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未时,舞挽尘就已经等在大门口了,茫茫白雪中,他执了一把素白的油纸伞,整个人都是白的,真要与雪融为一体了,却把他的墨发衬得更是黑如研墨,尖削俊美的脸下巴虚掩在白色的狐裘之下。
一双浅色的美眸微垂着,睫毛浓长的沾染饿了不少的雪花,将眼睫都晕成饿了雪白色,漂亮的不像话,腻如玉脂的高挺鼻梁,细腻挺翘的鼻尖被冻得有一点儿红,满唇红润而有光泽,漫天雪花中犹如仙子谪尘。
握着油纸伞的修长大手微微攥紧,心里激荡的七上八下的,只是随便走走,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掀开睫毛望向一片的白茫茫,长的过分的睫毛上,雪花簌簌的往下掉。
雪景,也挺好的,他想着,稍为安心了一点,她不觉着什么,他反而胡思乱想了,只是突然又会觉得害怕,当时怎么答应她的,既是答应了,他也安安静静的等着,就是心跳的越来越没规律了,直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一愣,竟有些窒息感,却没回头,定了定心神,俊脸上,全然是一幅,好似漠不关心的模样了。
‘五’光‘十’色 156 公子世无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白小妹在门后脸含羞涩,怔望了眼前的背影一眼,脚下像生了根,不敢动了。
云落夭给了她个眼神,一把就把她推了出去,正好撞在了舞挽尘的背上,登时心更慌了,慌忙垂眸道:“舞……舞公子……”
舞挽尘先是一愣,继而眉心微微皱起,俯视着白小妹战战兢兢的动作,又回眸看了看,门后,此刻早已没有一个人在。
“舞公子,云姐姐说她有点事,就让我来……”两只手在袖下绞来绞去,白小妹说话的时候都差点没呼吸上来。
舞挽尘眉心越皱越紧,有事?来了雪山之后,她还能有什么事,恍然明白了什么,眸底的怒意霎时的如同两团火焰点着了,讲一对浅褐色的瞳仁映衬的忽明忽暗,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了。”
“舞公子。”白小妹唤了一声,那背阴倒是停下了,只是未回头,她壮了壮胆子道:“云姐姐她……她有意让你我……我们……不如我带你四下逛逛?”
舞挽尘的额背影颤动了几下,是气的,他冷冷的说道:“她有意不是我有意,她不是我什么人,无权帮我做这个决定。”
“舞公子,你不要生气,云姐姐也非那个意思,她只是好心,而且舞公子既然出来了,我带你四处逛逛不是很好么?”白小妹壮着胆子说道。
“不必了,白姑娘请回。”舞挽尘觉得忍耐都到了个极限,之前那些混乱的心情,现在想着竟是个笑话。
“那……好吧。”白小妹见挽留不住,也只能有些失落的说道,继而又柔声道:“舞公子,我……我能叫你舞哥哥吗,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小妹就好,不必那么生分。”
“我不习惯。”舞挽尘说着,执着他的油纸伞就转身离去,大约是不想看到身后的白小妹,他走的那方向,不是回院子的。
白小妹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有种感觉,很想抱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子,给他意思暖意。
风卷着雪花不停的往领口钻,即使撑着油纸伞,也无法遮掩住所有的雪花,舞挽尘下意识的以长指将领口的狐裘拢了拢,左额上那朵淡黄色的梅花印如盛放在冰雪之中。
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连一棵树都没有,心里空空荡荡的,渐渐的涌起了酸涩,吸了口冷空气,他薄唇抿成一线,疏疏淡淡的眸光,不经意透露出清冷倨傲,疏离孤寂。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了这心病,突然的下山到了花都,再突然的尾随而至,到头来她今日那般容易的让他娶个才相识的女仔,就为了治她的“病”?
到底是什么病让她如此,或许不管是什么病,对她来说,他娶谁一点也不重要,心像被刺穿了,冰冷的风都能灌得进去,恨她,讨厌她,这些情绪渐渐在他身上筑起一道厚厚的墙,避开和她说话,避开和她有太多的接触……
抬头仰望苍穹,一朵云也没有,连绵看不到浸透,就像眼前的雪景,原来一点也不美,除了白还是白,就如同他这一身装束,很黯淡,也无光。
看的久了,眼睛似乎有点累了,眯了眯美眸,有点干涩的痛,长指扶着额头微晃了几下脑袋,再睁眼,眼前的雪景恍惚了,心底一颤,他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往后退了几步。
深厚久久未离去的白小妹慌忙迎了上来扶着他的手臂,关切的问:“舞公子,你没事把?”
