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廷尉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道:“赵广汉在郡里做过郡吏,表现优秀,被上官推举成为担任管理物价的平准令,后来又被举荐为阳翟县的县令。”
“赵大人的起点比你低多了,他一路升任到了县令,真正的机会才开始。一般做县令做的好的,便会被皇帝和丞相留意,历年的表现记录在案,不管是熬资历的积劳,还是积累功绩的积功,都有升为郡守的可能。和赵家做对的严延年,当年也是被皇帝看重,点名让他去做了平陵县的县令,但他不真气犯了罪,被免了官,又只好从丞相府从头来过。”
林天睁大了双眼,他感觉到今日于廷尉有重要的话要讲,先前于大人还那么嫌弃自己,如今又转了过来说赵大人的往事……
“赵大人几经起落,做到了京兆尹,之前还做过代京兆尹。他抓住了一次绝好的机会,在担任代京兆尹时,和霍光等人推举皇帝登基,有着从龙之功,被封为关内侯。皇帝觉得他是个人才,将他调任到了颍川郡做太守,当初他便是在颍川郡的阳翟县做县令,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到了那里几个月,便将颍川郡的豪门大族给清理了干净。皇上觉得他很堪用,便又让他跟着赵充国带兵打仗,立下了战功,这次皇上再次任命他为代京兆尹,接着是京兆尹。”
“……我看赵大人对你不薄,日后你有空了去问问他好了。”,于定国看着听得津津有味的林天,又道:“我的外孙女不是那么好娶的,你若是能在她及笄之前攀升到高级官吏的秩级,又能将你母亲和娇娥的关系解决好,我才能点头。”
林天这才明白,于大人说了这么多,一是让他想着法子往上爬,向前辈们吸取经验;二是在娇娥及笄之前必须秩级在六百石之上,或者更高。
这是要立非常之功啊,林天有些苦恼,但于大人能找他说这番话,意味着他至少入了于廷尉的眼,有了参选的资格。
林天并未说话,只是立即给于大人施了一礼。
于廷尉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小童官总是这么知道轻重好歹,还是可以指点一二。
赵义便没有这么好运了,在回家的路上,又被于家父子请到了小巷里。赵义已经被打出经验来了,只护着脸,让老丈人捡肉厚的地方打。
“天哥,于大人说……”,赵义扯动了身上的痛处,又咧了咧嘴。
林天连忙伏在地上,道:“连累姑父,侄儿死罪死罪。”
“无妨,只要你和娇娥两个人好,我挨点打又算什么。”,赵义挥挥手,道:“于大人说,大丈夫要想办法建功立业,还要能安定好后宅,免得被有心人翻出来作乱。”
“喏。”,林天回味了一阵这句话,看样子父亲这番表态,于家还是觉得不满意,究竟还要怎么做呢?
于夫人在另一侧,将谜底告诉了娇娥。
“林家如此表达诚意,你舅舅也算是尽力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你舅舅回了长安城还好,若是在西域……林天身为长子,论情论理都要奉养……”,于夫人看看娇娥,有些话不碍于情面,不好说的那么明白,但是意思说的分明,“林天和你父亲都在做官,总有人捕风捉影,要上疏弹劾的,有人曾经为了这些丢了官呢。”
林家毕竟是商户,不懂,赵义又是个小官,想不到那么长远。林天既然出息,必然就有人看不顺眼,张家和严家也不会就这么放弃整治赵家的机会,万事不可给人留下攻击的把柄。
娇娥将这话和林天一对,这才明白,原来这事在于家眼里,压根没有处理好,根本不算完。
可是如何才能让王氏转性?林天觉得这个难题比让他抓贼都难。
☆、第114章 救我
此事只能徐徐图之,林天告诫自己。
过了几日,到了沐休日,娇娥要去于府拜见于大人和于夫人,林天要回家哄哄母亲,父亲也即将启程,做儿子的要尽可能地在双亲身边多尽点孝心。
还未出门,林立却黑着脸来寻他,说是叫他回家吃饭,一进门就道:“哥,你可得帮我一把,你弟弟就快要被推入火坑了。”
“……怎么回事?”,林天看见弟弟疲惫地爬上了他的榻,埋着头哼唧,不由得问。
“那柳家表姐只比你小了几个月,母亲最近念叨着要将她许给我……好亏我当初觉得这柳表姐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你,叫玉瑶留意她们背地里都聊些什么。”
“玉瑶还恭喜我呢……哥,我可是帮过你,出了力的,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林立烦恼地抓着头发。
“……这柳蓉到底有什么好啊?”,林天沉思道,“大姨母难道是铁了心要和我家结亲?柳蓉嫁不出去了?”
