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他这根野草起来。她要留,他偏不给。用尽了全力奔向别院的围圈,一起一落人已在外面。
神户三郎还没有走,他和严安之前其实商量过逃跑的路线,严安说只有这道墙能让他们翻出去,他被赶出来以后就一直守在这里。当下见到严安抱着不知死活的表妹,吓了一跳。“公子!孟丫头没事吧?”
严安不理睬神户三郎,脚下的步伐没有减慢,风一样略过去。神户三郎的发丝飘动,愣了片刻,老爷子内心挺受伤,但还是一个咬牙跺脚追了过去。
经过此番纷争,正是夜色最黑的时候,锦绣镇的大街上空旷,两边的商铺店门紧闭,黑灯瞎火连个打灯笼的人也没有。严安跑过元宝钱庄,崔牧阳从黑漆漆的门洞里钻出来,“你们总算来了!”是一直等候在此地。
四人汇合,转角过后就是那条他们第一次来踏过的前街,从这条街出去,就是回鬼港的路。严安本是心无旁骛,憋着那口气撑死也要跑到准备好的小船上带林杝出港。崔牧阳追上去同严安并排而行,道:“十四兄,你这样子恐怕吃不消,把姑娘给我带吧。”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人忽然刹住脚步,一瞬就没有身影,竟扭头在往回跑,崔牧阳和神户三郎始料未及,刹车不住,又跑出去几步才硬生生收回向前的冲力,此时严安已经到了一处店铺门前,抬步就要进去。
那门帘里隐隐透出亮光,将门帘上衣衫半褪的女子衬托得几分神秘妖娆。
水色坊居然还没有关门。
※
李束樘正要去追,鹤之澜闪到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鹤之澜问:“严安是你的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他的武功路数从哪里学来?”
七王爷冷眸一眯,现在本王是跟你浪费时间讨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的时候?!绕开他就要离开,胳膊被鹤之澜扯住,大皇子略带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细语:“本宫看他的步伐出手都有些我东瀛秘术的影子,可是你教的?你莫忘了这些东西乃我皇室不外传之术,教给你已经是破例,别得寸进尺。”
鹤之澜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李束樘不给他面子,一个亡国的亲戚敢在东瀛如此撒野,凭什么?!他的武功是东瀛教的,他的背后势力是东瀛支持的,鹤之澜就是要指桑骂槐,狠狠打李束樘的脸。
冷酷的王爷巍然站在鹤之澜面前,黑曜石似的眼睛里有丝丝的波动。他完全可以不与这表兄解释什么,东瀛当初想给他的东西是往后想要捞到更大的好处,这些年里真要算起来,不知谁比谁得到的多。可他偏偏就解释了:“许是偷学的。”
这样一说,不是把自己的位置拉低,等于俯身让鹤之澜乖乖打了一巴掌?
鹤之澜习惯了李束樘高傲冷酷目中无人的样子,突然姿态放低叫鹤之澜一下子真没适应,微张了张嘴不知能接什么话。最后冷哼一声,反正人也跑了,麻烦给他添了,见好就收,剩下的事情便不去参合。转身叫东瀛的护卫住手,对承恩帝派来的那几个活口道:“回去告诉你们皇上,人被七王爷抓走了,别找我们东瀛麻烦。”
但是很可惜,这些人也不给鹤之澜面子,朝着天上放了个任务失败的信号弹,二话没说直接举刀自刎。鹤之澜只好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娘的,瑞昭那只狐狸好生狡猾,连一个放老鼠回洞,顺藤摸瓜的机会都不给。
【207。后会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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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李束樘带人追到前街的时候,已然不见严安等人的身影,一条街上黑灯瞎火,静谧异常。但人家有本事只手遮天,连东瀛大皇子的家都敢硬闯,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立即有黑衣人从屋顶上跳下,跪着向七王爷回报:“主子,人进了水色坊。”
水色坊这时候没有亮灯,门帘垂落,衣衫半褪的画中人显得冷寂。李束樘指了一半的人下令:“去鬼港看好那条船。”剩下一半的人随他进入水色坊。门被人从里面拴住,七王爷一推推不开,长腿狠蹬直接踢开了那门,好不霸气。
那埋伏在外的黑衣人又道:“后门已派人看守,并无人出来。”
前面堵着,后面看着,人肯定还在这间澡堂子里!
“搜!”
