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帝隔了半响才睁开眼睛,白净的右手慢悠悠从床上抬起,然后柔若无骨地摆了两摆,示意赵福贵念出来。
赵公公“嗻”应,边舔长了唇纹的嘴边打开密函,又默默咽了口唾沫,润好嗓子才开始读。函文信息很短,就两行字:“宛平探子回报,见丞相千金于宛平境内遭神秘人袭击,已出海,恐向东瀛而去。”
“东面有无消息?”
“尚无,不过应当快来了。”消息从宛平过来再快也要花上三四天的功夫,又花时间辗转去了东瀛,这会儿东瀛大皇子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少女的消息还漂在海上。
“不等了,直接传朕死命下去,把她抓回来。”
“嗻。”
“要活蹦乱跳的。”
“……嗻。”rs
【199。出师不利?】
林杝见识过梅二的功夫,自然不会以为鹤之澜这间偌大的院子里是没有人当看门狗的。甚至,她还想朝着那山那树那屋顶那小池塘大吼一句,瑞昭七王爷身边的影卫梅二可是你们家师兄?
不过这做人呢,贵在低调,你会武功也好,不会武功也罢,鹤之澜既然认为她林杝的武艺不精,只是略懂皮毛而已的花拳绣腿,那便让这里的人都这么以为着,放松了他们的警惕,逃走的时候也容易些。
她用非常拙劣的手段,一会儿躲到东边的柱子后面,一会儿贴在西面的墙角,再摸摸树枝,钻钻假山洞,居然也能尾随桃虞一路走过假山草木,绕过小桥流水,愣是没叫可爱善良的桃虞姐姐发现。
所以不难总结出一个真理,但凡纯良的丫头,只会跟的纯良的主子。不是因为心心相惜,仅仅是因为恶毒的主子手下活不了纯良的丫头。
桃虞最后走进了一处小院,进门就是浅浅的池塘,估摸着半径有三丈开外,像一面大镜子落在厚土之上。而水只到脚踝,其中铺满白色的鹅卵石,还有大大小小的锦鲤游动。池塘中央以吊脚楼的样子建了一所房舍立在水面之上,四周围了及腰的栏杆,门口有小廊桥直通,站在桥上可见水面波光粼粼,景色这边独好。
林杝在桥头等了会,算好桃虞向千姬打好小报告了才双手背后慢悠悠踱步过去,心下正寻思着送点什么感谢人家。她身上除了几千两钱,没有其他外物,包袱留在神户三郎的船上,里面也就两件衣服和一些干粮,人家千姬缺什么也不会缺钱,见面礼让林四小姐有些为难。
然,林家四小姐向来聪颖,待从桥头走到桥尾,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主意也不是她自己原创,不过借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心意。
“吱呀”一声,水阁的门也恰好打开,像迎接她一样。立即响起桃虞的怒吼:“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反应倒挺快。
林杝灿然一笑,脸皮很厚地点点头,随后更加厚地绕过桃虞自行往屋子里挤。桃虞当然不让,两人在门口左左右右晃了几回,最后四小姐慧黠的眸子一亮,眼睛弯成了月牙,同时右手闪电一点,桃虞就动弹不得。
漂亮丫头怒目圆睁,嘴还能动:“你使诈!”
“兵不厌诈。”
她那是不屑点桃虞的哑穴,反正屋子里面的人什么也听不见。
小姐反客为主将大门关上,把桃虞的怒骂阻隔在门外。
水阁之内的布置也花费了一番心思,简单中不缺雅致,低调里不乏华丽,随便一件花瓶就能换神户三郎一艘海盗船。而这里只不过是鹤之澜的一处别院,林四小姐无法想象在东瀛的都城里,极贵的大皇子殿下给自己极爱的红颜知己准备了怎样的金屋银屋。
钱什么的倒还是其次,这屋子最重要最玄妙的设计其实是四面八方的格局皆十分方便影卫丢暗器。林杝都不知道那人躲在哪里,一把雪亮的三角飞镖就已经险险擦过她水嫩的脸蛋,“噔”地钉在后头镂空的装饰花窗上。
警告某些入某些人别玩得过火了。
一切仅发生在眨眼之间,水阁里的氛围骤然冰降。
千姬耳朵聋了,眼睛没瞎,感官更是敏锐。在林杝准备反攻之前,掀开珠帘从里屋走出来查看状况。她见到不请自来的人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一副猫儿炸毛了的模样,并未显出惊讶,而是径直走过去,素手挽住林杝的胳膊,请她去里屋坐。
影卫立马消停,杀气顿收。
“谢谢。”林杝用小狼豪在流金底纹的上等小笺上写了两个东瀛字。
千姬温柔一笑,把泡好的茶递放在案几边,满屋子的茶香和美人香。
所以说,数不清的事实证明,人要多掌握几门语言才能十分吃得开,林杝现在十分感谢她爹,当初十分英明地,给她请了那么多十分博学的夫子。
只是当她第一眼看到那流金底纹的信笺时,心底某处忽地落空、沉陷、崩塌然后天摇地动。曾几何时,她与谁人常有云雀传书,那人还承诺与她三年后来娶,却如今一年匆匆,他俩早已锦书难托。那些关于瑞木俊的消息偶有传来,林杝能知道他过得还算好。
肠子百转千回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丝清明。对啊,她为何会在这里?种种因由归咎下来,还不就是为了帮瑞木俊刺探敌情,助他早日得偿所愿,清理了东南海岸沿防之患,成就一番功名。严安、梅十四什么的,不过浮云!