林立翻身坐起:“哥,你不觉得柳蓉奇怪吗?我之前让玉瑶通报消息,只是担心她对你不死心,使出什么手段来让阿母做些不着调的事。没想到,她转而就选了我。”
嘟着嘴巴的林立,直直地看着林天,又道:“若是对哥哥念念不忘,我倒也能理解,毕竟哥哥年纪轻轻就做了四百石的大官了……现在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看上了我们林家绣纺不成?”
林天听弟弟说自己是大官,脸都红了一下,转念道:“柳家在扶风郡也是出了名的大商户……应该不会想着我们的绣纺吧。只是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娘子,和嬷嬷过节就到了咱家走亲戚,现在也不回去,确实也不是个事啊,大姨母就这么放心。”
“哥,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真有点奇怪,只说大姨母家里有事,究竟是什么事?难道大姨母一家要来长安城做生意不成?以前只觉得男女大防,不好多问,看样子要多了解下她了。”,林天又笑道:“立哥,柳蓉可是商户人家的女儿,说不定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到能和你夫唱妇随呢。”
“我才不要,这个表姐我招惹不起,心眼太多,大哥你找了表妹,我可不能找个差的。”
“你不是一直嫌弃娇娥吗?”
“货比货的扔,娇娥虽然是个惹祸精,但比起柳蓉,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林天想了想,道:“这事先别急,我去让苗公查查柳家的底细。”
林立得了哥哥这话,心才放下,拉着林天一起回家吃饭去了。
俗语有云:“女大一,不成妻;女大三,屋脊塌;女大五,赛老母。”,林立的年纪还小,在“情”字上尚未开窍,柳蓉来了林家之后惹出来不少事,林立躲都躲不及,怎么能受得了母亲乱点鸳鸯谱。
苗公被林天找到的时候,正蹲在酒垆里和一帮兄弟们吃着鲤鱼脍,喝着浊酒呢。
“林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苗公很喜欢林天,这是男人之间自发的友情。
那帮兄弟们互相递了个眼色,神色有些不善,苗公警告地瞪了他们一眼,道:“这些都是我的兄弟,才被大赦放出来。”,看林天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又道:“这是原来京兆尹府的林大人,赵广汉最喜欢的童官,如今又去了廷尉府,现在已经秩俸四百石了,千石之位将是指日可待啊。”
林天连道不敢,作了一揖,和他们相见,又端起酒盏,敬了诸位三盏,笑道:“我和苗公是朋友,以前如有得罪之处,请看在苗公面上多多包涵。”
“你这小子,滑不溜丢的。”,苗公大笑,拍着林天的肩膀笑道:“你们以后可要让我这位小兄弟几分薄面才好。”
这批人中便有八月节那日林天送进去的盗贼,苗公知道林天自然是看出来了,但却并不嫌弃,也并不说破,不由得更喜欢林天这身做派。
众人点头称是,苗公知道了林天的来意,拍着胸脯说一切都在他身上。
事后林天问起苗公,他们被俘之前,是不是就知道能够大赦放出来。
苗公笑道:“做盗贼做的久了,自然朝廷的事情也知道不少,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自然知道新后册封就在这一二年间,众人犯得又不是要砍头的罪名,只要不判处肉刑,便在牢中等到大赦也无妨。”
“……若是大赦之后抓住……”,林天明白了,当初赵大人为何只叫他和赵彭祖留意盗首的行踪了,只怕赵大人也有这些盘算在内,自己急着立功,方打破了赵大人的算盘。
“哈哈,谁知道你小子手那么快呢?若是这次大赦之后再抓住,就要等到下一次大赦了。兄弟们在牢里呆了这么久,也不打算在长安城做老本行了。毕竟在京兆尹府都起了案底。”
“你不怨我捉了你吗?”
