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着黑色旧袍,打扮成花甲老者的思无邪不露痕迹地凑到萧遥身侧,轻轻地帮她拉平发皱的袍摆。
萧遥抬起左袖,悄悄地他做个手势,表示自己很好。
食指与拇指相交接成圆形,其他三指竖立——这是她那个时代众人皆知的手势,在这里,明白其意的只有她和思无邪。
“众位,请随我入殿,参见公主!”一位老嬷嬷,缓步从殿中行出来,下吊的长眼带着几分刻薄掠过阶下众人,“此处是皇宫,比不得外面,还请各位注意点规矩,万一开罪公主,到时候可没人救得了你们!”
老嬷嬷转身入殿,众人小心地随在其后。
进门、穿廊、过院,来到一间大门敞开的华厅。
萧遥从面纱后抬脸看去,只见两侧宫蛾群立,尽头紫色珠帘从殿顶高高垂下,珠帘后隐约可见一位女子套着紫衣倚在榻上,只是隔着珠帘看不清容貌。
“公主,人都给您进来了!”老嬷嬷弯腰如虾,早无面对众人时的嚣张跋扈之态。
“草民参见公主!”一众人等齐齐挑袍跪地,叩行大礼。
思无邪与萧遥也随在众人身后做做样子,让他们真的下跪于人,那自然是万万不肯的!
“不必多礼!”珠帘后传来温和的女声,“听闻桂音班里每人都是身怀绝技,不知道能否让本宫开开眼!”
面纱后,萧遥微挑眉尖。
那声音,似乎与之前的盛宁公主有些不同。
桂音班老板董贵早已经恭敬地上前一步,垂着客气答道,“回殿下,今日随草民入宫的都是桂音班里的佼佼者,尤其是这位天真姑娘,舞技非凡,不如就让她给您跳上一曲,您看如何?!”
“天真?!”珠帘后的女声微含讶色,“这名字,倒真是有趣,好,就请天真姑娘舞一曲吧!”
☆、舞惊四座!(5)
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四退开去,让出厅中空地。
董贵轻挥手,立刻就有人为思无邪铺好一方金丝墨毯,从背上取下琴来,思无邪盘腿坐于墨毯上,萧遥就抬手捏住身上大氅的衣带,轻轻扯开,随手甩到地上。
如火罗裙,上身服帖,尽情地勾勒出她发育良好的身形,紧束着金色绸带的纤腰下,是直拖至地的宽松裙摆。
轻勾左手手指,覆于弦上,思无邪在腰上蛇皮鼓上轻轻一拍,左手手指随之勾住琴弦。
弦音起,舞亦至。
一手拉起裙摆竖臂头侧,萧遥的足也在地上轻轻一踏,加装木制鞋底的牛皮靴子击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地声响。
思无邪一手抚弦,一手击鼓。
急促的鼓音、低沉的弦音,与萧遥足底轻击地面的声音相互呼应,缠绵中又不失激情。
或进,或退,或舞,或立,或静止,或旋转。
萧遥的裙摆如一朵骄傲而美丽的花朵,在华厅忽收忽放。
她跳得是探戈,这种舞蹈原本是最适合她的。
急进时如猫般敏捷轻巧,又若秋风扫落叶般无声无息,定身时,收放自如,从急旋到静止,只是一瞬,将身体的柔韧发挥到极限。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在萧遥身上定格,没有人注意到紫珠帘后,人影轻轻地闪动。
鼓点渐急,萧遥的裙摆便如风中血荷,华丽胜开。
旋转间,萧遥抬手甩开头上布笠,右手舒展,变戏法似地从身上扯出一条红艳如火的牡丹花,抬手咬在唇间,啪得轻踏地板,定住身形。
琴住,鼓停。
大厅里只余下她的裙摆和长发轻轻摆动,微乱的发丝遮住脸上银色的面具,唯有那一朵如火牡丹,明媚张扬。
啪!
啪!
珠帘后,传来轻轻地击掌声。
失神的宫女们终于回过神来,急急上前将蛛帘向两旁挑起。
萧遥抬目看向台阶上,只见一位瘦高女子正轻击双掌从锦榻上起身。
长眉如黛、两眸如星、鼻若刀切、唇若粉樱……长发随意披散,只用一根墨紫发带束在身后,尽显随兴,却又无比妖娆,正是她熟悉的那个盛宁公主。
“静若幽兰绝世山谷,翩若惊鸿傲翔九天,好曲,好舞!”一对星眸目光深邃地落在萧遥身上,盛宁公主眼底有一抹探寻之色,“天真姑娘为何不以真目示人?!”
