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公子,知府家三公子的兄弟,去年的县案首。”刘三给他介绍夏衿。
“夏公子。”李二狗给夏衿拱手作礼。
“李二狗,近来可好?”站在夏衿身后的钱不缺忽然开口道。
李二狗看到钱不缺,吃了一惊:“这不是钱爷吗?您怎么……”他扫了坐着的夏衿一眼,再看看毕恭毕敬地立在夏衿身后的钱不缺,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一年前,夏公子将我调教了一番,如今我已经不赌钱了。”钱不缺道。
李二狗看向夏衿的目光又有不同。
钱不缺的名声,谁不知道?满城的二赖子,没谁比他更无赖的。这人打不怕骂不怕,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完全是要赌不要命的,多少追债的人想“调整”他,都铩羽而归。
就这样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竟然被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夏公子调教好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段!还有,为何黑白两道的人都在这里给她捧场,还都坐在下首?
夏衿道:“刘三,你把事情跟他说一遍吧。”
刘三便把要做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又道:“银子给你,可你要敢拿着银子去赌甚至逃跑,或是抬高收购价格,或是敲诈那些房主,一旦我们查出来,你就等着坐大牢吧。”
这话还未说完,李二狗忽然觉得背脊发寒。他抬眼一看,却见坐在上首的夏公子,忽然浑身散着一股杀气,眼光更是如利刃一般,在他脸上刮了一下。李二狗心里一突,猛地打了个寒战,两股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到那边去按个手印领银子吧。”刘三道。
李二狗想答应一声,却发现喉咙发干,根本说不出话来;两腿更是软得迈不开步。
刘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一把将他托住,拽到桌前按了个手印,抓起帐房先生拿出的银子塞进他的怀里,再架起来把他扔到门外,对外叫了一声:“下一个。”
在这么干脆利索地处理之下。一百多号闲汉无赖,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按了手印把银子领了回去。从下午起,这些人就开始着手收购塘西附近的房产。
有刘三这个包打听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细。又有白道的大牢,黑道的心狠手辣。这些闲汉无赖,大多数都不敢生出什么偷奸耍滑的心思。
而塘西那边的房产主人,手里拿着一处房产地契,自己没法住,卖更卖不掉,眼看就要成了一张烂纸。此时忽然有人上门购买,给的价格虽不高,却也还算公道。许多人高兴不已。忙不迭地将房产土地卖掉。到了第二天傍晚,臭水塘周边的八百多户人家,已收回了五百多份房契地契。
“行了,收工。”在刘三家办了两天公的夏衿站了起来,指着院子里那十来个闲汉无赖道:“张捕头,这些就有劳你带回去了。”
“夏公子客气了,这是在下份内之事。”张捕头恭敬地拱了拱手,走了出去,吆喝着手下将人押走。
“夏公子,夏公子。我们再不敢了,您饶了我们这一回吧。”那些人大叫了起来。
这些虽然不敢昩下银子跑路或赌钱,但却悄悄抬高了收购价格。或敲诈了房主,以为夏衿不可能派人去调查。结果一回来交银子,夏衿就下令把他们给捉了。
看着那些人被押走,夏衿又对刘三道:“那些拿了银子不回来的,你把他们的住址告诉赵爷。”
拿了银子就跑路的人不多,也就七、八个。刘三将他们的住址跟赵爷说了。
赵爷对夏衿一拱手道:“公子放心,小人定叫人打断他们的腿,再交给张捕头。”
“有劳。”夏衿回了一礼。
刘三将赵爷送了出去。
董岩则问夏衿:“夏公子,为何不一开始就叫衙役们去收购房产。偏要花钱雇这些地痞无赖?”
夏衿耐心地解释道:“衙役一出,就是官府行为。大家不用想就知道是衙门准备治理臭水塘了。手里一钱不值的房契地契。没准过两年就会价格飙升,谁还会这时候低价出手?即便出手。也有可能哄抬价钱。如此一来,事情还没开始,咱们被掣肘住了。
而换作闲汉无赖就不同了。首先咱们的意图不那么明显;然后这些闲汉无赖,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小手段,即便有些房主看出风向,想把手里的房契地契留着,打听打听再出手的,被这些小手段一治,也不得不乖乖把房地契交出来了。咱们给的价钱公道,他们没吃亏,事情也顺便办妥了,岂不两相便宜?”
