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若是如此就放弃了,我便不相信你能……能为了我……”。娇娥怒道。
听了这句话,林天的精神却振奋了起来,一把抓住娇娥的手道:“你还相信我?”
“嗯。”,娇娥翻了林天一眼,林天却喜滋滋地,像是得了莫大的赏赐,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表哥,你躲在这里生病,赵彭祖大概都要急坏了,你想进京兆尹,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吗?帮他们找出是谁对荣畜下毒,让那严延年不能得逞才是。”
林天点点头,道:“我两分析了半天,也找了送饭进来的人,对方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赵彭祖说只怕找到了也没有用,食物和酒中分开放了两种相克之物,荣畜死的很快,我们听到动静冲了进去,他已经说不出来话,呼吸困难,竟然是……是活活憋死的。”
“阿父从东市上回来,每日也给我带外面的消息。原先被赵大人压制的服服帖帖的游侠们近日都蠢蠢欲动,到处宣扬赵大人是因为私怨杀了荣畜。京兆尹府门外,荣畜的尸体被放的发臭了,也不下葬,他们说要等朝廷给一个公道。”
林天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赵彭祖,堵住严延年。
“大表哥,你们忘了找一个人,一个对荣畜真正有情的人。”
☆、第43章 布局(二)
此时的京兆尹府,已经快被长安城的舆论逼上了梁山。
府外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居心叵测的荣畜友人暴尸栽赃。
朝堂上有魏相弹劾,紧跟着又有御史大夫、少府及其他官员的附本参奏。
赵广汉静静地坐在京兆尹府的大堂之上,他那方正的脸愈发方正,粗黑的眉毛拧在一处,阴沉的脸色,无一不在彰显着此人在重重压力之下,一触即怒的状态。
做官这么多年,今年是最窝囊的一年。
年初,家里的门客在长安东市上违法卖酒,被丞相府中的属吏赶走,门客告诉他是苏武的弟弟苏贤暗中到丞相府中举报。
本身长安东西两市就属于京兆尹管辖,自个并不像其他官员那般接受贿赂,家中又养了许多门客,便靠着职位之便在市场上卖酒来维持。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和其他人的违法乱纪行为来说,又是小巫见了大巫,却被丞相府搞了这么个大阵仗。
赵广汉折了面子,有些生气,命长安丞去追查苏贤有没有什么问题。
尉史禹得了赵广汉的暗示,弹劾苏贤作为骑士屯驻霸上,却不到屯所,也没有屯够足够的军需储备。
苏贤的父亲大怒,弹劾赵广汉,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又是魏相出面,命廷尉于定国审理此案。
廷尉于定国和魏相是过命的交情,尉史禹被判腰斩,赵广汉也落了个擅自斥责骑士缺乏军备的罪名,按律当斩。
皇帝下达了赦令,只降了一级秩俸,依旧做他的京兆尹。
荣畜的死,又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一次如果再闹大,失了圣心,说不定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折在这里。
丞相府针对京兆尹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御史大夫丙吉又是魏相的朋友,少府萧望之得过魏相的赏识,是皇帝信任的新宠。
这些人扭成一股绳,都想将他赵广汉踢下马去。若是皇帝再将这个案子丢到廷尉,于定国又是倒向魏相一侧的。
怎么看前程都是灰暗一片。
赵广汉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也咽不下这口气,便命手下的长安丞们去探查丞相府近日里可有什么违法的勾当,好做为反击的把柄。
一向英明神武、桀骜不驯的赵大人,最忍不下的便是被污蔑和攻击。
越急着翻牌,就越乱,这便是旁人进攻的最佳机会。
在暗中等待的严延年,终于等到了长安丞出来打探消息,便将丞相夫人伤人至死的消息放了出去。
鱼饵已经放下,赵广汉怎么会不咬钩?