有叮叮咚咚的流水声,纷乱的脚步声,衣衫的摩挲声和翻箱倒柜的嘈杂声,李束樘跟尊门神一样站在水色坊的大门口,是要看看梅十四有多大的能耐敢再他面前无法无天。
一盏茶过后。
“主子,大堂无人。”
“主子,汤室无人。”
“主子,水阁无人。”
“主子,后院无人。”
哪里都找不到人。
李束樘心里大怒,他就不信邪了,水色坊有多大,还能遁地飞天了不成?!磨牙再下命令:“继续搜,水里也搜仔细了!”
片刻就听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七王爷的侍卫们真的湿身下水里摸人去了。入秋的天到了晚上水里怪凉,有人打了个哆嗦抬头想看看现在什么时辰,没有月亮。星星闪烁间忽地发现房顶上一道黑影略过。
“人在屋顶上!”
听得此声,水里的、地上的、屋里的、树上的侍卫们一窝蜂使出轻功往天上飞,那黑影抱着白衣女子,可移动的速度依旧十分快,房顶上的瓦片被追逐的人踩得错落有声,热闹无比。
他一跃跳落在水色坊的大门外,七王爷正好掀开帘子,见那一角白衣。撒腿就要追,冷不丁被前面的丢过来一包毒粉,竟是还没有用完。李束樘武功高强,本不可能被击中,到底逃不过关心则乱,一个躲闪不及。吸入好几口,揪着胸口猛咳数下,毒片刻就已经发作在全身。
手下的人赶紧扶了王爷想给他解毒。李束樘说不出话,手颤抖地指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肯放弃。队伍里领头的几个立即带着小分队去追,留下几个照应李束樘。
他们追至鬼港,早有七王爷的人马在港口守着,那人并不惊慌,前后夹击下扭身直接跳入了冰凉的海水里。待后面的人赶到他落水的地方,就剩下几圈旖旎的水纹一波一波荡漾圆晕开去。
李束樘对属下向来训练有素,事已至此也决不放弃,立即有十几人跳入水中继续追捕,两个小队长则站在岸上皱眉不爽快。
“船呢?”
“我们来时已经开走。”
“三海里外有我们的船。飞鸽传书过去拦了吗?”
“刚有消息过来,那船拦截到了。可船上根本没人。”
“艹他老娘的!”
最后等七王爷到鬼港,看看自己周围这群手下,有一半变成了落汤鸡,狼狈不说,要紧的人也没有抓到。李束樘怒极,什么话没说。错乱的真气窜上来,“噗!”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吓得小梅花们“乒乒乓乓”丢了兵器,跪了一地。
※
再说跳入海里的那双人,像游鱼一样灵巧地甩开追击的那群尾巴,明显都是善水之辈,且活力充沛,身体硬朗。哪里是旱鸭子林四小姐和内力耗尽的严公子可以比拟的?
他俩游到某处,水面上有小船等候,一见有人冒出水立即把人拉上来,其中一个等候的大大松了口气,“你们总算回来了!”竟是神户三郎。
“林姑娘和十四呢?”三爷旁边凑过来一脸焦急的崔牧阳。
被先拉上来的男子把黑面罩连着头巾一起丢去,呼了口新鲜空气才说:“先回船上再说。”以上两句对话都是瑞昭语。视线落在说话男子的脸上,这个横空冒出来的第五个人是谁?
“梅十四和你妹妹都受了伤,你怎么好丢下他们?!”崔公子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这第五个人正是林杝的好哥哥,那个久久未现身的林家二公子,林仲之。
他无语瞥了一眼崔牧阳,神色之中的鄙夷丝毫没有掩饰,带着那两个大活人,还怎么转移李束樘的注意力?!你以为我是神仙吗,可以三头六臂,可以上天入地,可以无限装逼?!
崔牧阳脖子一缩,顿时想明白了。
小船停泊的地方,是在距离鬼港不远的正规码头附近。此时正好有一艘普普通通的商船驶来,慢慢靠近林仲之的小船,从甲板上抛下来一根绳梯。神户三郎的几个手下都在船头,唤着自家老大快点上来。
白衣女子立即用东瀛话嗔道:“奴不去,真叫误上贼船了!奴在坊子里好好的,作何要与你们作奸犯科。”
神户三郎拍案而起,用东瀛话恶狠狠对曰:“命都在我们手里,没门说不去。”说罢,就要出手去抓女子。
“诶诶!别动手啊!瑟娘无端被我们拖下水,三爷您对她好些罢。”崔牧阳向来心善,赶紧阻止神户三郎对女子施暴。
瑟娘只穿了一件水色坊里的白袍,现在水浸透了衣服,贴在身上显得身体玲珑有致,长得又风骚,此刻真是水灵灵的模样,看似斯文的神户三郎怎么忍心对这样的妙人动粗!
