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林家绣纺这次翻了身,何尝不能利用前世的消息,大赚几笔,买地种田,转为耕读之家呢。
林天才十四岁的年纪,和赵彭祖站在一处,要矮近一个头,又没有赵彭祖那么粗壮,却要跟着他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太阳下暴晒,在行里里穿行,若是一直没有上升的机会怎么办?
这么重大的事情,林天连个声都不吭,每隔几天来找自己,总是若无其事的瞒着。娇娥心里一直憋屈着,等把李梅的事处理完了,表完了支持大表哥的立场,可这心头火也就拱起来了。
林天和广哥在院子里玩,并不来哄她,娇娥狠的牙痒痒,也不愿意去找他俩。
夏婆子跟着进来,见两人没有凑在一起,虽然奇怪,却也松了一口气。
夕食时分,兴哥叫僮奴带了话来,夏侯胜和萧望之突发兴致要在太学讲经,今晚便不能回来了。
林氏已二旬有余未见大郎,不免有些伤感。
赵义则很高兴,夏侯尚擅长讲《尚书》及《洪范五行传》,是出了名的经术之士。萧望之则是开国丞相萧何的六世孙,是有名的大儒,曾经师从夏侯胜学过《论语》和《礼服》。两位大儒同台论经,实在是难得的好机会。
案几方才摆好,林晖便带着林立来了,王氏又如往日一般,声称不舒服,玉瑶留在母亲身边侍候着。
其实大家都知道,王氏不愿意来,但依然就此事往来问候了几句。
娇娥想慢慢扭转舅母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她笑着对阿母道:“玉瑶陪着舅母在家,不如送一席席面过去。这样也等于表妹和舅母在家里和我们一起贺寿来着。”
林晖眼睛亮了一下,笑眯眯地看着外甥女,很是安慰。
赵义道:“娇娥说的甚是。”,便命阿里准备一桌上好的席面送去。
那边接了席面,也不得不送了些新鲜的水果和薄酒来加席。
这番周转,总算是让两边都有了面子和里子。
林立偷偷对林天道:“今天阿父还说,那看门的苍头恭谨的很,想来姑姑最近在赵家得势了,娇娥真本事,若是玉瑶能像她一半,嫁到哪里都不愁了。”
斜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林天把玩着酒盏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夸表妹呗。”,林立讨了个没趣,酸酸地道。
表妹自小娇气,林立比娇娥大不了多少,一直觉得表妹麻烦,不讨喜,总玩不到一处。几个孩子在一处,只有林天总是处处顺着娇娥,就算后来有了玉瑶这个妹妹,也还是对表妹最上心。
林立实在是瞧不出娇娥有那里好来,除了相貌,但也不得不承认,近来表妹的确是变了不少。
“表妹自然那里都好,还需要你说。”,给了林立一个白眼,林天偷偷地看了看娇娥。
这次家宴坐席并没有设中位,而是两家各占一列对坐。林天没有机会和娇娥搭话,只能看着。
侍女摆上了油炸知了,娇娥有些惊喜地道:“这是什么时候粘的知了?”