董岩恍然:“原来如此。”
“还不止呢。”夏衿笑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性子执拗的,他也不在乎钱,他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左右是不想把手里的房子土地给卖掉。如果是衙门出面,你能耐他何,他又不犯法,总不能抓他去下大狱吧?咱们用闲汉就不一样了,这是民对民。闲汉无赖的小手段不管用,咱们不是还有赵爷吗?晚上派人去杀他两只鸡,或提着刀去晃两晃,吓唬一下,折腾一晚不行就两晚,两晚不行就半个月,什么样的钉子户搞不定呢?完了人家还抓不住咱们的把柄。”
这话说得董岩和那位帐房先生一头的白毛汗。两人心里无比庆幸,自己从未对东家生出过背叛之心。东家虽是女流之辈,可端的心狠手辣,而且无所不用其极。惹恼了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董岩两人吓得不轻,倒是立在夏衿身后的钱不缺神色却十分淡定。东家是什么货色,再没人比他更了解了。他不怕死,他最怕生不如死。东家所说的那些手段,不过是小意思了,离他受过的折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回去吧,明日开始不用来了。什么时候来,等我的通知。”夏衿道。
董岩愕然:“不用来了?万一剩下那些人家……”今晚被那么一吓,明日就答应卖了房产呢?
后面这半句,他没敢说出口。
夏衿笑了起来:“下三滥的手段,能不用尽量不用。咱们歇上几日,那些想捂着房产等着涨价,或是想狠狠宰上一笔的人定然会焦急起来,生怕咱们不收了。他们会四处打听把房地契送上门来的,价格比现在还低都肯出手。咱们过几日再来捡便宜吧。用这方法过一遍筛,余下那些就没多少人了,到时候再用威逼手段也不迟。”
董岩点点头,表示受教。
第二日,董岩忍不住,派了夏衿给他买的小厮去塘西打听,想知道情况是不是真如夏衿所预料的那样。
小厮晚上回来禀道:“那些人果然在四处打听。小人还听到有人直呼后悔,说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心,跟别人一样把房产卖掉就好了。”
董岩长叹一声。
他这东家,要智慧有智慧,要有手段有手段,对人心还能把握如此精准。这样的人,做什么会不成?
从此,董岩对夏衿那是死心踏地,一辈子兢兢业业地为夏衿打理生意。夏衿自然也没亏待他,给了他百分之十的干股。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隔了五日,董岩接到夏衿的命令,去刘三家继续办公,果然又收了差不多三百家的房产地产。
帐房先生用算盘拨拉一算,告诉夏衿:“还剩四十一户没有收回。其中有二十八户找不到户主,十三户不愿意卖。”
夏衿点了点头,对赵爷道:“那十三户就拜托你了。”
至于那二十八户,派人查访一遍找不到主人,她便打算交给罗骞去处理。在衙门里备个案,以后有人找上门来,或给钱补偿,或让其回迁。因数量比较少,即便补偿的钱多些,也影响不大。
把这些房产一处理完,填湖工程就可以开始了。
次日人们上街,就发现除了平日里衙门出告示的地方,各街口最显眼的地方也帖了新告示,旁边还有衙役向众人解释那告示上的内容:“如今春天很快就要到了,连绵的雨水一下,塘西那边的臭水塘就要滋生大量的苍蝇蚊子,郎中说这样很容易让人染上疾病。
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也为了夏天的时候不臭气熏气,同时也给大家找点乐子,知府大人准备搞一个投掷大赛。无论男女老幼,可十人一队去报名参赛。一等奖一名,奖金为五百两银子;二等奖两名,奖金为二百两银子;三等奖三名,奖金为一百两银子;还有进入决赛的小队,都有纪念品一份。大家快来报名啊。”
开始大家还没在意,等一听这奖金,顿时如马蜂窝被捅了一般,“嗡嗡嗡”议论起来:
“我的乖乖,这么多钱,要是我能拿到第一名。岂不是发大财了?”