她被神户三郎一吼,吓了一跳,小兔子似的怯怯环视船上三名男子,最后明智地投向崔牧阳的怀抱,“公子救命。”
崔大公子其实并不是喜欢寻花问柳的人,崔家是世族大家,家教严明,对瑟娘这等风尘女子没什么喜好,但男人之间偶尔有些虚荣心膨胀,眉开眼笑揽了瑟娘安抚:“没事,没事,三爷跟你闹着玩的,今次的事情若害你无处栖身,尽管找严安和林仲之负责,大老婆没你的份,小妾的位置总会给你的。”
呸!
林仲之脚点船板,手稍微在绳梯上借力,迫不及待离得崔牧阳这二货远些。
※
那严安和林杝到底在哪里?
回想当时的情况危急。严安带着林杝率先冲入水色坊,夜深人静时,坊内没有洗澡的人,但此地还有一个生意做的是类似客栈的买卖,只是比客栈便宜,收留一些没钱住客栈的浪人,所以门从来不会关。
瑟娘正在打瞌睡,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力气揪过去,赶忙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陌生的俊公子拽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脚不沾地往里跑,脸色凝重严肃,好像要绑架她。正要挣扎,俊公子上手点了她的穴道,对身后的两个人说:“你们先回去,按原计划行动。”
“那你呢?”
问话的男子瑟娘倒是认得,眼睛瞪大,“崔公子!”
林仲之没直接把瑟娘的哑穴点住,是因为后一句就是问她的:“此地可有密室之类?”
公子你问归问,犯得着那小刀片放弱女子脖子上吗?瑟娘根本没打算隐瞒什么,“密室没有,有个酒窖还算隐秘,在茅厕旁边的假山石之后,上头盖了薄土,但是可以摸到铁环,一拉就开了。”
严安听罢立即向茅厕的方向而去,还好他来过一次水色坊,知道茅厕的位置。林仲之刚刚安顿好,外面李束樘的人马就风风光光杀过来,他拉着瑟娘便上了房顶,顺便解决了屋顶上那个埋伏的眼线,省的他去跟李束樘通风报信,再之后的事情,就是李束樘看到的那样。
仔细想想,林仲之和崔牧阳都应该对七王爷死忠才是,这会儿跟着梅十四一个叛徒做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心里居然也没有一点惭愧。说到底还是李束樘平日里对这帮子手下太好,少了管束!
酒窖是个高一尺,长宽不过一丈的小方格,一半放了尘封的酒缸,严安和林杝躲进去就被挤得满满。林杝还处在震惊中,她方才是不是幻听,好像听到了二哥的说话声,想要挣扎开严安的束缚看一眼,却被强势的假表哥一路带到了臭烘烘的茅厕旁边,躲在这个潮湿阴暗的小密室里。
现在严安和她平躺着,这地方只能平躺,两个酒缸的高度根本不容她坐着,严安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林杝能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搜查声,也能听到严安规律的心跳,还偶尔有人踩到了门板,就有泥从夹缝里落下来。
等过了半天,林杝被这暧昧的姿态弄得尴尬了半天,大约天都已经蒙蒙亮了,严安才把她放开,整个身子松懈下来,林杝的头顶感觉到严安吐了一口气,随后没有了动静。
“严安!”
林杝抬头,入目是严安紧闭的双眼,白到比白纸还要离谱的脸色,她伸出那只可以动的手在严安的脸上一摸,冰凉冰凉。
“严安!”她急得想哭,以为他要死掉了,开始胡言乱语,“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你主子都来了,要你出什么头,弄成这副好死不活的样子,让我怎么办!你警告你,你要死了我就把你留在这酒窖里,反正旁边就是茅厕,尸臭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谁料严安还有一丝意识,气若游丝吐出两个字:“林杝……”你好狠的心……
【208。生死同穴?】
208。
也不能怪严安不知死活硬要将林杝拖到水深火热里。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当时的情况如此混乱,他又是一个失忆的人,往事尽忘,谁好谁坏傻傻分不清楚,就算李束樘是真心要救人,严安却无法判断应不应该相信这个看着眼熟但不知底细且外表冷酷无情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