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不由的愣了下,“我先走了!”之后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款步往台阶下面走去。
“表兄慢走!”秦菁并不多做纠缠,只是原地站着目送他离开。
因为她当初在景帝面前请旨离京是以要替秦宣寻医问药为借口,所以仅是为了做做样子,秦菁也还是命人隆重安排了一番,带人寻去了当地远近驰名的药铺太和堂,结果不想刚下马车就遇到了熟人。
“小姐,是莫公子!”苏雨眼睛一亮颇带了几分惊喜。
秦菁下意识的抬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就见莫如风一身青衣,纤尘不染的带着自己的书童从对面的街角拐过来。
见到是她,莫如风也有几分意外,不由的快走两步迎上来道,“怎么是你?”
相较于前两日,这天莫如风的气色要好上很多,眉目间一片祥和的笑意暖若朝阳。
秦菁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又抬头去看了眼旁边太和堂的招牌,心里突然了悟,但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道:“原来如风公子就是这家太和堂里大名鼎鼎的莫大夫吗?”
太和堂是祈宁县里的一家老字号招牌的药铺,传了祖孙三代人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两年前这里的坐堂大夫在出门采买药材的路上遭了山匪,家里的女人带着孩子无力经营就把这铺子转手盘了出去,也就是从那以后这间药铺的招牌开始慢慢打响,这镇上的人慢慢的都知道太和堂里有位医术高超的莫大夫坐镇,专诊疑难杂症,有妙手回春的美名,而且这个地方又濒临两国边境,来往的客商繁多,不知怎的这祈宁有位名医的消息就传到了云都。
当时秦菁也只是借故一听根本没有多想,但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位大夫既然医术高超自然也是有些资历和年纪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众人口中闻名遐迩的莫神医会是这个和她有过书面之缘的绝美少年。
莫如风乍一见她出现在这里本也奇怪,再听她如此一问也就了然,笑道:“你找我?”
他这样一说便是承认了,苏雨的眼睛瞪得老大,差一点失声尖叫起来,好在这药铺门前人来人往她有所顾忌还是给压制下去了。
莫如风的相貌生的实在扎眼,随便在这街上一站就容易引起围观,此时两人这才刚说了一句话,已经有不少行人侧目。
秦菁不动声色的点头:“是啊,我家里有位病人久治不愈,所以这才慕名前来想寻莫大夫你去替他诊一诊。”
莫如风微微一笑,“这里不方便,我们进去谈吧!”说完便旁边退开半步给秦菁让出路来。
秦菁与他点头示意,带着苏雨款步进了太和堂的大门。
这太和堂以经营药材为主,与一般的药铺无异,因为莫如风本来的身体就不好,能每日能看的病人有限,所以就没有在前面开设诊厅,进门之后他便直接将秦菁引进后室的一间书房里。
双方落左之后,书童上了茶,苏雨终于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道:“末公子,您真的是这里的大夫吗?”
“我不像么?”莫如风抿唇而笑,他的笑容自在随意,看的苏雨脸上不由一红,讷讷的赶紧垂下头去掩饰,小声嘀咕道:“我刚还以为你也是来这里看病的呢!”
其实莫如风这个样子的确更像是个病人,可是这样的话却是不该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的。
“苏雨!”秦菁回头沉声的喝止她,对面的莫如风却是面色无异完全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摆摆手道,“不碍的!所谓久病成医,在做这个大夫之前我也的确是个病人。”
从这几次见到他时他的面色上看莫如风的病情绝对不轻,可他的身上却从来不见一丝本该属于病人的颓废之气,这样风轻云淡的模样确实让人费解。
秦菁微微失神,莫如风已经把目光移向她道:“对了,方才你说家里的病人是何症状?”
秦菁所谓的病人就是秦宣,她的愿意是以巨资聘得这个“莫大夫”随她一起回京演一场戏罢了,可偏偏这个人变成了莫如风。
萧羽既然肯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那就说明这个莫如风和萧羽的关系非同一般,想必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了然。
秦菁端起茶碗低头抿了口茶,重新抬头看向莫如风的时候却是不答反问:“如风公子和我表哥萧羽相识很久了吗?”