“公主殿下见谅!”萧遥抬手取下唇间牧丹,微垂眼帘,“天真自幼面有缺残,故此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公主见谅!”
嘴里说着,她眼中却是闪过异色。
前世里的经验使然,对于别人的声音和相貌,萧遥一向十分敏感,她分明能听出,现在这位盛宁公主与刚才的那个声音明显有些不同,眼前这位,她可以确定是之前在野猎上与她曾经暗斗一场的盛宁公主。
刚才说话的又是谁?!
萧遥相信,自己绝不可能听错。
那么,是在她跳舞的时候,这紫珠帘后发生了什么吗?!
☆、南唐公主是男人?!(1)
“原来如此!”盛宁公主的目光在她颊上的银色面具片刻停留,“那倒有些可惜了!”
萧遥轻轻一笑,“天真会跳舞已经满足,又怎么敢向老天奢望太多!”
盛宁公主闻言目色微凛,片刻回过神来,向老嬷嬷轻轻挥手,“带他们到侧殿休息,切不可怠慢!”
“多谢公主殿下!”行她轻轻行礼,萧遥转身随在老嬷嬷身后走出殿出。
盛宁公主轻轻挥手,殿中众位宫女太监立刻就弯着身,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又将厅门闭紧。
珠帘后,朱砂套着与盛宁公主完全相同的紫袍走出来,含笑停下,“你好像很喜欢她?!”
“她?!”盛宁公主轻轻挑眉,“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天真姑娘!”朱砂语气暧昧,“你们这些男人,还真是贱,看来以后我也要去做个面具戴上脸上!”
“你以为我真得是想看她的样子?!”盛宁公主双眸微眯,“我只是觉得她,好面熟,似乎我以前在哪里见过,还有她的声音,也有些熟悉!”
“哈……”朱砂朗笑出声,“我原本以为,太子殿下您是不识人间烟火的男人,原来您和其他男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舞女而已,您喜欢就收入后宫又能如何,堂堂南唐太子,后宫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太子殿下就不怕世人以为您……那里有疾?!”
如果此时萧遥身在此处,听到朱砂这一番话,只怕也要大为惊讶。
不要说是她,只怕天下没有几个会不惊讶。
南唐公主殿下孤月晴与太子殿下孤月明本为一人,这个秘密,又有几人知道真相?!
“够了!”孤月明目露寒色,“你可看出,她所跳之舞出处?!”
朱砂听出他的怒意,不敢再调侃,“要说舞,我会得也是不少,可是这种舞,我却还是头回见到,这舞即不是草原蛮夷之舞,也不似大楚国的舞风,就连我也看不出究竟出自何处!”
孤月明目色微沉,“你马上去帮我查清楚,这天真姑娘的底线!”
“是!”朱砂恭敬答应,转脸看向身后锦榻,她含笑顿住脚步,“以后殿下总要以真目示人,这盛宁公主的位子,不如就让给朱砂吧?!”
孤月明手掌握紧,眼中现出冷戾之色,“在我发火之前,滚!”
斜他一眼,朱砂欠身行礼,转身挑起珠帘,消失在锦榻内的屏风后。
转身回来,坐到绣着美丽紫色花纹的锦榻上,孤月明伸出手掌,轻抚着锦榻,眼中少有地现出几许温柔。
“晴儿,你放心好了,这世上永远都会有盛宁公主的位置!”
“公主殿下!”厅外,传来太监尖细恭敬地声音。
孤月明坐直身子,“进来!”
殿门被推开,一位年轻太监恭敬地弯着身,双手捧着一封信停在厅中,“使臣团有信回来!”
“承上来!”
孤月明淡淡开口,年轻太监便弯着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将信送到紫珠帘外,头却不敢多抬半点。
曾有小太监因为多向公子的帘子看了一眼就被砍掉眼睛,自那之后,再无人敢直视那紫珠帘之后的人,这位太监自然也不想死得这么快。
☆、南唐公主是男人?!(2)
探手从太监手中取过信件,孤月明信手扯开漆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垂下手掌,“传本宫喻,大楚使团已入唐境,着青江提督司马颜抽调精兵五千,沿途护卫,切不可让大楚使团在我南唐境中出半点差错!”
