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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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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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我问你。”宫女姐姐出声打断,“连刚刚十五的十六殿下都有了孩子,九殿下为何早过弱冠却无子无女?”

“没有?”小丫头惊叫失声,于柳叶下穿过,“难道是……怀不了?”

嚅嚅齿音催的柳树后一阵抽吸,祝庭圭小心地打量那双桃花目。早朝后他特地在隐秘的柳堤堵住这位,原是想继续七殿下的计划,没想到正碰到晨汲的宫女。为了不被发现,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听她们叽叽喳喳,却没想听到了这些议论。

怀不了?这对男人来说可是天大的耻辱啊。

思及此,他不禁再偷觑。却见那双桃花目如幽幽深潭,未起丝毫波澜。

“怀当然是能怀上。”清晰的女声传来,“只是生不下来啊。”

“哎?”略微稚嫩的语调。

“嗯,生不下来。”偏年长的女人一再确认,“九殿下的侍妾每每有妊都会滑胎。”

“滑…滑…滑胎?”

“据我大内的姐妹说。”长宫女警惕地看了看四下,这才轻声道,“王后娘娘和华妃娘娘因为记恨逝去的贵妃娘娘,所以暗做手脚不让九殿下有后呢。”

“不会吧……”平儿呆楞在原地,同挑扁担的宫女跟着一滞,桶里泼剌出半瓢水。

真的?树后祝庭圭暗自好奇,怪不得啊,怪不得九殿下没有一儿半女。他刚要偷笑,一想到这次的目的,又不由暗恼。若是真的,九殿下怕是恨死了王后娘娘和七殿下,那又该如何劝服他啊。唉唉,这两个女人就不能走远些说么!

弱柳纤纤,红漆扁担再次呀呀唱和,晨雾在明媚的春光里渐淡、渐淡。

“平儿你说,最俊的还是九殿下么?”世故的女声掩盖了燕雀的百啭千啼。

“……”

万条丝绦嫋嫋垂落,一剪红影于轻黄浅绿之中。春风抚起了他的袍角,却未吹皱桃花眼潭。

“好吧,就算不是九殿下,最俊的也不是那两位啊。”小丫头不甘心地咕哝着,“姐姐们看到礼部的那位大人,不都瞧直了眼么……”

前头的宫女叹了口气,幽幽道:“根本就是两回事啊,再过几年你自然明白。”

什么嘛!小丫头撇了撇嘴,懵懂的心绪潜藏入绮绣春色里。

“那位大人走了两天了,只可惜那样的笑颜,哎,再也看不见了……”

叹惋声声勾画出那张如花美颜,这梅眼柳腮的春日不觉撩起祝庭圭心底的浅愁。是啊,虽说是政敌,可就这么去了,那样的美色确实可惜了。窄身宫袍渐行渐远,祝庭圭收起春愁再瞧去。适才平波如镜的桃花美目微凝,眼前这人优美的远山眉拢起几分怒意。

果然,礼部那位果然是这位的心头肉啊。若抓着这块痛处不放,这位怕是会冲冠一怒,如他们所愿成吧。

祝庭圭转了转精明而过外显的眼珠,拱手道:“殿下可看完了?”

眉间的异色悄悄散去,凌翼然徐徐抬眸,玉色指间自那本密折上轻轻划过。“嗯。”他轻吟着,优美唇形微地上扬。

“那……”祝庭圭面上不动,心头却涌起期盼。

凌翼然懒散地拨开眼前的柳丝,淡瞥而去:“如果左相和三哥真如折上所述罪条累累,那应该先呈给父王,而后再由刑狱寺洛太卿亲审。”他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与轻暖的春日分外契合,“如今你却来找本殿,哼七哥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啊。”

祝庭圭讨好的笑容瞬间挂落,以往只觉得这位眼波迷离,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如今方知自己错了,且是大错特错啊。他后脊窜起一阵寒,眼珠心虚地乱瞟:“您别多心,七殿下也是为您好啊。”他牙根一咬,像是鼓足了八辈子的勇气这才敢稍稍抬眼,“殿下,您想随波逐流也要看清水流的方向,若如浮萍零落泥沼,再想脱身怕就难了。”

“哦?”凌翼然半耷眼皮,走神似的望着湖光倒影,“这么说来,七哥是在担心我?”

“正是啊,殿下。”祝庭圭声音微哑,语调极之诚恳,“七殿下常说兄弟中就属九殿下最与世无争,这样的性子生在平常百姓家也就算了,可在王族里……”

凌翼然眉梢微动,凝神道:“在王族里又怎样?”

