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头将军
作者: 楼台风
第一章 提着箩筐上战场
将军沟强攻战即将打响的时候,陈文周正在火头队里剥大白菜。
传令的哨官急吼吼地冲进火头队,“将军有令,骁骑营全体将士,一律着戎,准备夜袭将军沟!”
“我算不?”陈文周放下手里的大白菜,举手问道。
哨官瞥了陈文周几眼,看他长得还算匀称,中等个头,略显清瘦,长相普通,倒是两条剑眉颇具英气,眉毛下的两只眼睛还算灵光。
哨官点了点头,“咋不算?不光是你们火头军,连马夫都要去,咱营的所有人都要参加战斗!”
“所有人?”火头队的一帮伙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这种全营出动的情况,基本上属于零概率事件。
火头队的队头是个掌肉案切墩的大胡子,一听说马夫都上场了,大胡子眉毛一挑,抄起身边的杀猪刀“笃”的一声扎在菜板上,“兄弟们,抄家伙!不能让那帮骡子把咱们瞧扁喽!”
火头队也是有自尊的,他们虽然不能跟营里的正牌骑兵相比,但也绝对不能让马厩里那些掏粪刷马的家伙抢了风头。
伙夫们积极响应战斗号召,放下手头的活计一涌而起,展开了一场抢夺武器的遭遇战。
因为火头队里武器的缺乏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跳水的抄起了扁担,劈柴的把生锈的柴刀别在了裤腰带上,两个掌勺分别抢到了两把菜刀,三个烧火的因为一根竹竿而争得面红耳赤,撸起袖子准备来个比武夺魁,如果不是大胡子队头用杀猪刀将三人紧急叫停,恐怕一根竹竿就能引发血案,一场哗变在所难免。
哨官很欣慰:兄弟们虽然身在火头队,但却时刻保持着高昂的战斗热情和集体荣誉感。
伸长脖子、目瞪口呆的陈文周吞了吞口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勺子都被抢光了。
他准备顶一口大锅上战场,但最后放弃了,虽然这个大锅的防御范围和防御强度很不赖,但其造型实在不怎么理想,俨然就是超级忍者龟二代。
陈文周无可奈何,此时此刻的他,真正体会到了军事战略资源匮乏对部队造成的灾难性后果。
于是他从箩筐里捡起两颗大白菜,仅从外形相似度来看,陈文周认为此物堪比二战时期大名鼎鼎的香瓜手雷。
但又考虑到大白菜的杀伤半径和杀伤强度极其有限,最后陈文周深刻践行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原则以及最优选择理论——拎起了装大白菜的两个箩筐。
陈文周,原陆军军校的学生,专事研究战术理论,还没等到一展拳脚,旅行的时候,心里一得意,跑到巨轮上得瑟,结果失足摔在大海里被鲨鱼吞了。
醒来后带着半吊子记忆回到了唐玄宗天宝时期,混到二十岁左右流落街头,恰逢安史之乱,当了火头军。
校场点卯开始了,骁骑营全体列队,等候长官的训示。
校场设在辕门外,正前方用木板搭着一个点将台,左右各架着一方战鼓,两名健硕威猛的赤膊鼓手正迅速敲击着鼓面,鼓点由慢到快,由轻到重,犹如奔雷由远而近缓缓压下。
古代战鼓的作用相当于近代的小号,鼓声不一样,其意义也是不一样,就好比有结集号、冲锋号等不同的吹法。
后世研究证明,古代的战鼓,其科学道理在于,鼓点的敲击暗合人的心跳和脉搏节奏,以此产生共振,加速心跳和血液循环,激发人的斗志和兴奋情绪。
雄健魁梧的战马或是打着响鼻,或是抬蹄嘶鸣。
陈文周踮起脚尖环视一周,看来骁骑营果然是全体出动,除了常备正规骑兵外,他身边站着的是来自火头队的同僚和马厩的马夫。
根据陈文周观察,虽然马夫的整体精神面貌不亚于火头队,但是单兵配备却和火头队相距甚远。
火头队至少有菜刀柴刀杀猪刀等带刀字的铁制利器,然而马夫帮除了几把铲马屎的铁锹外,别无长物,几近窘迫之境地。
镇将李嗣业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气度。
他带着副官开始点卯,玄字号骁骑营共计六百四十人全部到位,骁骑六百,伙夫二十,马夫二十。
李嗣业一一走过将士们的身前,为他们整理着装,不时用眼神和点头传递着长官对士卒的关爱与激励。
当到达陈文周的面前时,李嗣业停了下来。他注视着这个看起来略显清瘦的小伙子:一股浓厚而淳朴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好像是大白菜的味道,李嗣业分析。
众将士随着李嗣业的停顿而把目光聚集到两手空空的陈文周身上。
“你的兵器呢?”李嗣业问道。
陈文周从左右各一侧拎起了两只箩筐。
除开火头队以外,其他人都不明白陈文周的意思,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深意,诸如行为艺术之类。
李嗣业显得有些迷茫,皱着眉头问道,“你是哪个团(唐军部队编制,辖一百至四百人)的?你们旅率(团级军官)是谁,为什么不给你配备武器?”
