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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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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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淡浓拨开脸上的长发,微眯眼睛,“怎麽了?”

“没事。”他揽着妻子,轻抚着她的背脊,“没事,你睡吧。”

“箫。”藕臂挂上他的颈脖,怀中淡淡的乳香让他觉得很安心,“还在担心妹妹么?”

“嗯。”他低下头,埋入她的秀发。

“我就知道…”淡浓叹了口气,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在那道疤痕上游移,“自妹妹回到相府,你就没睡过好觉。”

他揽住她的腰,感受着她腹中的胎动:“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有。”她回抱心爱的丈夫,“箫。”

“嗯?”

“不用担心,相府的左邻右舍都不是寻常人,妹妹很安全。”

“哼。”韩月杀自发间抬首,深邃的眸子闪过异采,“那样才不安全。”

在他看来,不论是殿下还是定侯,都配不上他家卿卿。他家卿卿啊,自小就是个敏慧贴心的好姑娘。

“你呀。”淡浓轻捶着他坚硬的胸膛,“怪不得外面传闻,韩家大小姐之所以极少露面,原因是有个恋妹如痴的哥哥。”

“瞎说。”他轻斥,羞恼的口吻引得她又是一阵笑。

半晌,只听他一声轻喟:“记得卿卿出生不久后,老家来了个懂风水的叔伯。他瞧着将军府连连称赞,说我们家两代之中必有两将一相一后,有冲天的贵气。”

“两将是公公还有你。”淡浓玩着他的鬓发,懒懒出声,“一相自然是妹妹,一后?”语落,她只觉身前这人微微僵硬。不提旁支,韩氏主脉此代仅剩两人,那自然是……

哎,情债啊,她暗自叹息。

“我不会让家人再受委屈。”他语调定定,“这个相位不要也罢,卿卿必须离开朝堂,必须。”

“嗯,九殿下不是答应了么,且宽心吧。”十指轻压在他的发间,淡浓轻轻使力,“放松,箫,放松。”

他舒服地咕哝着,贴近她的颊面。慢慢地,大掌捂住她的双耳,隐约间只听一声低语:“淡浓,我…你。”

纤身一颤,她掀开耳上的覆盖:“你说什么?”满满地期待,抑制不住地欣喜,“再说一遍。”

“睡觉。”

“不是这句。”她轻掐他的铁臂。

“睡觉。”他的声音染着异样,不容拒绝地勾紧爱妻。

“可恶……”她埋怨着,忽感相贴的颊面像燃起了火,温热的肤觉延绵至她的心底。这个害羞的男人啊,还要多久他才能说出那句语呢?

她静静地期盼着,嘴角弯弯扬起。

妹妹啊,你同定侯也会如此幸福,一定。

合上眼,她陪他一同入梦,相和的呼吸画出一室静寂……

……

今宵无月,东风吹落花雨。

灯下,凌翼然垂眸想着,桃花目微凝。

自他十六岁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精准。而青国的御座只是第一步,他轻抬下颚,正对那幅坤舆图,迷离美目盛满霸气。

青国地处神鲲东陆,西临虎狼之雍,北接悍勇之翼。而后,俊眸盯上当中一块弹丸之地。

对了,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眠州。

思及此,心情莫名地坏起来。他放下笔,对着烛火慵懒托腮。

他答应过那个姑娘,五年后给她一个再无战火的八月初八,现在是时候布局了。

远交近攻,步步蚕食荆土,牢牢控制翼国,然后……

锐眸似利箭,直插向狭长的陈雍。明王啊,五明谷败军藏匿之后,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陈炜,虽达到了目的,可眼光还是短了些。

黑瞳染着讥诮,眸光徐徐上移。

陈绍,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那个循规蹈矩、尊长守礼的书呆子梁王,平生最恨坏乱纲常之徒,而你杀兄弑侄恰恰犯了他最大的忌讳。到时候,梁国非但不会救你,反而会和我国站在一起,本殿几乎可以预见你的死期了。

清风徐来,跳跃的烛火在他的俊颜上织出诡谲的阴影,他无意摩挲着腰间的玉石,指腹间尽是细滑凉意。

如今,傀儡元腾飞在荆国翻云覆雨。建州会盟之时,翼王为求颜面怒杀李显,而后经由他暗示,翼国那个影子储君阎建德趁机与李家交好,经营到现在已是今非昔比。

雪中送炭也要送到家,凌翼然兀自笑起。这不,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父王答应了阎建德的求亲,同意将王十九女、小十二的亲妹嫁去。如此一来,即便上官无艳怀上了孩子又怎样?七哥啊七哥,你难道忘了翼王阎镇已经老了么?

