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少了一大妖孽,天下太平。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虽然还是很讨厌七王爷,但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候,她已经不排斥七王爷回归自己的肉身重新活过来。那会儿他们以林仲之死亡的真相为条件,开始了一场合作。最后发现这不过是李束樘的一场利用,连林仲之都是他的人,她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是气愤极的。可既然二哥没有死,那些堆积上无妄的悲伤之上的感情也一瞬间崩塌,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所在乎的人,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她又何必插足。只希望林仲之能在腥风血雨里保全自己,希望远在清风观的妹妹可以一生远离尘嚣。
也希望自己一觉醒过来,能有个清静的日子。
“林杝。”李束樘认认真真喊她。他看时间距离子夜没有多久,还有些话要对她说。
“嗯?”林杝的目光停留在左手的那包药上,神色平静。
“林仲之的去留,本王不会干涉。若本王顺利回归本尊之中,你的处境会很危险,因为你知道太多秘密。”
“哦……然后呢?”
“本王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123。今我来思?】
尽全力护你周全?
林杝倒是被他这样认真的话吓了一跳,明明知道他没有开玩笑,可是嘴上还是冷笑:“王爷这是我给你唱了一首曲儿的回报么?”
李束樘对女人变幻万千的心理是一辈子捉摸不透的,弄不明白四小姐当下这算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愿意还是不愿意,接受还是不接受。不过还是冷冰冰的,一本正经的回答她:“也是本王的谢意。”
“那就多谢王爷美意,林杝却之不恭。”林杝默默与他说完,扭头去看天色。御书房外的屋檐很高,所以从窗户外面看出去能看到一半的星空,月亮已经爬到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子时也就是差不多到了。
再回过视线的时候,梅二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室内安静。
左手把手里的药包抬高,是要让右手帮他打开。林杝看了须臾,右手慢慢抬起来,素手微微颤抖着触碰到黄纸的边缘。真的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悉悉索索的拆纸之声,打开的药纸之内躺着一根与林杝食指差不多长短的黄香,和普通的香一样粗细,若是不知情之人看到,定以为是被折断了的烧香。林杝看到这香,第一个反应是:这香才那么短,够烧么?
李束樘虽然不知道为何苏玄明会突然上门帮他,而且是这么命悬一线的时刻,不过既然苏玄明是国师的徒弟,定然是国师授意,要害他没那个必要。林杝人站在书案旁边,书案上正好有一个焚香的小炉鼎,里面有昨日熏香还没来得及倒掉的灰烬,左手将其拉过来摆在林杝跟前,烛火也就在书案的角上,十分方便取火。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王爷。”林杝还没去点香,对着虚空唤了一声,房间内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
七王爷立即应答,“嗯。”
“你若正常以后,会造反吗?”现在局势,他若要造反,也不是没有有利的方面,就要看他怎么巧借东风。
李束樘沉默须臾,方回应:“此事从始至终就不是本王一个人说了算。”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会或者不会,可答案显而易见。林杝也是问了个废话。不管李束樘有没有经历离魂一事,那些被推在命运轨迹上的人,总要做那些命中注定的任务。大概造反就是李束樘这辈子生来就带着的任务。
林杝拿着黄香的手,微微一抖。七王爷的心,就跟着她的右手也是一抖。如果她现在一个用力把黄香给掐断了……梅二应该还是有时间回去再取一根的吧?