赵广汉那颗高傲的头颅就在他严延年的铡刀之下。
耐不住心头的喜悦,严延年提笔给远在山阳看守废帝昌邑王的山阳太守张敞写信,张敞一直替皇帝看守着只登基了二十七天的废帝刘贺,迫切地想回到长安城,回到朝廷的中心、皇帝的身边,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张敞曾经在上奏报告昌邑王日常情况的折子中,传递他想回到皇帝身边效力的心意,但是皇帝一直没有回应。
严延年与张敞交情深厚,他觉得好友张敞取代赵广汉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在信中,严延年透露了目前赵广汉的危险形势,阐明长安城的治安需要像赵广汉这样的能吏,否则皇帝不会在上一次对赵广汉下了赦令,仅仅降级秩俸一级,原职使用。
若是赵广汉落马,那么在皇帝和丞相魏相眼中最合适做京兆尹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黄霸,一个是张敞。
严延年认为张敞应当这个时候写信给魏相,传达想攀附魏相的想法,他也会在魏相面前大力推举张敞。
只要魏相愿意出面推举,京兆尹这个位置非张敞莫属。
发出信之后,严延年便静静地等着下一波毁灭性的攻击,这才是赵广汉的灭顶之灾。此人的倒台将支撑着他和他的朋友爬上更高的位置。
赵广汉一心一意想要抓丞相府把柄的时候,赵彭祖和林天已经在敏行里找到了严延年的外室——栗氏。
栗氏只知道荣畜这一阵子有了麻烦,没能来看她,却不知道荣畜已死。
她前两日刚刚诞下一个小郎君,红扑扑的小脸,体型壮大。
林天见过妹妹和表弟刚生下来时的样子,他更加相信娇娥的话,栗氏是对荣畜真正有情的那个人,这个孩子是荣畜的,不会是严延年的。
荣畜没有家人,除了栗氏。
那些守在京兆尹府门外的人都是些游侠,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或者图财,或者就是图出一口气,将赵广汉拉下马来。
只有栗氏才是真正关心,但又无法出头的家人。
得知荣畜被毒死在京兆尹府,尸体发臭了还无法安葬时,栗氏的眼珠红了,晕死过去。
被赵彭祖掐醒人中苏醒过来的她,又接到了另外一击:荣畜是严延年告发的。
栗氏崩溃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从她那些颠三倒四、零零碎碎的话语中,两人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荣畜原先做游侠时,认识了严延年,后来荣畜因参与了两起绑架案,见主犯被擒,便打算逃走在外地呆个几年,等大赦令发出再回来。
可貌美娇柔的栗氏无人照料,荣畜又不能带着妻子逃难,便将妻子托付给了朋友严延年照料。
没料到几年后回来,栗氏已被逼做了严延年的外室。
荣畜大怒,他在扶风郡躲藏了几年,手中有着严延年在扶风郡平陵县做县令时贪人财物,将人全家整死的把柄。他和栗氏见面之后,两人商定,问严延年要五铢钱二十万,事成后带着这笔钱和栗氏远走高飞。
但栗氏意外有了身孕,只好一拖再拖,荣畜内心不忿,便一再问严延年要钱。
严延年不断被荣畜勒索,便起了杀心。
但荣畜却对栗氏说无须担心,严延年并不敢采取行动,长安的游侠都和荣畜是过得硬的友人,严延年请不动人来刺杀荣畜,也不会自己下手,出于自保,也不敢告发。
栗氏被逼成为外室之后,对严延年下了绝育药,这孩子是荣畜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严延年不知栗氏和荣畜恢复了来往,以为她早已经忘却了荣畜,安心做着外室,等着生了孩子,被抬进府中做官家小妾。
一直想着和荣畜团圆的栗氏,失去了最后的期望,颇有些要玉石俱焚的样子。
林天见了可怜,叮嘱栗氏要惦记着孩子,好好过活。
赵彭祖颓废的坐在一旁,荣畜已死,没有指控严延年的证据,原来的把柄全都不知道去了那里,严延年逃过了一劫。
而荣畜死了这件事,却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成了丞相府攻击父亲的最好把柄。
两个郎君商议了半天,没有头绪,决定将这事报告给赵大人。
赵广汉听了两人的话,半天没有言语,他是个在朝堂上打过滚的人,自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如同林天所说,严延年费这么大的劲,在京兆尹毒杀了荣畜,所图非同小可。
原本接到了长安丞收集到的丞相府的把柄,心情愉悦的赵广汉愉悦不起来了,若是这条消息是有心人策划,他岂不是死的很快。
赵广汉下令捕获荣畜,是听了赵彭祖的汇报,觉得荣畜被人告发这件事可大可小,先捕获来再慢慢取证,且看看举报之人和荣畜都有些什么动作。
没想到荣畜死了,连调查凶手的时间都没有,便上演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大戏,让他焦头烂额。
荣畜之死,不同于以往办理的案件,都有长安游侠和行里提供情报,有迹可循。此次下手之人是多年的官场老吏,做了长时间的营谋,事发突然,线索全都被剪断。
赵广汉现在已经知道凶手就是严延年,可也找不到证据来。况且丞相府已经展开了对京兆尹府的攻势,他却揪出凶手便是丞相府中的属吏,失了先机,可信度便打了折扣。
这严延年果然是个难对付的,不可小瞧。
赵广汉缓过神来,立即调集所有能够调集的力量,传下令去。
“全力看着严延年,追查他这几日都做了什么,一条一条,均不放过。”
“查一查,丞相府的消息是谁透露出来的?是否和严延年有关?”