“是!”太监答应一声,忙不迭地退出厅门。
孤月明再次看一眼手中信纸,唇边露出淡笑,“萧遥,看来我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
=
一殿之隔。
偏殿中,萧遥搀扶着“颤巍巍”的思无邪行到宫人为她们“父女”二人安排的套房,转身将厅门闭紧,她立刻行到思无邪身边。
“你可注意到,刚才殿中有何异样?!”
“盛宁公主,好像有些变化!”思无邪将手中提着的薄氅披到她身上,“虽然我当时专心弹琴,不过还是感觉到大殿内似乎在异动!”
“不错!”萧遥拢紧大氅,“我跳舞之前的那个声音与我记忆中盛宁公主的声音完全不同,可是当她从帘后走出来的时候,我又发现她重新变回我记忆中那个盛宁公主了,难道……她和我一样有替身?!”(北北旁白:你们都是影帝!)
“重要的是,为什么?!”思无邪将背上的琴取下来放在桌上,“你有替身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她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暂容后再议,趁着现在他还不曾对我们起疑,我要抓紧时间拿到紫玉剑!”萧遥抱起胳膊,“一会儿,我去一趟安宁宫!”
“是我们!”思无邪淡淡地道出三个字。
萧遥笑起来,“我错了,是我们!”
外面脚步轻响,二人立刻收起脸上颜色,思无邪坐到椅子上弯腰驼背做老者状,萧遥则行到门边拉开房门,接过外面太监送进来的晚餐道了谢。
二人简单地吃罢饭,换上包袱里的夜行衣,灭掉灯闭目养神,待不知道从何处巷子里传来三更的锣声,立刻从各自房间走出来,一前一后掠出后窗。
皇宫地图二人早已经烂熟于心,此处偏殿与安宁宫不过就是一殿之隔,转瞬即达,不过二人还是保持了应有的小心,不是担心侍卫,而是不知道这座皇宫大阵的玄妙究竟如何。
二人在宫中一座屋脊上停住身形,萧遥就向思无邪做了一个分头找的手势。
安宁宫,是整个皇宫之中,除藕荷殿之外最大的一座宫殿,二个人如果一直一起找的话,太过浪费时间。
“不要冒险,安全第一!”思无邪拉过萧遥,不放心在她耳边叮嘱一句,看她郑重点头,这才飞身掠起,向着后殿寻去。
后殿里是盛宁公主的寝宫,书房等重地也在那里,侍卫较多,也是相对比较危险的地方,既然选,他自然会把相对安全的地方留给她。
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萧遥转身向前殿掠去。
片刻,她的人已经落在之前曾经被南唐公主晋见的那座华殿上,倒挂在屋檐上屏息凝神观察片刻,待巡夜的侍卫队行远,她猫一样掠起,无声地飘入殿中。
☆、南唐公主是男人?!(3)
大殿内,昏暗而安静。
在紫珠帘外停下,萧遥小心地抓起一把珠帘,闪身从珠帘的间隙进入,又轻手地松开第一根帘子,自始至终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借着从纸窗透进来的淡淡光线,可以清楚地看到珠帘后近似玄色的墨紫锦榻还有榻后竖立的玉石屏风。
屏风后,除了一块宽敞的空地之外,什么都没有。
可是,就是这份空阔,反而让萧遥感觉到不对劲。
这里如此大的空间,屏风和锦榻完全可以向后移动,放置如此大的空间不用,却将一切挤在珠帘前面不远处,这明显不合逻辑。
弯下身去,萧遥的手指仔细地摸向地面,地面上干净得没有半点灰尘,而且石质地面很光滑,很明显是时常有人走动。
黑暗中,萧遥的唇角无声地扬起来。
伸出手掌,她细细地摸出每一寸地面,每一寸屏风,每一寸墙壁……
感觉着指间那并不易察觉得凹陷,她停住动作,迅速画出一个火字符,又马上收紧拳头将火焰熄灭,借着这火光闪现的瞬间,她已经面前的墙壁看得清清楚楚。
在普通的白色石墙上,有微微凹陷的横纵直线,组成一个个正方形的小格子,在那些小格子中间稍下的位置,有一个圆形棋子大小的突起。
就如同,墙上的一张棋盘,放着一颗白子。
从靴中摸出匕首,紧握在右手,萧遥抬起左手,轻轻地将手指按住那颗棋子一样的突起物。
嗒!
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萧遥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就失重地向下坠落。
眼前,现出亮光。
片刻惊讶,萧遥很快冷静下来。
缩起小腿,卸掉下落的力道,她无声无息地落地。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宽阔地足以三人并肩而过的宽阔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几步远,就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石,光就是从这种晶石上溢出来,柔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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