※
与此同时,在七王爷府内的一处秘密院落内,睡得深沉的七王爷真身正在被几个人围观。李一和林仲之都是满脸担忧。转头看向一旁仙气飘飘的苏玄明,苏玄明的眼睛里不染红尘,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七王爷也没有任何表情,比他看到妖魔鬼怪还不如。
屋子里,七王爷的身子已经被李一安置好,头朝东。盖了一层蚕丝被子,床前面有一方小案,只放了一个香炉和一根蜡烛。香炉里已经插好另外一根一模一样的黄香。比起林杝那边,这里的窗台和屋门口多了一层米粒,是苏玄明吩咐了让撒上的,林仲之心里纳罕着莫不是把七王爷的魂魄当迷路的小鸟了?还要用米香去把魂给引回来。不过他也知道玩法术的人很讲究这些东西,还比如白盐。在做法的时候也经常用到,就是不知道具体起什么作用。
“苏道长。时候差不多了。”李一尽量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躬身对苏玄明说。李束樘已经昏迷数月,身上除了呼吸还有,与死人根本无意,每天他都安排人手给七王爷擦拭身体,不然躺着不动的肉身会长疮。可就算是这样,他长时间不动的肌肉也会慢慢萎缩,如果时间久了,对李束樘的身体十分不利。
苏玄明雪白的手伸出,稳稳拿起烛火台上的红蜡烛,点燃黄香。
这香看似短,实际上烧起来比普通的香要慢上数倍,而且烧出的烟也与寻常的不一样,寻常的烟越往上飘就越淡越散,可这黄香烧出的烟,一缕不断,能从床前一直飘到窗户外而不散。宛如一根银丝,牵着这一头与那一头。
李一和林仲之心情具是十分忐忑,顺着那烟飘出的方向看去,等待那个人的归来。
※
林杝见时辰已到,不能再拖,就把黄香点了,然后人睡到了美人榻上。
美人榻的方向正好朝东,也不用她费力气去搬。左边的身体此时动作分外轻柔,房间里寂静无声,生怕有一点声音来打破那点珍贵的宁静。
四小姐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最好能让自己就这样睡过去。她在虚空中努力盯着想象出来的一个点,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这个点上,就不会胡思乱想。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任由李束樘来又任由他去的做法是不是对,但她清楚自己下不了手,一旦过了最开始的那一段排斥期,麻木取代了冲动,仁慈取代了痛恨。
用力集中注意力使得黑暗的脑海里渐渐出现耀眼的白光,林杝这都已经闭上眼睛,无处可逃,闭着的眼睛又紧了紧,眉头微皱,受不了那让人难受的白光。黄香燃烧出的香气飘进她的鼻子里,淡淡的,有股槐花的香味,是她最喜欢用的香料。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在极盛的白光之中,看见了李束樘熟悉的身影。自然是熟悉的,整日一同吃一同睡,还有个假冒得惟妙惟肖的“七王爷”老在她眼前晃悠,现在李束樘的形象已经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挥、之、不、去!
再说左半身的李束樘,在白光出现的时候就感觉扎根在林杝身体里的灵魂在被莫名的一股力气慢慢拔出来,就好比种在盆子里的一株植物,有人在连根拔起他要搬移到别的地方。
当香气渐浓的时候,七王爷能真实地察觉到灵魂相连身体的一根弦,崩断的声音。与七弦琴演奏之时突然断掉一根弦那种声音一模一样。“嘣!”地一声,他的灵魂就整个脱离了林杝的肉体,悬浮在空中。他甚至可以看到眼前的林杝,紧闭着双目,表情算不上安详。眉心微蹙,小拳头捏紧,似乎十分紧张。
如果可以,他有股冲动,要低头吻一吻这个女子的唇。可惜外力不允许他这样做,虚空的身体也不允许,刚刚漂浮出来,立即有力把他往外窗外拉扯出去,仓促的时间只够他伸手碰碰林杝的脸颊,根本没有感觉,没有肉体的手根本碰不到她的脸。林杝也不知道李束樘试图触碰她。她被白光刺激得,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只在想怎么逃离。
“四儿……”虚空中,有个声音隐隐传来,越来越远。
林四小姐心中诧异了一下,再仔细去听,呼唤已经消失,都没听清是男是女。
李束樘觉得那股拉他的蛮力,是从头顶心上而来,仿佛自己的头顶心上长出了一根无形的线,线的那头传来的拉力。
风筝?
的确像一只风筝。
七王爷的魂魄飘出去,视线倒是没有受阻,可以看见晴朗的星空,暗影重重的草木,灯火通明的宫殿。御书房的灯还亮着,承恩帝的侧影投在窗户上,是在很认真地批阅奏折;长春宫里的慧妃还站在院子里,睡不着的寂寞女人也不只她一个……牵引力继续带着他往家的方向回去,七王府在城西那一片达官显贵住的区域内,李束樘却在乘风中看到了万花阁的房顶,不由惊讶。
万花阁在皇宫的东面,和七王爷府是相对的两个方向,莫非他这是在走迂回路线?