一双俊眸深不见底,带着令人生惧的寒意。

十多年前你想毁了本殿,十多年后你又故技重施算计上卿卿。凌彻然,你果然活腻了。

他不怒反笑,幽幽拿起毛笔。

让本殿好好想想,是先断你的左膀还是右臂?抑或是放三哥出来,连同二哥一起清算你们的过去?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挂心。

酣饱的笔尖噙着一滴墨,久久不愿滴下。

今日未待他开口,父王就点了卿卿作为使臣,送十九妹风光北嫁,这是巧合还是……

他横着笔轻敲桌案,微黄的纸上绽开一朵朵墨花。

细想去,父王看来的眼神别有深意,难道是露馅了?

他凌翼然向来自负,偏偏一沾上卿卿,就不免怀疑自己。

照着他先前的计划,卿卿入朝半年为寒族打开新的格局,然后诈死遁隐,此番送嫁正是金蝉脱壳的好时机。若父王是知情而为、有意放过她,那只能说明一点。

相较于左相,卿卿在父王心中还有更重要的定位,而且与他不谋而合。

凌翼然笑若熏风,双眸为橘光迷醉。

“主上。”低沉的男声随风而至。

他心神遽敛,正身而坐:“如何?”

“七殿下打算在镜峡下手。”

闻言,他秉烛走到墙边,目光锁在青翼交界处。这里,他轻点图上。

镜峡天险,又为水路北上的必经之地。若在此处动手,不但可以除去卿卿、破坏和亲,而且还能假托赤江夏汛,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七哥果然够老辣。

“成璧。”他轻唤。

“属下在。”

“从门里调几个高手随行护卫。”他缓步走着,鸦色长发在风中轻轻拂动。

“是,属下定会亲力亲为,决不让……”

“成璧。”他停下脚步,淡声道,“还有任务非你不可。”

“主上!”

桃花美目兀地虚起,精光透过窗缝径直落在那人腰间的络子上:“你这么想去,为的是谁?”

一句话将林成璧击得无所遁形,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语。

“是朱雀呢。”凌翼然移到窗边,幽蒙的眼潭划过一丝波纹,“还是祥瑞公主?”

“主上……”

“怎么?你以为能瞒住本殿?”他眄睨窗下,眼波如这无边暗夜渺然蔓延,“十九妹将那块玉宝贝似的挂在腰间,本殿要还看不出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林成璧眉心微拢,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你是想问本殿,为何明知此事还派你进宫办差?”

“主上英明……”

“成璧。”凌翼然放缓语调,轻问,“你跟着本殿几年了?”

“已有十四个春秋。”

凌翼然推开窗,肃肃地望着那张颓丧的脸:“你的忠心本殿看在眼里,自然也会为你打算。你摆出那种表情做什么?难道在你心中,本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属下不敢。”

“哼。”凌翼然不悦地出声,“十九妹此次非嫁不可,作为王女这是她应尽的义务。”而且作为十二弟的胞妹,也更容易控制。他说一半藏一半,不该让人知道的绝不多言半句,“若不是本殿看得清楚,还真会以为你迷恋祥瑞。”

嗯?林成璧不明所以地仰望,眼中满是疑惑。

“不明白就慢慢想。”凌翼然斜眼一挑,哂笑道,“待本殿拿下翼国,到那时你若还能露出这般表情,本殿就将祥瑞嫁给你。”

“主上……”闻言,林成璧很是感动。

“好了,你去安排人手吧。”凌翼然关上木窗,眉间藏着一丝狠绝,“别忘了叮嘱护卫,虽然这次是顺水推舟地让左相诈死,但卿卿要有丝毫损伤,就让他们用命来抵吧。”

“是。”窗上的影子慢慢褪去。

凌翼然半转身,虚眸望向图上眠州。

定侯,就算你跟去又如何?到最后她还是会回来,谁要她是一个傻姑娘呢。

不知何时,那颗红豆已在心底悄然发芽,无声无响地茁壮成了大树。今宵他枕着满枝浓荫,于夜深时如痴如醉地想她。想到情难自抑,想到心跳如鼓,想到他难以入眠。

俊眸闪动着骇人的情意,紧握的右拳爆出青筋。

快来吧,卿卿,快来吧。他,都快等不及了。

……

四月的风浅浅吹过,吹响了流水,吹暖了夏阳,吹得满园牡丹香。

细白的手抚着前额,眼前渐渐清明。原来是梦啊,害的她真以为自己兽性大发将那人生吞活剥了去。她抱紧薄被,心头涌动的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

雪青色的床幔轻轻拂动,漾出风之流韵。她暗叹一声,望向幔外忙碌的人影:“艳秋。”

暗蓝色的纤影微地一滞:“大人,您醒了。”

“嗯。”她抚开颊上的长发,懒道,“我睡了多久?”

