
“蝶依,不要走!”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飘远,云鹤群再度不安起来,伸出手死死拽住蝶依的衣角,力度之大,让指节之间生生泛白。
蝶依见状,俊眉微蹙,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回了被窝之中,手抚上他的脸,柔柔道:“表哥,我在,我就在旁边看着你,我一直都在。”
许是这声音安抚了他,云鹤群的表情恢复了过来,再次陷入沉寂。蝶依一直在旁边看着,确定他真的睡着了,才再次起身,向桌边而去。
孙子兵法已经被盗,然而里面她写的其实只是一些文字叙述,其中精髓的三十六计却是未提。那些文字固然是学兵法的必备,然而云鹤群此去便是上阵杀敌,根本没时间从头学起,反而是一些战场实例,更适合给他做借鉴。
拿起毛笔,虽然极为不适,然而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字迹写好,免得他最后认不出来。每一笔都倾注着她对云鹤群的感情,专注而慎重。白纸之上,很快出现六行字,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
每一个大类后面又跟着不同的小类。小类的后面,却是一个小故事,来解释这个计谋。因为担心字迹太差他认不出来,蝶依速度极慢,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眼眸泛花,却也没有停下,依然在坚持着。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天一亮,他便要远离京城,去到那千里之外的地方!
“水,水……”
身后忽然传来云鹤群虚弱沙哑的声音,蝶依手下一怔,一滴墨在笔尖浓浓的化开。蝶依一慌,连忙用手去擦,却不料一擦更是将纸染黑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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