“姐姐,这是我和大表哥下午在院子里粘的。”,广哥立刻跳出来表功。
原来大表哥和广哥在庭院里忙着粘知了,娇娥原本的不悦,又消失了,心里面有些甜又有些酸。
她悄悄地掀起眼帘,朝大表哥瞟去,林天也正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神碰触了一下,便连忙闪开。
“广哥原来没有睡觉就去做这个了啊,真乖。”,娇娥脸有些红,转过头来,夸着广哥。
林天低下头去,端起酒盏就喝了一口,然后便咳个不停,原来竟是心慌,拿错了醋盏。
正在说话的三个大人转过头来看着林天,他腼腆地低下头。
林立在一旁捂着嘴笑个不停。
“大表哥,喝点水吧。”,广哥捧着一碗水走了过来。
接过水来冲了冲嗓子,林天顿觉舒服不少。
广哥笑嘻嘻地回到姐姐身边,娇娥又往这里看了一眼。
林天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了自个的眼睛,但唇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腮边的酒窝浅浅地窝了进去。
林晖全然没有注意到大郎的动作,他被妹夫的殷勤备至给搞的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一扫往日的傲慢和戒备,赵义今日对林晖热情的紧,笑着劝酒又劝菜,说些衙门里的琐事,又问东三市的各种轶事。
见夫君如此对待自己的大哥,林氏自然也分外开心,陪着两人说话。言谈之中,赵义和林氏之间的亲昵,自自然然地流露了出来。
林晖的心中七上八下的,妹子和妹夫这般正是他一直期望的,但这个大反转,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又害怕赵义那一天一翻脸,又变了回去。
他到没有什么,只是怕妹子难过。
看林氏笑的甜美,整个人的气色和打扮都比以前舒展柔美了不少,也许真的是妹夫转了性子。
林晖又端起了酒觥来敬赵义,两人痛饮了几觥,赵义抚掌道:“舅哥,今日真是痛快。”
“东市长丞给我说,已经把商户都约好了,只待绣纺把时间定下来,便能下帖子了。”
“严家今日,哈哈……那严延年的脸色真难看……舅哥,你没有看到,哈哈。”
“还有啊,大侄子今日表现的真好,舅哥,你的大郎真不错,生的好。”
林氏看看他已经有些醉意,便拦住他又端起酒觥的手,嗔道:“别喝了,和哥哥好好说会话罢。”
“好……夫人说得对,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喝了。”,赵义从善如流。
“天哥想进京兆尹,问我要保荐,缠了几日,我今日考他,他当众表现的很出色。比起丞相府里做差事做老了的府吏,也一点都不逊色。”
赵义夸奖着林天,林晖的眼角却跳了又跳,这是怎么回事?林氏也甚是惊讶,白日里赵义卖的关子,原来是这事。
娇娥有些着急,连连给大表哥使着眼色。林天连忙离席,跪在父亲身边,道:“阿父,我近来和京兆尹的二郎走的近,经常在一起玩耍,他告我京兆尹还缺一些巡视行里的里令,都是各府府吏家的儿郎,我家不是官身,需要官吏的保荐,便求了姑父。”
当着赵家人,林晖不想给儿子没脸,便没有应声。
林天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妥当,这么大的事不该瞒着父母,他抬了头,哀求地看着父亲道:“儿子一直没有给父亲讲,便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成事。”
“姑父一开始并不同意,儿子以为……”
谁会料到,原本一直不同意的姑父,这会喝多了,又在席上直接对阿父说了出来。
林天对姑父真有种无力之感。
赵义接过话来,道:“舅哥,天哥的确能吃这碗饭,之前不答应,是怕天哥不熟悉官吏人家的做派,进去了吃亏,白瞎了功夫。他今日的表现,让我改变了主意。舅哥,你若是同意,我便立刻给天哥保荐。”
☆、第41章 荣畜之死
林天多年后每每回忆起那一夜,都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形容。
林晖听了妹夫的话,抚掌哈哈大笑,接着连连灌了赵义几觥酒,让林氏扶着上楼歇着去了。
转身便冷下脸来,拎着提心吊胆的林天回了家,吊在树上,拿出荆条一顿好打。
林天的双手被绑在一处,要踮起脚尖来,才能挨着地。
那晃晃悠悠的感觉真不好受,更何况还有小指头粗的荆条往身上招呼。
有了对比才知道,阿母每次下手是留了情的,也许阿母是盼着他有朝一日能醒悟,再也不去找娇娥,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阿父这般……
林天一边哎呦呦地叫着,一边想今夜的月亮都看了去,他林天为了表妹可真的是豁了出去啦,一片诚心,日月可鉴,各路神明一定要成全。
看林天只是叫唤,但并不求饶和认错,林晖有些生气,又命人抬了水来,将荆条浸在水里,又拿出来一通抽打。
王氏颤颤巍巍地出来,道:“这又是为何?”
“这小畜生,竟然背着我自作主张,瞒住我们,已经连着多日没有去小学读书,缠着他姑父要保荐,去做什么里令。”,林晖头也不回答道。
“哎……”,王氏看儿子被打的遍体是伤,心里抽疼,劝道:“你只不许他去便是。”
“慈母多败儿,你看你养出的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都敢背着老子决定前途了。”,林晖生气,说的重了些。
王氏的脸猛地落下来,道:“你瞧不上我,另寻别人去,可惜别人也是捡着高枝嫁。我的儿子不想做商户,又怎么了?”
