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来。
她已经不想回到当初,不想回到现世,她的爱恋都在这里,情仇都在这里,她要怎么做才能减轻自己同这个世界的关联……
惟有此。
彻底的消失,纵然要一辈子不老不死不生,一辈子守护轮回,她亦觉得甘心。
就这样吧。
她微微笑,将药丸握住,轻轻放进了唇边——
吞咽,消失。
面前的老人身影模糊了,不消声息的转身而走,她似乎得到了满足,深深地笑,回身睨了她一眼——
再见了,姑娘。
她这样说,十一点头,轻轻跪在地上。
草风拂过,她被淹没于乱丛中。
眼角的泪开始不停的流,几欲止不住,几欲止不住,她咬下牙,在地面上用树枝轻轻书写着——
安当与君相决绝,免叫生死作相思。
……
泪打湿了字体,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吃下药后半晌,身子越来越沉,终不敌的倒于草丛中,末了,依然用树枝在旁书写……
凤皇。
最后两个字。
包含了她所有爱恋。
……
风吹草丛,晚晴低云。
一辆马车轻轻驶过,在宛城城外的乱丛中停下,那抹雪影从车中出来时,他仰头望着骄阳。
骄阳似火。
青骨伞下,绿意葱葱,睫羽纤长,他一步步的在乱丛中寻找着她——不顾草丛勾住衣衫,他的动作,极其优雅。
终于,当他倾身时,身下是她的身子。
已然熟睡。
叹息声起,他敛起衣袍蹲下身,为她抚整额前的乱发——
单臂将她揽过怀中。
“小傻瓜……”他默默的对她说,怀中身躯柔软,他笑了几分,丢下青骨伞,默默抱起她的身子。
一步步向车内走去……
雪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给予她舒服的姿势,他放下帘子,轻言,走吧。
马车缓缓而动。
车内颠簸,她枕着他的腿,雪静静地盯着她看,一直握着她的手,此刻十一眉心紧锁,似乎进入了什么梦乡,他抚摸着她的脸,微微喊道——
“缨儿。”
……
记忆中,再次黑暗。
她似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那是她曾经看过的地方,那里依旧是碧海的帝宫。
水晶的石阶,一级一级,她停顿了会,待到思绪完全理清,她方知道,她又要开始梦境了……
那个属于前情的梦。
望了望天边,似乎依旧是之前看过的那一晚,她不解,为何自己要再次回到那一晚,上次梦境中,凤皇在帝宫流泪,她拾到了一颗鲛珠。
此刻,她似乎听到了声音……
“快快——”
身后拂过一阵阵人风,她的身子被撞散,回眸望去,却是从帝宫下面迎来许多宫人,一个个紧急的样子,她不敢猜,轻轻的随上。
听到她们的对话——
“听说了吗,王竟变身了——”
“阿?怎么会,王可曾经在祠堂前发誓的,不为任何人变身,如此一来,他怎么会……”
“听说,王还是为了一个卑·贱的魅女……”
“天哪。”
一声声的八卦传入她的心,十一惊眸,亦同人踏上一级一级的台阶,她早该料到的不是吗,凤皇,是为了轻尘变身。
她微颔首。
越接近沉静的帝宫,那种压抑之气越重,她随在最后,缓缓走进了之前熟悉的帝宫。
清泉一身戎装站立旁,当他瞧见宫人时忙催促着:“动作都麻利些。”
“是。”
宫女们一股脑涌入内殿,十一站在清泉身边停了会,微微探手对着他的眼睛招了招手——
阳光下的陪影【第四更】
清泉丝毫不动,目视前方。
十一俏皮的一笑,确定他看不见自己后,便从他身边擦过。
走入了内殿。
几盏明亮的铁盏垂于上,上面燃的是海油,寝室被照得通亮,她听到细微的闷音,从寝室的龙榻上传来。
别过了所有人。
榻上,正沉睡着他,却脸色苍白,全身疼痛无比,他忍着心性,身子微躬,一众的侍女皆为他用冰帕敷身,上身**,身上逐渐有热气。
鲛人一辈子血冷,独变身的时候,浑身炽热,像极了在火中炙烤。
侍女们洗着帕子,全部为他敷上,十一在后看,手心全是汗——
“…谁…有谁在这里……”
便在这时,他突然睁开眼,强撑着坐起身子,十一吓得忙藏在帘后,望着他。明明那样炽热的体温,要将他的骨血融化,他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是你——是你。”
他喃喃而语,颤身从榻上跌下,周围的侍女皆惊吓,水盆打翻,浇在他身上,蓝发冰凉,他睁着眼瞳望着四周——
“出来!本王叫你出来!”