陈文周回答:“回禀上峰,我是火头军,火头队里没有兵器。”
“哦,”李嗣业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火头队不是常备军,所以没有配武器。然而这一次战斗,不同于往日,李嗣业抱着必胜的信心和决心:他今晚必须要在将军沟高地上吃宵夜。
“那你提箩筐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
陈文周被问住了,诚然如此,他在提箩筐的一刹那并没有谨慎地思考过这个堪称天问的课题:我提箩筐干啥呢?陈文周扪心自问。
李嗣业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文周,其余众人也都用眼神形成密集的火力封锁。
但素来以机智和果敢而闻名于火头大队洗菜小组的他马上回答:“这就是我的兵器。”
二十秒的沉默。
李嗣业胸腔里有一种即将迸发的感情,如此热切!鉴于影响不好但又确实忍不住的双重折磨下,李嗣业体内的安多芬分泌物急速增高,随后点燃了所有人心中那种喷薄而出感情。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长达一分钟的爆笑。
………………………………
第二章 脑袋被屁崩了
“可是箩筐怎么能杀敌呢?”李嗣业饶有兴致地问道,他觉得这个小卒子很可爱,所以有心戏谑一下。
唯一没有发笑的陈文周保持着严肃而执着的战斗表情,挺胸昂首回答道:“回禀上峰,如果不能用这箩筐装敌人的人头,那就用这箩筐给我自己收尸!”
“好!”所有人齐声呐喊。
李嗣业一愣,随即用手掌重重地拍在陈文周的肩上,“说得好!不能杀敌报国,那就马革裹尸!”
李嗣业嘲笑自己觉悟太低,对如此壮烈的行为竟然心存戏谑。
李嗣业心想,如果玄字号骁骑营里要树立典型和模范,非此人莫属。
李嗣业走到队伍前面,进行了作战指示和战前动员,“兄弟们!自安史叛乱以来,这是我们朔方军东征的第一战,其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临行前我给郭子仪郭大帅立了军令状,要是拿不下将军沟,我就剁下自己的脑袋给大帅当夜壶!”
众将士齐声大笑,看着李嗣业的大脑袋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口夜壶可不算小。
李嗣业指着陈文周慷慨陈词:“大家要学习这位兄弟!他没有兵器,但是却有勇气!提着箩筐都敢上战场,这需要视死如归的勇气和有敌无我的的霸气!”
虽然李嗣业说得慷慨激昂,本来是表彰陈文周的,但是众人听在耳朵里怎么都感觉变了味,像是在损陈文周一样。
不过随即都想通了:提着箩筐去参战,普通人真干不出这事,第一你要脸皮厚,不怕战友笑话你,第二你要脸皮厚,不怕敌人笑话你。
这位兄弟确实是既有勇气又有霸气。
众人心想长官就是长官,总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发掘事物常常被隐含的深意。
陈文周有点不满李嗣业,他为什么要说实话呢?我确实是雄壮威武雄姿英发,但不应该当众表彰,这样既有违我陈某人低调做人的原则,又有可能影响战友之间的团结。
李嗣业一挥手,随从们提来几桶李嗣业从西域带回来的高昌酒,将士们干了一碗热腾腾的壮行酒,易水萧萧,壮士出征!