“足足三天四夜。”

“啊……”怪不得她差点将虚幻当成现实,原是睡了这么久,也梦了这么久。想到这,清美的容颜染上一抹胭脂,她羞赧垂首,心虚地转移话题:“这几日可有异动?”

“昨日宫里送来了诏书,王上命大人为护送祥瑞公主远嫁,以促青翼两国之谊。”

“哎?”她撑手坐起,喃喃自语,“原先定的人不是我啊。”

艳秋停了一会,又道:“九殿下说了,这是大人恢复真身的大好时机。”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原是允之暗中斡旋。是该走了,那日王的话犹在耳边,让她不由心惊。

“大人。”幔外影动,艳秋的语气有些急。

“嗯?”她敛神回应。

“以后……”纤影局促微移,他卑微出声,“以后…艳秋还能跟着您么?”

幔内那人失笑,引得他一阵心慌,下意识攥紧衣襟。

“当然。”不知何时,她已不用假声虚应,柔美的女音轻轻响起,“我说过,你是我弟弟。”

这一句驱散了他心底的不安,蜷曲的手指缓缓伸展:“嗯……”他眼角微涩,转眸看向床边。接下来就将时光让给有情人吧,毕竟只有看着这位侯爷的时候,大人才会露出幸福的神情。

他的大人,他的姐姐啊。

妖美的眸子弯成月牙,精致的菱唇绽出笑意:“要没什么事,艳秋就先下去了。”

待行至门边,只听身后一声:“等等。”

他偏身站定,但见尘埃在酒色暖阳里游弋。

“艳秋,离开云都前我还要给你登户籍呢。”

是啊,有了户籍,他就不再是畜生了。要在过去,这等美事他可想也不敢想。

“户籍上是要写姓的。”

他眉梢微动,眼中溢出悲哀,可他没有啊。

“前几日,我恰好得知了你的本姓。”

一声如惊雷,炸破了他的思绪。

“你本姓张,生于天重九年腊月十七未时。”停了半晌,那人也、未有言语,只定定地站在原地,她长叹一声继续道,“艳秋,你不问我如何知晓?”

少年垂下眸子,藏起眼中翻腾的情绪:“那是大人的事。”

韩月下紧盯着幔外,温言劝着:“其实这些年她也不好过,你又何苦……”

“大人!”艳秋扬声打断,沉声道,“户籍上就写张弥吧,弓尔弥。”

她微微颔首:“好。”

“大人请休息,艳……”他迈开步子,脚下有些不稳,“张弥先出去了。”

“弥儿,今日我就送你一个表字。”她合上眼,别有意味地轻道,“元醒。”

房里静的几近可闻风的呼吸,半晌,一声隐着难言之情幽幽响起:“张弥谢大人赐字。”语罢,他拢门离去。

月下倚在床上暗自嗟叹,忽地只觉颊边染风,她蓦然睁眼。

“卿卿。”

正对那双湛然凤眸,春意无边的梦境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袭上心头,她的脸轰然若火山爆发。

“他会想明白的。”夜景阑撩开纱幔,深深地凝望着那张丽颜,似要望进她的心底,“这一次我送你。”

“送我?”月下垂首嚅嚅道,只觉两道灼热的目光烧上她的两颊,随即渗入肌理,迅速热上心头。

“送你北上,顺道回眠州。”他坐在床缘上,俯下身让她无处可避。

“你要回去?”她抬起头,恍神中竟没发觉温热的男性气息已近在咫尺。

疏密有致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撒下淡淡阴影,那一份清美看得他不禁心猿意马起来。“卿卿。”爱恋之情在他的胸口发热,清声中带抹压抑,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轮廓上轻抚。

“我们成亲吧。”

如丝缎般低稳的男声滑过她的耳际,轻而易举地迷惑了她的神智。

“好。”她听见自己轻道。

相拥的瞬间,只剩下两颗激越的心。

而后一吻绵长,如诗句千行,在唇齿间婉转低吟……

乱世二年四月初九,青隆王十九女祥瑞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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