他大吼,热气涌脑,一下子有跌在地面,呀的一声低吼,那种痛苦,使得她心一揪……将步子向后退。
她不能让他发现她。
“出来!你是谁!”
再次站起身,一旁宫侍们去扶,被他拂走,他凭着感觉一下下走向她,十一完全忘了怎么走,只呆呆的站在那里……
他朝着她走。
一步步,仿佛两人心有灵犀,体温骤降,便连呼吸都停下了。
炙热靠近,他撑着浑身的残伤,慢慢的,越接越近……探出手臂——
眼瞳含情。
“出来……朕求你出来。”
竟含着诸多的无奈,十一瞧着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个荧光的身体,而他却靠的自己这样近。
心,炙热的跳。
“大将军——”此刻便闻侍女们一阵山呼,从外殿果断的行来一个人,颜清泉见到他衣衫不整的对着空气不晓得做什么,他上前便拦住了他——
语气轻劝:“凤皇,你冷静。”
那探出的手,几欲要抚摸到她脸颊时,就这样擦过了。
十一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推开清泉,再次要走向她,清泉却吩咐外面的侍卫将他重新架到榻上,摁倒他:“凤皇!你要知道,你今晚必须挺过!”
他一句话,他不在暴躁。
沉静下来,面容亦疲倦,那种灼热有几千度,若是强忍不过他会死,鲛人既然选择了变身便做好了要赴死的准备,因为他们的爱,只此一次。
变身等于许了终身。
而他,曾在朝堂上许下誓言,今生永不会为感情所绊不会为任何女人变身,如今,他的消息还未传出去,清泉已然封锁所有路径,所以,他明日一定要准时的上朝。
这样一想,他径直闭上眼。
“拿冰水来。”
半晌之后,他默默吩咐,清泉点头,一众侍女开始准备玄冰水,清泉则守在内寝,看着他的状态。
十一害怕他再次感受自己的气息,只好藏身于离他最远地的地方,遥远注视他——
一夜。
当天边耀起光亮,整个殿中毫无他人,只余他一人俯卧于玄冰桶中,面色发紫,唇上几欲含霜……他仿佛冻僵的雪中人,身上的寒气萦绕,缓缓睁开眼瞳。
一抹氲气,有别于之前的他。
此刻,侍女们携了龙服来见,见他无恙,便跪地:“请王更衣。”
唰的一声,他从水中站起——!
两名侍女抬头,但当她们看到他的身形时,双颊绯红,一晚过后,她们的王,终于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那紧实的肌肤,那令人心跳的身形,寒冰水顺着他的胸膛滑下直入腹部,两名宫女心燥难耐,鲛人虽然俊美,但是像王一般的男子……
整个海国,仅此一人。
他是最纯正血统的鲛人,如今,更是风华绝代的男子。
风华绝代。
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竟恰当好处。
他转身,侍女执起帕子擦拭他的身体,遂为其一一穿上华服——
他漠然任其穿着,眼瞳独独盯着某一处……半晌之后,他捋着自己额前的发丝,吩咐两人下去。
宫中再无人。
他的声音陡然响起——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却守了我一夜……我终会,弄清楚你是谁。”
十一怔住。
他竟还纠结于她。
缩了缩身子,听到水晶帝宫中响起他沉稳的步伐,她吓得缩在一团——
他定定站在她面前。
本以为这次死定了,定被他捉住,然而他只是定站于前,不语,负手而立,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瞳——
“你是,浅妆对吗?”
