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要不,您试试,试过了就知道这话准没错。“
这几句字迹微斜,仔细一看,笔画隐隐有些不稳。
“少主,忍字头上一把刀,伤心更伤身,该不忍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忍啊。”
夜景阑静静地看着纸上的文字,眼中漾着细碎的月光。
今日在街头,她笑的很甜,像极了轻软的绵糖,好让他垂涎。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嗜甜,喜欢到忍不住轻舔。
想到这,夜景阑薄薄的唇角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当然忍不住也决不能猴急地推倒,嗯,我是说推倒也是一门艺术。为此老宋我厚颜请教了几位情场浪子,特别为少主拟下了几个妙招……”
他双眸清明,快速掠过剩下的几页,看样子并没有上心。
“叩叩叩。”门响。
“少主,是我。”说着推门而入。
宋小二看着案前坐姿如松的少主,再看了看案上那叠厚厚信稿,暗叹道:“不愧是家书,家书啊。”
夜景阑淡瞟一眼,起身走入卧房。
“啊,少主,宅子的事情办妥了。”嘿嘿,他就说么,银子底下哪有不低头的,阵前碉堡他算是给少主抢下了。
夜景阑轻轻颔首:“准备一架马车。”
“马车?”宋小二诧异地出声,少主可从来不用马车啊。
“不要太大。”夜景阑散开束发,转身的瞬间唇线隐隐上扬,“够两个人就好。”
“喔。”小二长吁一声,“明天我就去办,少主早些歇息。”
他挪着步子细细琢磨。忽地抚额低笑。少主一定是吃醋了,今天小姐笑的那么“惊心动魄”,少主一定是想用马车把她藏起来啊。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少主这么霸道。
任少主不动声色,也逃不过他宋小二的金睛火眼!
就在宋宝言合上门的瞬间,一张纸自厚厚的家书上飘下。
“第三招,擅用马车,车帘之后无须再忍……”
……
几日后,天宝阁的伙房里。
“听说,眠州定侯和丰侍郎当街打啵了?”
“什么听说,老娘可是亲眼看到的!”
“唉?孟大娘你看到的?”
“可不是,那天老娘去街口磨刀,回来的路上看到丰大人回头那么一笑。”粗壮的婆娘用围裙拭了拭手,“哎唷我的娘喂,笑的老娘当下就傻了奇书网,手中的刀不知不觉就飞了出去。”
“飞了出去?砍死人了?”帮佣的丫头惊叫。
“蠢丫头,要砍死了人老娘还能在这跟你说话么。”孟大娘点了点那姑娘的额头,“结果定侯一把将丰侍郎拉了过来,然后……”
跑堂的刚走进厨房,就听到女人们一片惊叫。
“啊!真的啊!”
“两个大男人唉!”
“而且是两个俊美的好郎君,唉……”
一片哀叹中,只听一女坚定说道:“龙阳又如何,他们一定像戏文里说的那样两情相悦!”
“呸!”跑堂的啐了一口,“还两情相悦,二妞你傻了吧。”
“你才傻了!”
“我告诉你,丰侍郎绝对是被逼的。”跑堂的昂起下巴,笃定说道。
“吹吧,吹吧,抡圆了吹。”
“吹?!”跑堂的吊起眼眉,蹭地窜到桌上,“老子是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八卦女抖擞了精神,期盼地仰视。
“是啊,那天晚上我去地字雅间送菜,结果看到丰侍郎和一个姑娘搂在一起。那个姑娘哭得叫一个伤心喔,丰侍郎一脸温柔地摸着她,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小情人儿啊。”
“那和定侯……”
“是被逼的吧。”
“棒打鸳鸯。”
“丰侍郎好可怜啊。”
三人成虎,没几天云都最大的“老虎”出世了,百姓们众口一词为街头龙阳做了注解:
眠州定侯觊觎丰侍郎美貌,不惜强取豪夺、棒打鸳鸯,意欲对丰侍郎行使不道德之事。而后青王助纣为虐,威逼丰侍郎出卖肉体,以换取两地和平。
呜呼,哀哉。
第三卷 青空万仞 第27章 一世情缘付流沙
第三卷青空万仞第27章一世情缘付流沙
这一夜,北风呼啸。
绣阁里铺天盖地的红,触目惊心的红,灼灼刺眼的红,红的却不见半分喜气。
“罗衣。”轻轻一声,细若游丝。
“嗯?”正清点妆奁的丫头低低应着。
“你跟了我几年了?”听似漫不经心地一问。
“奴婢八岁进府后就一直跟着小姐了。”罗衣合上樟木箱子,微微侧头,“算来,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啊。”颇为感慨的叹息,“你道,这些年我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
罗衣纤身一滞,抬首看向桌案。
颤动的烛火映出那张无垢雪颜,在沉暗的夜色中竟透出诡魅的惨白,白的好似八年前那个被家人视为阴寒难近的幽灵。因为就在几天前,那抹被江东烟雨染就的娇艳,如花一般刹那凋零。
“是……”罗衣不忍地顿了顿,而后含蓄答道,“是夫人去后的第二年。”
一室无声,烛火越发的颤了,地上的剪影残了、破了,最终碎了。罗衣微拢眉再看去,却见一页薄纸覆在喜烛上。微黄的光映的纸张有些通透,隐隐可见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
“小姐!”