“好像有五六年了吧!”莫如风自然答道,并没有因为她顾左右而言他而不快,很认真的想了想又道:“早些年舅舅带着我四处寻医问药的治病,阿羽是也是为了萧夫人的病四处求医,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翔阳遇到了,后来我到这里安顿下来开了这家药房,他便常常来寻我去给萧夫人看病了,一来二往也就熟识了。”
翔阳是位于西楚境内西南方向的一座较大的城池,这些年因为两国关系紧张极少有秦人能够过境去到西楚,能在两地之间游走的都绝非一般人。
秦菁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莫如风却像是能东西她的心事一般,不等她问就已经主动开口道:“你不用奇怪,因为我本身就是西楚人,不过自我母亲去世以后,这十年间我已经很少回去了。”
他脸上笑容一直温润如风亘古不变,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提到“母亲”这个字眼的时候秦菁似乎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落寞的情绪,只是待她再要细看之时那道光影已经迅速消失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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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九重宫阙 106四海霸业
秦菁恍惚了一下,莫如风已经微微笑道:“令弟的病情阿羽之前也有对我提过,如有需要的话,到时候我可以随你往京城走一趟。舒残颚疈”
萧羽会把重大的事情都对他透露,可见两人的关系的确是非同一般,只是莫如风这个恍若超脱世外的少年会毫不犹豫的来趟这趟浑水却是出乎秦菁的意料之外的,可是他的表情太过自然平顺,愣是让人看不出一星半点阴谋算计的迹象来。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我便在这里先行谢过如风公子了。”秦菁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医者本分,举手之劳而已!”莫如风淡淡的回应。
秦菁颔首,顿了一下道:“不过我初到此地有些事情要办,可能还要多留几日——”
“没关系!”莫如风接过她的话茬温文而笑:“最近我不会远行,平时如果不在这药铺里就是在你阿羽的府上,你什么时候启程,着人知会我一声即可。”
“好!”秦菁点头,起身告辞,“那几日我便先行告辞,到时候我会提前一日让苏沐过来通知你。”
“嗯!我送你出去!”莫如风也跟着站起来,他身边书童笑嘻嘻的快跑两步到门口打帘子,“小姐请!”
秦菁和莫如风一前一后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秦菁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对莫如风道:“对了,我舅母的病最近一直都是你在照料吗?”
“嗯?”莫如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愣片刻之后便是马上会意,神色微敛道:“萧夫人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到了,很不乐观,早年她受了很重的寒热病没有及时医治就已经埋下了病根,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一直心中郁结不得开解,极大的损伤了她的心脉血气,这几年我都尽量在用温补的药物为她调理,可是损伤了本源实在是回天乏力,她的身体也早如强弩之末,在勉力支撑着的了,尤其是这几日——”莫如风说着,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秦菁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有一根弦绷紧了,沉默片刻才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黯淡的笑容道:“萧羽说她还能拖上几个月,现在——怕是不成了吧?”