“什么?五百两银子?我没听错吧?”
“赶紧,赶紧去报名。”
“到底什么是投掷大赛啊?”
“管它什么大赛,这么多钱。报了名再说。”
议论了一阵,待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便有人高声问道:“差役大哥,到哪里报名啊?”
“五日后在这里报名。”衙役高声道。
“啊?还有五日啊?”有人哀叹。
又有人问道:“什么是投掷大赛?怎么个比赛法?”
“大家往塘西方向走,沿塘设有十个投掷点,大家可以先去看一看。塘中远远地竖着一根旗杆,大家可以拿东西朝那旗杆投,投中者为胜。不过这个比赛是组队进行,十人一队,甲乙两队相比。甲队投中者多,乙队投中者少,即以甲队为胜。”
这下大家大致明白了。
当即就有人呼朋唤友:“走,咱们先去看看。”
于是这告示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塘西周围就热闹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跑到塘边,看那旗杆竖得有多远,自己能不能投中。当然,这个不能“看”,得“试”。又有人在那里解释。说必须站在划线的范围内,才能作准。衙门早已有人在此用白石灰划了一条弧型的线,与水中的旗杆全都保持着同等的距离。
于是臭水塘边。便有许多人拣了石头、砖头各种东西,往水塘中的旗杆掷去。
为让大家有参与的兴趣,这旗杆的距离也是有讲究的。中等力气的男人,只要准头够,十投里总能中上四、五投。但准头这个东西,却不是人人天生就有的,这便让大家更有兴趣了。还没比赛,一群人就大呼小叫,在那里拼起输赢来。
到得第二天中午。出去打探情况的下人回来禀报罗维韬:“大人,旗杆下面的地方。已被各色东西填了大半,估计还有半天就能填满。塘西那边的臭砖头、碎石块。都已被拣没了。现在已有人在城里四处拣碎砖头呢。”
“真的?”罗维韬坐直了身体。
他转头对林同知、白通判“哈哈”大笑道:“看来,这方法还真行啊。”
“我还说干嘛要五日后才可以报名,报了名后半个月才开始比赛,而且比赛还要分海选、初赛、预赛、决赛四个步骤,每一次比赛还要隔上十日,原来奥妙在这里啊!”白通判恍然。
说完他又叹道:“就是这奖金太高了些。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这些奖项加起来,也有一千二百两银子了。再给那些给比赛帮忙的那些人的工钱,光这一项,都得花上一千三百两,成本太高了些。”
罗维韬看看屋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笑道:“你们家功夫最厉害的那几个护院,这两天在家吗?”
白通判一愣,不明白罗维韬的话题为何跳跃性这么大。
不过他还是想了想,疑惑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只是这两天都没见他们。”
林同知在一旁倒是反应过来了。他猛地一怔,问罗维韬:“大人,你是说,那几个臭小子也要组一个队,争那第一名?”
这下白通判也明白了。
他们这几家的护院,都是从武馆或别的地方精心挑选出来的,手上都有真功夫,射箭的准头不说百发百中,也是十中*。如果由他们组成一个队去比赛,第一名岂不是手到擒来?
想明白这些,他好笑地摇摇头:“这几个小子,还真有一套。”
罗维韬道:“这也是那夏家小子提出来的。另外她要求半个月后才比赛,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她需要在靠近延江的地方挖一条渠。今天已经组织了两百人开挖了。”
林同知皱眉想了想,试探着问:“她是要引水塘的水入延江?”
罗维韬点点头:“这边一填,塘里的水位势必抬高。到时候水塘里的脏水就可以沿着那条渠流到延江去。而挖出来的土,正好用来抹平被砖头石块所填满的地方。”
林同知想明白之后大服,长叹一声:“夏祁有大才啊!”
到了那天傍晚,旗杆下面的水塘被各色砖头石块填满了。立刻有人从挖渠之处拉了几车泥土过来,倒在上面,再让骡子拉着石轱辘在上面来回滚上几滚,那地方便被填平了。人可以在上面行走。旗杆被重新往湖心方向移了移,岸上也重新划了线。抽时间来练投掷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