橙色的淡焰自纸边蔓延,蚕食着点点墨痕。那双杏眼倒映着光亮,耀出颤颤痛色。
烧吧,烧吧,就让一切在今夜燃尽。
火焰如潮水般弥漫,浅黄的宣纸扭曲着、蜷缩着,化为漆黑的灰烬,轻旋在冷冷的冬夜,浸没在董慧如黑亮的发间。
丽眸中映出的是绝望,更是眷恋。
一张、一张、又一张,昔日视若珍宝的《流照集》被无情撕下,成为祝融的祭品,浮散于冰冷的地面。
“小……姐……”罗衣喏喏出声,心酸地看着那张被火光薰热的酡颜。
刹那间她心神恍惚,只觉横在她们之间的不是暗夜,而是人鬼两域的鸿界。
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罗衣不住摇首,再定睛,眼前却又产生怵人的幻象。佳人苍白的近乎透明,她嘴角弯起的弧度轻薄的惊心,整个人仿佛融于漆漆夜影,似要随风散去。
“小姐!”罗衣试图用叫声冲淡恐怖的幻象,充实虚无的夜景。
“嗯?”董慧如无心地应着,从怀里取出那方男帕。白皙的指尖不住摩挲,不舍之情笼于眉梢。
罗衣撇过眼,咬唇怂恿:“烧了吧,小姐。”
杏眸瞬间黯淡,董慧如抬起皓腕,极慢极慢地移动着。
轻烟薰黄了帕角,火苗舞动得妖娆。
……
天边染就一抹橘色,微熹的晨光静静宣泄,垂檐的冰柱晶莹中透出几分淡萱。
“天重腊月八,东方浴初霞。”
如白雪般清朗的男声打破了薄浅的晨雾,在漫天喜红的左相府外飘荡。
“阿母笑开容,好媪贴蕊花。”
喜娘们笑闹成团,偷瞥向门缝。
“执雁催妆的就是那位吧。”
“啧,不像啊,哪里像传言中的貌美如花?”
“念诗的就是被定侯强取豪夺的丰侍郎?”
“引娥下凤台,携手共天下。”
听久了,却觉得这声音清中带柔,如初春的山泉般浅澈轻漫,让人不禁浅醉。
不得不承认,是这一缕柔声软化了催妆诗里的坚硬与霸气,这样稍稍可以入耳吧。罗衣暗忖着,转眸瞧向身边的新娘。但为何那繁复红艳的嫁衣透出的不是喜气,而是令人心酸的戚戚?
“借问妆成否?早入帝王家。”
这句刚落,罗衣就听到飘渺而又决绝的一记冷哼,而她几乎可以想见这障面下勾起讥诮弧度的两瓣红唇。
“吉时已到,恭送小姐出阁!”
一声唱和,红门徐启。
“慧如。”双眼红肿的左相夫人依依不舍地拉住新嫁娘,“你记住,嫁过去的不是董慧如,而是董家三小姐。”低低咬音,不似耳语,更似警告,听得陪嫁的罗衣不禁寒心。
二夫人,您这样让小姐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不过,小姐对这样凉薄功利的亲情早就木然了吧,那就让她替小姐痛吧。
罗衣垂首掩去眸中的哀伤,扶住那瘦绿消红的纤身。她略带薄茧的指轻触那不再平滑的柔掌,心头不住抽颤。
小姐还是忘不掉啊,不惜舍身扑灭帕子上的明火。即使深受情伤,却倾心难忘。
一跨高门去,谷豆落如雨。
二跨别双亲,再非董门女。
身后是二娘哭的宛如唱词,听起来很真。不过,只是听起来罢了。
胭脂红唇勾出一丝冷笑,慧娘毫不留恋地举步离去。
红障下,她只能看到眼前很狭小的天地,狭小的仅见一片片随风欲起的衣襟,狭小的仅见一缕黯淡的晨曦。
一双喜靴卷着尘,盛气凌人地冲入眼帘。
“啪!”一记响鞭,抽在她脚前。
鞭下之威,以夫为纲,此为婚礼也。
她屈身一礼:“妾身受教了。”
沙哑的回应让人以为是哭嫁所至,众人即便误解,又有何关系?