终于提起兴致了么,好兆头!祝庭圭迎着冉冉丽日,长叹一声:“可在王族里怕是难以永寿啊。”

眉头锁得更深,凌翼然俊颜覆上一层隐忧之色,多完美的一张面具呐。

“自娶了天骄公主后,三殿下的马车从驷马换成了八骏。八骏啊,那可是王上出巡的规格。”

“呵呵。”凌翼然不以为然地笑开,“连父王都没说,想必是默许了吧。”

真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祝庭圭承受住这软绵绵的打击,不甘心再挑拨:“听说殿下您的车架昨日被八骏撞坏了,不知是不是流言呢。”他偷扫一眼,见凌翼然面色不豫,心道戳到了点子上,“三殿下还未御宇就如此跋扈,更何况他登极之后呢。再说三殿下对您的母家出身向来不屑,等到他大权在握又岂会让您好过?”

桃花目遽紧,软软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厉色。

原来这尊泥菩萨也有脾气,好,很好。祝庭圭心头暗喜,继续道:“最近后宫封绶之争您又不是不知道,三殿下费尽心机想让王上封华妃娘娘为贵妃,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臣工们都说三殿下这是为今后登极而尊母,可庭圭却不以为然。”他看着那双远山眉高高一挑,心知凌翼然上了套,不由语调轻快起来,“按祖制,王陵主墓为一后一妃随葬。一后自然是王后,这一妃是为贵妃。王上仅封过一个贵妃,那便是殿下的母妃……敏惠恭和王贵妃,贵妃娘娘的棺椁如今已停在羽山王陵主墓之中。可如若华妃娘娘也被封为王贵妃,等到三殿下继承大宝,那殿下的母妃怕是要被迫移棺,将主墓右室让与未来君王的亲母了。”

迷蒙美眸骤凝,凌翼然背着春阳,双目凌厉地剜向眼前。好一个祝庭圭,竟戳到了他的软肋,七哥啊七哥,你的爪牙倒挺尖利!

“羽山王陵在十五年前开建,选址、选材皆由时任工部尚书的左相大人经办。”祝庭圭暗示性地看向密折,“上次台阁迁职,下官由吏部调到了工部,经过数月详查。下官发现左相大人长期私扣工程款项,仅羽山王陵一项就有八十万两。下官手上有十足的证据,您要不信请再细看密折。”

凌翼然慢悠悠地再次打开八折奏疏,湖面粼粼波光映入他深深眼潭,揉碎了银色的细纹。

信,如何不信?他再不信别人,能不信自己么?是啊,七哥看到的都是他凌翼然想让他看到的。先前若不是卿卿拦着,路温、何猛那几个书呆定会上七哥的当。那个让他心痒的姑娘虽会防人,却不算计人,真可惜了那个美丽又聪明的小脑瓜。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好容易搜集的证据为何不用?只不过用的人掉了个个儿,换成了七哥的人。

柔亮的银光交织在他微卷的美睫下,徒增一抹逼人的妖魅。他隔着柳帘瞧着,瞧着祝庭圭那张口沫横飞的嘴。

还好娶了那个天骄公主的是三哥啊,娇骄二人沆瀣一气,搅得朝堂、王室不得安宁。而父王却也不加阻止,这一反常举动被臣子们误读为默许。一来二去,竟让他那个城府颇深的七哥也坐不住了。想让他手中的寒族势力成为出头鸟,打响倒三哥的第一炮?

呵呵,这算盘打的可真够精的。若烈侯党果真的被重创,那三哥手下的华族定恨他入骨,到头来做收渔翁之利的又是谁呢?嗯?

可是,这个渔翁他也想当啊,不仅是想,而是当定了!

“殿下您说呢?”祝庭圭说的两唇干涩,他自信满满地望向那个徒有其表的九殿下,只等着一句答应了。

“嗯。”凌翼然沉吟片刻,带着几分犹疑缓缓开口,“让本殿再想想。”

想!想什么啊!祝庭圭面色一僵,在心中忿忿怒吼,敢情儿,刚才这位当他在无聊闲扯?都火烧眉毛了,这位还漫不经心的。混蛋,这样黏黏乎乎的性子让他这个书生都想冒粗话,可恶!可恶!

好容易按捺下想要掐死九殿下的冲动,祝庭圭柔化了僵硬的表情,轻轻再道,这一次堪称直击面门:“难道殿下不想为丰尚书报仇么?”

报仇?桃花目危险虚起,眼波依旧平静,却隐见涟漪。

“丰大人此次使庆,三殿下可是下足了功夫。不但安插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朱明德,还将近卫一半换成了自己的人。尚书大人此番西行,怕是凶多吉少。”祝庭圭暧昧看去,叹道,“真可怜那般娇弱的人,殿下难道不想为丰大人讨回公道么?”