郑氏的病原是当年她死守阵前为萧衍守尸时就埋下了祸患,那时候萧衍的死讯传来她当场吐血已经是心竭的症状,而她能撑到今天更是个奇迹了,秦菁心里隐隐有些明白——
她是在跟自己赌这一口气。
她与萧衍夫妻之间伉俪情深,可偏偏萧衍惨死还尸骨无存,这对郑氏而言完全是灭顶之灾,在那样绝望的境地之下她能靠着一副病体支撑到现在,可见这个女人的心里有一股多么顽强的毅力在跟这个世道抗衡,而如今萧衍的尸骨终于被寻回,她心里多年的夙愿就算了了,在暗中牵引着生命痕迹的那条线也就骤然折断。
虽然当初秦菁在萧衍的尸骨上打主意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重,但怎么说郑氏如今危在旦夕的境况也是与她有关。
秦菁的心里歉疚在所难免,可是她的样子看上去却极为平静,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眉目之间甚至还有一点清浅的笑意溢出来。
莫如风并不去探究面对郑氏时她到底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仿佛她怎样的态度都是正常,他安静的看着她:“有些人,活这一生就是为着一口气,早去晚去对她自己而言都是解脱。”
他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可莫如风现今说出来的话却更像一个超脱的智者。
秦菁微微诧异,莫如风唇瓣的笑容缓缓绽放,像是宽慰的语气道:“我是个大夫,却也知道天命不可违,所有的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其实萧夫人的身体状况无论是阿羽还是她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早几个月或者晚几个月对他们而言或许都不如咱们外人看上去的那样重要,反而是你能在她临走前解开她心里盘踞多年的心结,他们母子都会感激你的。”
莫如风口中“感激”这个词让秦菁不禁失笑,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为达目的而算计了那对母子,且不说萧羽她们会不会真的感激她,单从她自己的角度上看这就是种无言的讽刺。
因为完全是发自肺腑,所以莫如风也并不觉得自己失言,两个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头徘徊。
秦菁稍稍正色道:“你跟我说句实话吧,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二舅母她到底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应该拖不过时日的光景了!”莫如风垂眸微微叹了口气。
一大早看到的还是会说会笑的一个人,转眼就被下了死亡判决书,所谓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以你和萧羽的关系,这些话我原是不须多言的,只是二舅母一生孤苦,不管她自己作何设想,都请你能尽力为她多争取些时日吧!”秦菁抿抿唇,脸上表情却一直维持的很淡。
萧衍也许就是牵制着郑氏一生的心结,可萧羽是他们唯一的儿子,真要说到离开,她也是会割舍不下的吧!
“嗯!”莫如风郑重的点头,“我会尽力!”
“谢谢!”秦菁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抬脚过门槛往前堂的药铺大门口方向走去。
莫如风送她到门口,两人道了别,秦菁不再多做逗留,带着苏雨上车返回了住处。
虽然莫如风给郑氏留下的时间还有十天,可是萧府派人前来报丧却只在三天以后。
彼时秦菁正在书房和白奕下棋,闻言之后脸上表情并不见多少变化,只是执于指间的黑子久久忘了落下。
白奕看她一眼,就势把手里抓着的一把白子扔回瓮里,抬头看向李简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就在昨儿个夜里!”李简答道,“半夜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察觉情况不对就去禀报了公子,当时莫大夫刚好也宿在咱们府上,赶紧的就过去给施了针,可夫人也就只同公子交代了两句就闭眼去了!”
按理说白奕是个外人,有秦菁在跟前,萧家的事原是容不得他来过问的,可是秦菁迟迟不肯开口,把人晾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也就勉为其难的代为询问,可真要说到做主——
他还是多有不便的。
白奕犯了难,好在秦菁已经扔了棋子起身对李简道:“你先回去吧,请表兄节哀,我去备了唁礼随后过去!”
“是!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李简拱手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撩袍角匆匆的转身走了出去。
白奕叹息着上前一步,站在秦菁身边感慨着叹息一声:“前两天见的还是会说会笑的一个大活人,这才转眼的功夫——”
秦菁的神态之间看不出半点悲伤或者动容,她先是沉默片刻然后侧目看向白奕道,“二舅舅到底也是父皇追封的征西大将军,他的夫人亡故,既然你刚巧也在此地就不好回避了,我去着人准本唁礼,你去叫上苏晋阳,大家一起去吧!”
白奕虽然好凑热闹,但是眼下萧府要办的是白事,他心里就不太乐意,不过想想秦菁的话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也不好推脱,只得不情不愿的去找苏晋阳。
秦菁吩咐墨荷和苏沐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办了唁礼,然后协同白奕、苏晋阳二人一同前去萧府吊唁,他们到时天色已经过午,白府上下早就打点妥当,从门口看去门里门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萧羽披麻戴孝肃然站在门口迎客,因为他们母子的身份一直没有得到正式的承认,所以前来吊唁的客人之中并无地方官员,反倒是他在生意场上结交的形形色色的朋友络绎不绝。
秦菁下了马车,随在其他客人中间款步走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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