她哭的是心,不是目,她哑的是情,不是音。没人懂,又有何关系?
她想离开的是董门,想嫁的却不是侯府,天大地大她无处可去,又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她冷然地看着她所谓的夫转身离去,冷然地看着另一双稍显秀气的冬靴落入眼际。
是执雁的礼官吧,她撇过眼,金莲绣鞋踏上喜凳。
“清弦即抑,繁音乃扬。”
极之悦耳的低吟,让她产生了刹那迷惑,是劝嫁的新曲么?
倾身入车的瞬间,但听清声飘逸。
“缘起则生,缘尽则灭。”
略带轻叹的吟诵如九天梵音,丝丝没入耳际,却难入她心。
清弦即抑,繁音乃扬?
她宁要清弦,不慕繁音。
缘起则生,缘尽则灭?
她也曾想断情,可是、可是……
她翻过掌,睇着被灼伤的皮肉,早已干涸的眼中又重新浮起雾气。
可是忘不掉啊……
轩车迟迟,载荣载归。
人人都说她嫁的好,却无人明白这一切并非她想要。
亲情早在娘亲去世的那年死去,而仅存的暗恋也于日前化为泡影。
她颤巍巍地取出剩下的那截断帕,心如刀绞。
可是,即便此身茕茕,即便此心戚戚,她也绝不会随波逐流、任人鱼肉。
丽眸闪过狠色,她决绝地拔下一根金簪。
宁做竹下孤野魂,不恋苍木叶蓁蓁。
感到腕间汩汩涌出的液体,她惬意地勾起红唇,原来她的血是温的啊。
嗯,果然是温的,是因为心中住着那个人吧。
她看着手中的残帕,目流柔情。
人道,魂过奈何桥断缘处,每走一步,便忘却阳间一份情。元仲啊,慧如会望断前缘,却不会忘了你,因为此情入魂、再难淡去。
人道,轻贱性命者过鬼门,锁入第六殿枉死城,直至阳寿期满方能再入轮回。元仲啊,你可知慧如宁愿受尽几十年刑狱,也不愿喝下那孟婆汤,生生将你从魂中剥离。
伴着震天的喜乐,热液倾泻,流逝的生气模糊了她的眼帘。触感渐渐丧失,她凭着执念握紧右拳,将残帕拢于指间。
叮叮……
那是谁的铃?
“来人可是董慧如?”
她看不清,眼前一片雾茫茫。
“生于天重六年丑月丁酉亥时三刻,殁于天重二十三年腊八辰时初刻,董氏慧如?”
原来是来拘魂的鬼差啊,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正是。”
“上路吧。”
她拨不开浓雾,却感到胸前一阵抽痛。
原来是索魂链,她果然已经死了,真好,真好。
“哎!”前头幽幽一声叹息,“人道轮转数千载,世世为情轻性命,那一世终是伤了魂、残了魄么?”
她微怔,这说的是谁?
“可知最伤的人是幻海龙王,而不是你啊,南枝。”
南枝,难织,旧梦难织,原来最痛的是第一世。
“哎,龙王又历经了一次锥心之痛,阳间的天要变了……”
天变了……
上一瞬还冬阳暖照,此刻却漫天阴霾。
叮、叮……
这是?
幽幽铃音穿透了激昂的喜乐,似有似无地缠绕在我的耳边。
叮、叮……
风过也,吹远了柔曼的南音。
一声声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好似引魂的鬼铃。
我心神不宁地骑在马上,楞楞地看着手中被吹弯的雁羽。
腊月初八,二美花嫁。吹箫引凤,一世荣华。
艳艳红妆铺长街,翘首夹道窥红颜。
这是何等的荣光,却散发出隐隐的不祥。
今日我随烈侯迎新妇,执雁催妆一步步,恁左相府红灯高挂、倾家举财斗容府,嫁娘董氏却未显半分喜气。
不,准确地说,是未显半分生气。
在她临去登车的刹那,我不禁脱口,用传音术将那缘缘箴言送上,只盼她能敞开心房。
可,我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美好而又不现实的希望。其实早在目睹她以死相抵十二殿下孟浪的那刻,早在亲闻她抛下矜持倾诉衷肠那夜,我就明白董家慧娘其人、其性、其量。
思及此,我惴惴望向前方珠顶雀檐的宝车,默默祈祷。
但愿,是我看错了,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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