“哼!要讨公道等她回来自己去讨。”凌翼然脸色抹青,眸中难掩厌恶,“祝侍郎,你未免管的太多了吧!”

“殿下!殿下!”

不再虚与委蛇,凌翼然红袖一挥,举步离去。

凶多吉少?她要想搏命,也要看看他允不允!

袖风过处,吹落柳上春光。

……

春色三分,二分看花月,一分思煞人。

天上闲云缓缓流动,一弯弦月忽明忽没。云过处,地上烙印一道如画剪影。杏黄色的月光柔亮了香草水泽,凌翼然披着锦袍倚坐在石桌边,兀自斟饮。

已经是第六日了啊,该过酹河了吧。

醇美的香醪滑入美唇,他饮下孤艳月光。

若是他,定会在入庆之前下手将那粒“坏子”除去,不知道卿卿是否与他心有灵犀?

松影在地上婆娑,夜里弥漫着春梅的香气。

他已上了奏折,就等着父王的朱批。竹肃怕是等不及了吧,而他亦如此。他凌翼然习惯掌控,自以为这份情、这个人也不例外。殊不知被掌控的却是他自己。待隐隐觉着不对时,却惊见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已经陷的那么深,已经再难回头。

自母妃逝后,他在春日最难眠。而自她去后,他却发现情在不能醒。

回来吧,快点回来吧。像被春风熏醉了情丝,一颗心止不住的发酸漾柔,他已经开始想念那个倔卿卿了。恨不得将她碾成沫、化入酒,再一口吞下去。

想到这,他仰首咽酒,灵巧的舌尖轻拭唇角,将溢出的酒泉一一舔尽,不留点滴。

“九哥!”水榭外传来一声急吼,硬生生打破了他的思绪。

凌翼然半垂眼睫,以掩住眸中的不悦:“十二弟,你怎么才来。”他语调微扬好似含笑,可笑意却未抵心间。

凌默然大大咧咧地坐下,毫不客气地倒了杯酒,润了润喉:“这刚要出门就听见盼儿身体不适,所以才晚了片刻。”

“哦?弟妹身子不爽利?”凌翼然微微调整坐姿,藏在衣摺里的梅瓣沿着细滑的丝绸缓缓滑落。

“九哥!”凌默然双眸微颤,浓黑的眉头攒了又攒,“兄弟中只有你肯叫盼儿一声弟妹,真谢了!”

“哎,你我一处长大,说谢字就太生分了。”凌翼然笑着,正是美目迷离,熏然无比。

“嗯。”十二重重颔首,轻叹道,“这几天盼儿吃也吃不下,不时干呕,我还以为她有身子了。”

凌翼然含了口香醪,眼眸微虚,不可能。

“结果太医来瞧了,说只是脾胃虚弱而已。”凌默然闷闷地咽下一口酒,“盼儿很失望,我也有点。不过,以后总会有的。”

“嗯。”凌翼然随声附和道,唇畔却隐显着笑意。

有了孩子,女人就有了私心,棋子也就脱离掌控。孩子?打从她进了无焰门,就已经不可能了。这一切成璧做的天衣无缝,连郝盼儿也毫不知情,就像宫里的那个人一样,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凌默然看着哥哥闷声不语,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九哥,你也别伤心,孩子掉了也总会有的。改明儿弟弟给你送两个美人,准保能开枝散叶。”

远山眉微挑,凌翼然似笑非笑地回道:“这就不劳十二弟操心了。”他的孩子是随便哪个女人能生下的么?卿卿子嗣论还犹在耳边,他听之、信之,片刻不敢忘。

“九哥。”

“嗯?”

“我有事求你。”十二讨好地为他斟了杯酒。

“哦?”终于开口了?

“别人虽不知道,可我却清楚十几个兄弟中最聪明的就数九哥了。”

“少灌糖水,有事直说吧。”说吧,他正等着呢。

“九哥,你说董建林那个老匹夫到底厉害在哪里?”十二紧皱浓眉,方正的脸上满是疑色,“都三天了,满朝文武都在弹劾他,父王却毫无动作。难道真如外面传的,父王打算立三哥为储了?”

“你觉得呢?”凌翼然浅尝美酒,红唇润泽。

“不会。”凌默然决然道,“连我都瞧不上他,就更别说父王了。在我心里,配登上那个位子的只有九哥。”

凌翼然含笑摇手:“默然,这种话你我私下说说也就罢了。”

“就算当着三哥、七哥的面,我也敢说!”十二一拍大腿,将酒盏重重搁下,“那两个人,我一个都不服!”

“默然,你醉了。”凌翼然唇边溢着笑,一双美眸却定定无波,冷冷地映着十二的身影,厉厉地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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