他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她,她的小脸变得模糊,渐渐的连个虚影也看不出了,挺了这声音,他甩开她拉着他的手,冷声道:“走开!”
白小妹愣了许久,心地委屈不言而喻,她不过就是关心一下他而已,何以至此,再转念想到了云落夭说他性子就是“欠抽”型,稍为也想开了些,但再如何说她也是个女仔,被如此拒绝依然觉得颜面无存,垂着眸不知道下一步怎么打破这氛围好。
却见舞挽尘摸索着墙面,一点点的额移步,脚下厚厚的雪,踩出的脚印密密麻麻的,可想他移动的很慢很慢,她微微一惊,跟上他,伸手试探的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受惊般小手停在了他眼前,她道:“舞公子,你是不是……眼睛看不见了?”
“没有!”他此刻的口吻有点狂暴,亦步亦趋的继续往前走,心中的害怕却无限的放大,他真的看不见了,不可能,他一直很健康,怎么会突然……
“舞公子,你别害怕,这雪盲症为雪中眼睛太疲累造成,只是暂时的,我以前也患过,最快一天不到就会好的,最晚也就两天。”白小妹看出他的慌张,赶紧的安抚道。
闻言舞挽尘也安心了些,眼睛虽然还有点疼,但知道是暂时的也就无所谓了,他依旧摸索着墙面想回院子里,突而白小妹的气息靠了过来,他皱着眉往墙边贴的更紧了,浅色的美眸此刻看上去没有焦距,神色却是一种警告!
白小妹神色有些紧张,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鹅黄色绣着腊梅花的丝绢,对着他的眼睛就遮了上去,一阵陌生的芬芳扑鼻,舞挽尘作势就以手去挡,她却是好脾气,说道:“别怕,你的眼睛不能再受刺激了,先遮一遮。”
很温柔,甚至是安慰,他却皱紧了眉,不习惯这样,却也没再拒绝她的好意,等她绑好了以后,他淡淡说了声:“谢谢。”
白小妹勾着樱粉的唇笑了,这算不算一个好的开始,他说谢谢,说的都好好听……
而她的丝绢和他的脸很是合适,映衬着他左额上的一朵小小的淡黄梅花,就算看不到他的眼睛,也是惊为天人,那爽眸一瞥,便是翩若惊鸿。
她喜欢梅花,是不是注定有缘?暗暗想着,笑意越来越深,思春的空档,舞挽尘早已又小心走着,她皱眉,跟了上去笑道:“舞公子,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不需要。”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一派高傲的神色,如果不是她的好心,他或许连这句话也懒得说。
“可是……你走错方向了。”她好意的提醒道,脸上的笑意挥不去。
皱了眉,他俊脸上浮起一丝窘迫,最后他清了嗓音道:“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了。”
“哦……”失落,但还好,至少还没拒人千里之外,她开心的像只雪地里的小喜鹊,蹦蹦跳跳的,跑了好远,喊着:“这边,这边……”
继而她又跑近他,嘟着嘴道:“这边啦!”
许久了,他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微微不悦,他不记得自己有离开大门多远,但感觉上她现在还没把他带回去,怒道:“够了,到底在哪边!”
白小妹被惊吓到,小脸 很是委屈,她是想和他多待一会,才一直逗弄他,长这么大,偷一次一天内受了这么多委屈,嘤嘤呜呜的,泪珠儿就掉了下来。
舞挽尘眉心皱得更紧了,继而他的唇角竟微微的弯起,一种嘲讽流露而出,他说:“你别再我面前玩这些花招,是你给空虚提议要我娶你?我本以为你不是那么有心机的女仔,今日如此,呵……”
因为喜欢他而故意带他绕路,成了他心中的有心计,白小妹更是委屈的百口莫辩,她眼角还带着眼泪,不服的哽咽道:“我是喜欢你,但我没玩什么花招,要不是看云姐姐想不到办法找到白泽,我也不会去给师傅求情,他知道我对你有心,才想了这个注意,你不要含血喷人!”
他沉默了一会,也不求助于她了,还是自己摸索着走,她急的擦掉眼角的泪,唤道:“你没听到我说的么!”