他突然轻轻问,十一心窒,听到他唤出这个名字,便知道他将她当成了轻尘。
但是,她不能告诉他,因为,她只要开口,这个梦便会立刻发生变化——
她不能改变事实。
“王——该上朝了。”
外殿有人来唤,将他的思绪拉下,他嗯了声,转身而走…。。末了,用力看了她一眼。
十一微笑。
似乎得救了。
……
她在他宫中等他。
自他走后,很神奇的,并没有黑暗力量将她送到另一个地方,她不禁想,定是这个帝宫还会发生什么,故而她才会不能走,如此,她只能等着他。
其中,偶而有侍女进来清扫。
十一确定了,独有他能看到自己,其他人,皆不能,她不晓得到底为什么,但是他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纷沓的脚步声袭来,她看到他的身影——
“王——”
“都滚出去。”
他暗吼,似乎心情并不好,眼瞳盯着某处,似乎又感受到她的存在,他亦解了解龙袍,悄然坐于软垫上——
十一摒住呼吸。
只见,他竟有拿出一个垫子,放于自己身旁不远处,轻轻拍了拍,冲着空气喊道:“过来坐,我不会伤害你。”
她惊眸。
停亘了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去坐,想起他方才的动作,便可断定他其实看不到自己的容颜,只是,能感受自己的存在。
她坐了下去。
两人之间,只横着一个矮桌,他将手放于上,龙袍绣纹明显,微侧了头——
“为什么,要帮我。”
他问,十一想起那晚,她用身体抵住了他的身子,不让他跌落于台阶,她咬唇,不答。
“我看到,你的光亮落于浅妆的身体里,你是,浅妆的灵么?”
“……”
“不答,就陪我坐回吧。”
微叹了口气,见她迟迟不答,他侧过头,为自己斟了杯茶,遂缓缓而道:“你知道,朕很累吗?”
“只有自己一个人,便是每日睡,都不能沉睡,整个海国,整个碧海,需要我操心的事情数不胜数,我无法逃脱,命运所在,我的身边,再无他人。”
……
十一听着,对于他的心境她懂,他说他的身边再无他人,她不禁抿唇。
轻轻抚向腹部——
凤皇,你还有我和宝宝。
他微笑,继续说:“今日,父皇同那个魅女所生的种来了,他独身立在朝堂上,要我给他一切……哼,一切……”
他不禁嘲讽,“一切,我还想问他,要关于他夺走的一切呢。”
他握紧了手骨,眼瞳含恨,“是谁使得我变成孤身一人,嬷嬷,宫女姐姐们,甚至,父皇,都死了,我又该问谁要这一切?!”
桌案被他狠狠砸向。
稍有凹陷。
十一无法做,突然看到杯中的水,她便沾了水,在桌案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安。”
只一个字,使得他心情陡然柔软,他微笑,轻点头:“我明了。”
“……”
两人一时间没有话,午后阳光射进,她陪坐在他身边,轻轻晃动了腿——他沉默,异常的沉默。
“以后还会在这里吗?”他突然问,十一侧头,看到他微起的眉心,神情认真:“我只是,想有个人陪着我。”
“……”
她捏了手指。
再次用水写下一个字——陪。
他的容颜突然绽开了笑容。
这时候,侍女走进,问他,可否准备用膳,他点头,心情似乎很好,想了想,竟吩咐侍女:“准备两份。”
侍女狐疑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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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今日一万二千字更新完毕,要命了,咋没人冒头,人家给力,不出来的都素坏人——明天继续哈】
沾满血腥的手【第一更】
膳间。
她坐在他身边,盯着碟中的菜微微蹙眉,抬眸之时,对上他湛蓝的眼瞳,唇角含着一抹笑。
侍女将碗碟摆好,躬身下去,他拿起筷箸停顿下,为她夹过去——
“能吃吗?”他问,侧瞥了她一眼,十一抿唇,去捉那个筷箸……手中的幻影化为了水汽,她摇摇头,轻轻笑。
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他看了一眼,沉思半晌后独自拾起碟子为她夹了许多饭菜放于其中,遂自己执着筷箸对着她的唇,“陪我吃些吧。”
十一只觉得这个姿势分外好笑。
他对着空气说,陪我吃些吧。
她径直倾过身,张唇含住,竟然能下咽,绽开笑容,睨着他。
她陪着他用膳,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顿时同他没了隔阂,将手放于桌上,用水写下:谢谢。
殿中满是他的轻笑。
两人惬意之时,外面起了侍女的通报,抬眸之时便瞧见一名清瘦的男子微微走来,眉目间尽是晦涩的恨意——
男子宛若清风,一张姣好的面容上魅色尽显,一身紧身的天青衣袍,着白色风氅,举手投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