守在将军沟的叛军,其指挥官名叫安庆龙,他是安禄山的大侄子,来头倒是不小。此刻的他正和自己的小妾颠鸾倒凤,大行快活之事。
这时候一名哨官掀开帘子冲了进来,“禀将军!唐军果然杀过来了!”说完,还假装不经意地瞄了瞄正捂住重要部位的女子,喉结上下耸动。
啪!
“不开眼的东西!没见老子正在办事吗!”安庆龙一个大耳光把哨官扇得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抓起衣服胡乱在下身擦了几把,冷哼道:“来得好!老子今天就要这帮杂种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哨官觉得安将军用词不当,唐军是包子,那咱们不成了狗吗。
如果以安庆龙四分之一吊子都不到的指挥水平及战略意识,他不可能有所防备,但是他的幕僚却有半吊子水平,向安庆龙提醒,说唐军可能前来劫营。
安庆龙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防备起来,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听说过朔方军常年同西北游牧民族作战,善于长途奔袭。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将军沟是东受降城以东三十里一处平缓的长坡,从坡底到坡顶有四百米左右的距离,两侧都是高山,形成一个凹字形的隘口。
这里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隘,大队人马来根本不管用,因为地形的限制,大队人马即使要展开阵型都很难办到。
由于是冬季,将军沟坡面光秃秃的,只有些干枯的衰草。
将军沟扼守着东西通道的咽喉,而且位于朔方军大军东征路线的北侧,如果不拔掉这可毒瘤,无异于养痈为患,极有可能威胁大军的后方。
所以朔方军指挥部分派骁骑营这支精锐前来攻打。
安庆龙领着一股安史叛军就在坡地的顶端设防,其居高临下的地势非常有利于打阵地战,可谓是高屋建瓴,极具战略优势。
安庆龙到达将军沟高地的时候,李嗣业已经率领骁骑营发起了冲锋。
骁骑营的骑兵挥舞着武器,嘴里嗷嗷大叫,像一群狼崽子跟着他们的将军李嗣业朝坡上攻去。
“步射营!”
“在!”
“给我狠狠地射这帮草包!”安庆龙指着发起冲锋的骁骑营冷笑着吼道。
唰唰唰,嗖嗖嗖,一轮轮密集的箭雨像蝗灾一样扑向了骁骑营!
李嗣业和骁骑营压根就没有想到安庆龙有所防备,本以为夜间偷袭可以一击得手,胜券稳操,却不料安庆龙早有防备,朔方军反而着了他安某人的道。
猝不及防之下,骁骑营立刻就有十几人中箭落马!
这还不是让李嗣业最忧心的,最让他忧心的是,骑兵在上了坡地以后,速度大幅下降,本来两分钟就可以冲到的距离却要花上四分钟。
李嗣业一直在朔方军服役,留镇于疏勒(安西四军镇之一,长官为上镇将),而朔方军是唐朝针对西北少数民族设置的边军,那里地势开阔,骑兵能够发挥其超强的机动性和迅捷性,所以李嗣业习惯性地发起奔袭战,企图在短时间内攻破高地,但是他却忽略了这是打阵地战。
陈文周是杂役兵,他没有马,所以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从科学的角度看,一般来说,两条腿的速度始终赶不上四条腿,这个问题从红旗牌自行车与宝马轿车的比较中就可以得出论证。
陈文周听着骁骑营不断有惨叫声传来,他不以为然地摇头:李嗣业这位首长虽然爱说实话,但从战术使用的角度来看,这仗打得确实不怎么样。
用骑兵打攻坚战,而且是高地攻坚战,一个疑问在陈文周脑海里迂回萦绕:李将军的脑袋到底是因为被门夹伤了而导致不好使,还是因为小时候吃错了江湖游医的狗皮膏药,致使他的神经中枢受到毁灭性重创?
………………………………
第三章 神勇的大刺猬
这时候骁骑营的伤亡已经达到了七八十人,哀嚎不断,士气急剧下降,李嗣业又急又怒,已经红了眼,大叫一声:“快下马!找掩体!”
陈文周点了点头:知道找掩体,看来李将军的部分神经中枢还是健康的。
不过他马上又摇了摇头:李将军那看似健康的部分神经中枢其实被破坏得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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