“对我来说,不重要。”他幽幽的说着,终于摸到了木质的门板,推开了,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还是立马就站起身,不给她一点扶他的机会。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要找路却是很困难,根本找不着北,有点熟悉的味道在靠近,他心口一窒,险些窒息了。
声音更熟悉,云落夭瞅着他眼睛上遮着的丝绢,哂笑一声,看来有戏,还玩捉迷藏,怪不得这个时间了才回来,却是不满道:“师兄,别乐不思蜀,该做饭了!”
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没有做声,她却是笑的很有深意,道:“师兄,要做饭了还舍不得取了你这丝绢?”
他根本不想理她,哼了一声,她伸手就想夺过他眼睛上的丝绢,白小妹此刻却从门外进了见此情景来急道:“云姐姐不要,舞公子他眼睛被伤了。”
云落夭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再指了指舞挽尘,挑眉问:“你们玩什么,玩的眼睛读伤了,长针眼了?”
白小妹脸色一红,眼角的泪花都还没干,又含羞带怯了起来,最后小声道:“云姐姐不要取笑我了,舞公子是患了雪盲症了,怕是要晚点才能看见东西,现在受不得光线刺激了。”
“哦,那晚饭……”云落夭嘀咕了一句,她虽然和舞挽尘不对盘,但也不至于要他带着“伤”去做饭那么可恶,只是肚子很饿,来了这里一天,吃的都是粗茶淡饭,连粒肉沫子都没有,看来这个空虚很穷,也是,江湖中人的钱财也要他愿意出去赚啊,空虚一天到晚在雪山,能有什么钱!
听了她失落的声音,他心隐隐的动了一下,每和她在一起一点时间,就会多悸动一分,心沦陷的无法自主,让他惧怕,怕每次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的场景,心疼的快死了,再一点点伤都是万劫不复。
他脸色没有太大的波澜,很淡的甚至很不在意的说了一声:“我去做饭。”
“真的?”云落夭美眸一亮,眼力写满了感激,当然他是看不到了,她拉着他的衣袂,道:“事不宜迟,快,我带你去,我帮你看着。”
舞挽尘身子倏地一僵,没有挣开她,任由她带着走,一旁的白小妹静静的看着,有种发现在她心底萌芽,甩头,不会的,云落夭有景陌洛了,怎么可能,她还是担心舞挽尘,这时间也到晚膳了,她也要去厨房给师傅做饭了。
这院子里的厨房,不大,很干净,但东西真的很少,印证了云落夭的想法,可能不仅是她们,就连空虚也很少沾肉味。
菜板上,一块生肉引起了云落夭的注意,她眯着眼看了白小妹一眼,笑道:“这是什么肉?”
话中有话,她想吃,白小妹也听出了,只是脸色有为难,她道:“这是雪鹿肉,雪山上动物很少,这一只雪鹿还是前天师傅抓到的,每一顿都分着吃,不是我不想给云姐姐,只是师傅他若知晓了会责怪,他对这些事儿,再清楚不过了。”
“哦。”云落夭心里腹诽着空虚的吝啬,四下环顾,连舞挽尘早上做的那种青菜也没找到,只能指着角落边上的一捆黑乎乎的像是树根的东西,道:“这个总可以吃了?”
“那是雪根,也是我们的额主食,可以迟到额,这个漫山遍野都能找得到,少了我过几日再去采来补上就是。”白小妹点头道。
云落夭皱起眉,这话听着不太好呢,敢情空虚连一点东西也没打算给她们吃?
似是感觉到了云落夭的不满,白小妹又迟疑道:“云姐姐,你不要介意,师傅他是不习惯与外人打交道,一会我做了雪鹿肉,悄悄分你一些……”
真想说一句不必了,但一整天没见着荤腥,云落夭还是讲这有骨气的话给吞了下去,笑着道谢。
给舞挽尘取来了雪根,他似乎根本不必需要人的指点,闭着眼睛能切好一颗菜似的,自顾自的切着,云落夭在一旁看着也不打扰他,人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能来做饭,她不打算这个时候找他麻烦。
而白小妹此刻只是将肉上了锅蒸好,阵阵肉香扑鼻,云落夭吞了好几口口水,再看这两人实在般配,都会做饭,不像她,什么都不会。
而且白小妹的话,应该能承受舞挽尘这爆裂的脾性,上午与白小妹单独聊天的时候,她对舞挽尘的浓情一点不含糊,她是个好女子,能温柔似水却又不乏个性的,很般配舞挽尘,云落夭越想越满意,最后一个人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