两个时辰后,看到摆上案来的信息,以及那封尚未从长安城发出去的信简,赵广汉诡异的笑了。
他那粗大的手指,摩挲着丞相夫人的寿宴请柬上的金粉。
赵广汉决定携夫人和郎君一起出席。
☆、第44章 寿宴
在赵义的翘首企盼中,丞相夫人的寿宴终于来了。
头天晚上,林氏和娇娥两人精心准备了寿礼,也练习了相关的礼仪,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方才歇了下来。
第二日辰时时分,两人进过朝食,香汤沐浴,用丁香丸去了口气,又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在洛嬷嬷眼前又演习了一遍。
洛嬷嬷点头称是,林氏的一颗心方落进肚中。阿里和夏婆子也提前得了告诫,到了丞相府该如何自处。
赵义也梳洗打扮了一番,过来催母女二人,见她俩都打扮得端庄大方,满意地点了点头。
娇娥想借这丞相府的寿宴,介绍林氏绣纺,若是能说得动丞相夫人或者那个高官夫人去绣纺一看,或者随意那么一提,那林氏绣纺可不就在东三市里成了独一份?
表哥忙着钻营进官场,她就帮着林家赚钱,给表哥留一条后路。
洛嬷嬷一心想借着这次去丞相府,让娇娥生出那攀比的心来,便不会傻不溜丢的只惦记着林家大郎。
两人所想截然相反,却都对这寿宴期望甚高,只有林氏只想着如何不出错。
尚德里离丞相府并不远,他们到的时候,丞相府的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堵得不成样子。
一辆辆马车都要缓行至府门前,放下主人,再从另一侧缓缓驰出,丞相府附近已经没有马车可以停靠的地方,只有到别处找位置驻扎。
光是排队到府门前都用了小半个时辰,娇娥有些着急,林氏淡淡地坐在一侧,并不多言。
赵义见女儿忍不住要撑开帘子偷瞧,急忙喝止:“娇娥,这里是众多贵人云集的地方,你千万不要乱动,免得被人看了去,要说不端庄的,看看你阿母。”,边说还讨好地看了林氏一眼。
娇娥对着阿父伸了下舌头,又乖乖坐好。
林氏在一旁见他父女二人如此这般,也撑不住笑了。
赵义则一直都很开心,想着今日丞相夫人的寿宴过了,将会有一场好戏上演,而且……而且,林氏也没有再拒绝他日日宿在一处的理由了。
终于等到了府门口,赵义下了马车,殷勤备至地扶着林氏和女儿下车。一抬头,正瞧见严家的马车也跟在后面。
赵义淡淡地和严延年打了个招呼,他近来听侄儿林天隔三差五带回来的消息,对严延年的算计之深、之狠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这种人一定不能得罪,赵义提醒自己,心中再恨,也得在场面上过得去,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赵义和严延年去了外院。
女眷们一同被门外站着的婆子,引进了内宅。
阿里和夏婆子在娇娥身后捧着寿礼,眼睛都看花了。
丞相府里光是木制的五重高楼便有三四座,楼与楼之间相距甚远,中有飞廊连接,从地面上望去,能看见飞廊之上人来人往,衣诀飘飘。
建楼的柱子两人合抱都抱不拢,全都漆着朱漆,楼下汉白玉的台阶,磨得发亮。
阿里和夏婆子不由得噤声,越发胆怯起来,生怕走错说错,让人小瞧了去。
林氏和娇娥也是首次来到这么大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