哪怕心里再有疑问,魂魄如纸,只能任由风吹线引。
万花阁上的窗户也开着,夏天的夜里凉风吹进来会很舒适。庆国公主这会儿也还没睡,正在与风千月讨论下一步的计划,雪球那只肥到流油的懒猫窝在白罗的膝盖上,白罗的一只手则放在雪球的肚子上抚着,雪球眯着眼睛“喵~~~”了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原来还没睡招。
※
林杝在美人榻上躺了很久,闭着眼睛,她也不知道白光是何时消失的,只要鼻子里还能闻到黄香的味道,就坚决不睁开眼睛。
就像是被吓到的小孩,躲在娘亲的怀里,纵使别人再怎么安慰,一时半刻也不肯出来。因为缺乏安全感。
凉风习习,吹动榻上之人的发丝。她的头发下面一半是披散下来,长长得可以覆盖到胸脯以下。手在当时一直放在肚子上,发梢就在飘动中碰到了她的手背,轻如羽毛的一点点触及手背,十分调皮,微痒。
林杝脑海里此时一片空白,手上的感觉就变得突出,这痒还有些恼人,她想抬手拂开自己头发。
右手刚起,整个人就愣住,抬起的右手久久不能动作。
心中翻涌起酸涩,鼻子底下的酸意最甚。
原来头发捎挠痒的不是她的右手,而是左手……
【124。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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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倾城。
林杝从晨光中醒过来,她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有绕梁的燕子在啼鸣,还有知了还不算猖狂的叫嚣,夏日的氛围已经十分浓郁。瞧着日上三竿,红袖估计上朝都快结束了,定是早晨进来见她睡得香就没有吵醒她。
一瞬间的晃神,林杝忽然想不起今夕何夕,也想不起过去种种,脑海里面一片空白,整个人就这样死鱼儿时的直挺挺躺在美人榻上,呆呆看着天花板出神。仿佛眼前是大片的迷雾森林,她找不到走出去的路,脑袋里就天旋地转,一阵晕眩。
四小姐还是习惯性地只抬起右手,扶额皱眉努力回忆,昨天夜里,梅二给了她一包迷魂引,点燃了以后就烧在案前,现在空气里似乎还能隐隐约约闻见那槐花甜腻腻的香味,可是窗户开着,微风吹动,似乎又不可能残留这么久的香气。反正林杝很恍惚,伸长了脖子想要去看看记忆里放香炉的地方。
却是全然忘记去用那已经回归自己所有的左半身。
她意识的欠缺,致使身子基本上都没动,吃力地仅能动脖子以上的地方,是还在等某个方向传来支持的力将她的背合力托起来。书案上的香炉被红袖收拾掉,原来连香炉也没有了……
林杝这样一想,忽然就觉得不过是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其实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自嘲一笑后,又吐了口气躺会美人榻继续发呆。当初奇异的事情刚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没办法接受,现在终于结束了这场噩梦,她又有些不习惯。
人总是有那犯贱的潜质,哪怕再不顺眼。再仇视敌对的人,一旦从你的生命中消息,就会生出畸形的挂念。也不能说林四小姐是特例,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相似的地方,或许是习惯成自然的毛病。
今日舞阳长公主发丧大期,虽则上朝正常,但承恩帝圣旨下达,百官须得穿丧服来,所以今天朝堂上白花花一片,承恩帝自己看得都有些刺眼。他瞄了一眼在旁认真记录的红袖。忽然有点走神。
下面就有人在喊:“皇上,臣有事启奏。”
承恩帝正色正目,看向说话之人。“庞爱卿有何事启奏?”
庞飞一脸悲怆,没说话先跪了下去,他现在已近古稀,瑞昭规定大臣七十岁可以告老还乡,就是退休。不过这庞老将军身份不同,只要不死,就一直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但近期他让儿子居家回京,几十万大军留守边关,也是为一件事:交代后事。倒不是他身体不好,就是年纪大了。总要慢慢放权,让儿子与皇上多交流交流感情,以后也好继续没有隔阂地继续为瑞昭效力。
只是谁会料到。他二十年前半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敬武皇后为国捐躯,二十年后白发人再送黑发人,外孙女舞阳长公主也一朝香消玉殒。庞老将军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精神极差。
他期期艾艾道:“请皇上为舞阳长公主做主。抓住凶手,讨回公道。以慰藉亡灵,也以正天地之气。”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