“怨你做什么,之前我只是名富商,如今是个官吏,我的兄弟们还是该干什么做什么,只是不会再为祸长安城了。”,看看林天惊讶的神情,苗公哈哈笑道:“实话给你说吧,我陷得太深,正愁没有个正大光明的机会上岸,盗贼们也是要讲“义”字的,若是我无缘无故抛了他们,不仅众人会唾弃我,我的小命也会不保。如今我还可以和他们做好朋友,有愿意做我门客的便养着他们,还能有个官身,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赵大人知道这些吗?”
“自然知道了,赵大人像神明一般,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所以我很感激赵大人和你的成全呢。”
“……”,这件事对林天的触动很大,当日便抱着酒肉到赵广汉家中寻赵家父子二人喝酒吃肉去了。
“赵大人,若是我当日不着急立功,是不是这些盗贼就会被关的时间长一些?少干些坏事?”,林天慨叹道。
赵广汉双目似电,笑着看了看林天道:“怎么?碰见苗公和他的那帮盗贼兄弟了?”
林天点了点头。
“彭祖,你怎么看?”,赵广汉笑而不答,转而问起二郎来。
赵彭祖本来埋头吃肉,听见父亲在问,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笑道:“天哥就是想的多,有功就立,有肉就吃呗。”
“哈哈。”,赵广汉笑着看看林天道:“二郎想的简单,也活得简单,虽然没有天哥聪明,却自在的很呢。”
““天与不取,反遭其祸。”,功劳都摆到家门口了,若是不要,谁知道后面能有什么变数?掌握全局再来判断和取舍自然最好,但我们常常身在局中,只需要做出当时最有利的判断和选择就好。”
林天点点头,他本来为可能打乱了赵广汉的部署而感到不安,如今赵大人说了这样的话,他心中略平静了些。
“朝廷什么时候大赦,谁会知道呢?若是我去年被免了京兆尹的位置,这件事可能就此没有人管了,如今却因为捕获了他们,得了圣心,升了职级,长安城能够继续安宁下去,这不就是做这件事的道理所在了吗?至于那些盗贼,在长安狱中受了苦,出来之后,总有人不想再做盗贼了。更何况他们的案底都被记录在京兆尹府,日后再犯事,捉起来也容易得多,他们行事之前也要衡量再三呢。”
林天看了看依旧在埋头吃肉的彭祖兄,笑嘻嘻地也抓起烤猪排,吃了起来。
赵广汉见状笑了笑,人在这世上,大都都是局内人,只有不断地往前走,见招拆招罢了,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真不如二郎说的,能立功就立功,能吃肉就吃肉。
吃完酒食,赵广汉又拉着林天说了会子闲话,说起当年自己发迹的事,赵广汉笑道:“于大人对你倒也上心,竟然将我的履历都给你说了一个遍,你这个竖子到那里都讨人喜欢,真是门本事。”
林天不好意思地笑道:“那里那里,都是赵大人教导的好。”
“这马屁拍的,彭祖你多学学。”,赵广汉笑着训二郎。
赵彭祖道:“阿父,只怕这个我学了也没有用,宫里不晓得多少人要因为您的名头要收拾我呢。”
“哈哈。”,赵广汉笑道:“你先做两年寝郎,长长本事和见识吧,你阿父一日不倒,他们也只敢使点绊子罢了。等林天的父亲从西域回来,我们便分家。”
“这又是为何?”,林天充满疑问。
“我们打算在你们去西域的生意上掺一股,等到赚了钱来,二郎做官的家资也攒够了,我桀骜不驯惯了,得罪了不少人,这样免得日后老子犯事连累了儿子,更免得儿子犯事连累了老子。”,赵广汉笑道。
林天赶忙道:“求之不得,不知道父亲怎么高兴呢。”,心中却道:“真是天下父母心呢,遇到儿子前程之事,赵大人也是能改变的。
“天哥,你可得好好跟着于廷尉大人学学,于大人家在东海郡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他的父亲于公曾经担任过县里的狱吏,郡里的决曹。于廷尉也是这般,后来到了长安城做了最低级的廷尉史,因为才高,被人赏识,推举做了御史中丞。再后来官职几经变迁,又升到了廷尉。”
“狱吏和决曹?”,赵彭祖挠了挠脑袋,道:“父亲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