“你……”,林晖说不出话来,气呼呼地加重了力度。
林天暗暗叫苦,父母两个的争执,只会叫阿父打的更重。他并不求饶,只将头垂下,阿父打一顿,目的便是叫他放弃,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不是谁都有机会认识京兆尹家的二郎君,也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进京兆尹府。也许里令这个位置在旁人看来过于低微,但是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能够进去就意味着有了将来。
如果不去试一试,他不甘心。
见林天倔犟,林晖虽然心疼,却又更加生气。
大郎此举是为了什么,林晖知道的清楚,他有些恨大郎为何要有这般的奢望,这时走错了,今后还怎么回头。
小吏的名声是比商户好,可是小吏的秩俸低下,常常连自己都养不活,很多人连娶妻的聘礼都凑不够。
林家没有那个底蕴能支撑大郎往上走,这必然是一条艰辛的路。
与其叫他将来后悔,不如现在将他打醒。
林晖打着打着也有些心疼,那荆条不由得就落得慢了、落得轻了。
看看林天被打的说不出来话,站在一旁的王氏再也忍不住,扑在儿子身上,喊道:“你若再打,连我也打了去,大不了我们娘两死在一处。你就眼不见为净了。”
林玉瑶也扑过来,抱着林晖的腿道:“阿父,饶了哥哥这一遭吧,哥哥都被打成这样了。玉瑶求求阿父,若是哥哥还不学好,你打女儿便是。”
玉瑶最喜欢大哥,说着眼泪便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气的丢下荆条,林晖跺了跺脚道:“罢了,逆子,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将来不要后悔,给你讲了无数遍,不要想着去摘天上的月亮,你偏偏不信邪。日后有你受苦的时候。”
林天被放下来的时候,还忍着痛哄着阿母和玉瑶:“没事,没事,其实阿父没有怎么使劲。”
听了这话,王氏哭的更伤心了,道:“你们父子两个,个个如此。随你去吧。”
也不再管他,扶着玉瑶回屋自个伤心去了。
林立搀扶着大哥,郁郁地道:“大哥,以后若是表妹负你,你后不后悔?”
“只要娇娥眼下心里有我便够了,我还能求什么?娇娥的婚姻大事,她自己又拿不了主意。我不会怪她的,只会怪自己没本事。”
“你真是被灌了*药了。”,林立跺了跺脚,林天被扯了扯,咧嘴道:“轻点啊,疼死了。”
望着天上的月亮,林天喃喃道:“娇娥若是能嫁给我,我愿意挖心挖肺对她好一辈子,现在放着机会不试一试,我会后悔一辈子。”
林晖背着手,黑着灯,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心绪难平。
一向听话的大郎,竟然为了外甥女做到了这一步。
到底是比自个强些。
半夜,林天开始发烧,有些昏沉。
他感觉到有人不断地用凉帕子在额头上贴着,又有哭泣声,但眼皮却很重,怎么也睁不开。他想说,别哭了,我就是有点累,有点疼,睡睡就好了。
清晨,林天饿醒了,他听旁边有人在小声啜涕,勉力睁开眼。
只见娇娥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只帕子,捂着嘴憋着小声地哭。
“娇娥……”,林天有些怜惜,娇娥连哭都不敢大声,不知怎么得了信来找他了。
“大表哥,你醒了?”,娇娥见他醒了,连忙凑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喜地道:“烧退了啊,大表哥。”
林天轻轻抬了抬身子,扯到伤口,疼得厉害,脸上一阵抽搐。
“别动啊,你要做什么?”,娇娥连忙扶着他。
少女淡淡的馨香钻进了林天的鼻中,这么近地挨着娇娥,能看到她耳边的小痣,脸上一层浅浅的绒毛,以及那一双红肿的眼睛。
“你哭什么啊,傻子,我骗阿父的,打的又不重。”
“你还说,你这个混蛋,为什么非要一心去京兆尹。我早都说了,怎么样都是站在你那一边的。”,娇娥气呼呼的,大表哥为何就不懂她的心呢?
“娇娥,你还小,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林天叹口气。
林立昨天问的话,他何尝没有想过,所以他才一定要去试一试。
“我才不小。”,娇娥心道,我前世比你现在大多了。
外面林立咳嗽了一声,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