如此想罢,神清气爽。
千姬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偏生有着颗玲珑心,黑曜石般的眼眸含笑看着走神走到十万八千里去的女子,拿起笔写下娟秀的字:“可是在想情郎吗?”把纸头推到林杝手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杝低头入目就是“情郎”二字,小脸刷地飞霞,原先还挺厚的脸皮这会儿又变薄如同蝉翼。一个劲摇头,对着千姬心虚地笑。她是枝头的槐花,被雨打落辗作尘泥,但他还是搏击长空的雄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现在哪里还配得上他。
这当中的往事要是再想下去,简直不堪回首,林杝遂拿起笔认真写起来:“听桃虞说你身子弱,我也没什么好谢谢你,倒是巧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一些女子专用的武功心法,不费劲又可以强身健体,你爹爹是武士,从小耳闻目染,肯定比我当时学起来快。不如我们试试?”
千姬接过纸头看完,回答:“姑娘的好意千姬心领,只不过家父试了许多方法都无果,恐怕要让姑娘失望。”
林四小姐自然不肯罢休,懒得动笔去劝,直接拉了千姬到一旁的美人榻上要证明给她看白罗公主留下的《冰心诀》是何等神奇的武功秘籍。功夫不能一蹴而就,但总有办法让千姬相信她是可以的。
感觉最重要。
方才碰到千姬的手发现这姑娘指尖冰凉,一看就是血脉不畅,东瀛本是海岛,锦绣镇又毗邻大海,鹤之澜还让她住在水汽这么重的地方,湿气入侵肺腑,用市井里的土方子就歹刮痧。于是林杝挑了一招如沐春风,结合了当初李束樘的言传身教,把真气灌入千姬体内依次而行。
只见千姬柔和无奈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惊讶,她是聪明人,身边许多习武之人,她该懂的都懂,仅仅是不能实践在自己身上。林杝蜻蜓点水那一下,已然叫她知道行与不行。
“你看,我就说可以吧。”林杝一高兴忘记了千姬听不见,自己说得很欢腾。
千姬点头,拱手对四小姐表示佩服。
林杝心虚,侧身不受。
千姬走到案几边又提笔写下一行字:“姑娘这份重礼,千姬只怕受不起。”她现在不是说失望,而是受不起。什么叫受不起?是她能够给予林杝的同林杝想从她身上获得的不能成为等价的关系。千姬显然早就看出林姑娘是有备而来,甚至可能已经猜出林杝的计划。
四小姐忽然想到昨天第一次看到千姬时候的场景,她失聪却能把琴弹得行云流水,用的是心;鹤之澜明明知道千姬耳朵听不见,却依旧十分专心地**附和她的琴声,以至于旁人丝毫察觉不出异样,用的也是心。
在这一刻,林杝摈弃对东瀛大皇子的成见,由衷敬佩他和千姬的感情。这种信任和依赖,已然超越爱情的片面。更是朋友,是家人,是灵魂的伴侣。堂堂东瀛未来储君,就算谈不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百八十个美女简直易如反掌。而正是这种唾手可得之下的放弃,衬得鹤之澜对千姬难能可贵的执着。天下又能有几人?
“千姬小姐既然不愿接受林杝的好意,也是相信大皇子定能护得小姐周全,这便告辞。”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人家不愿意被她利用,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只不过临走总要邪恶地戳一戳千姬的痛处。鹤之澜为何总要把她带在身边?难道光是想方便儿女情长吗?比起世人流传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想必有更多的人希望千姬死掉,或者挟持了她去威胁鹤之澜。千姬心善,见不得所爱之人疲于保护她的周全,若有法子能教她强大起来,必想一试。
那张纸捏在千姬手里,千姬低头看了很久,林杝小心瞄了两眼,心里默数到五,不见千姬动作便自行起身离开。
门外不见桃虞的身影,想必是影卫帮她把穴道解开,气呼呼走了。等林杝走进落脚的院子,一眼就看见严安和崔牧阳坐在大太阳下面喝茶,十分悠闲惬意。
“林姑娘,你去哪里了?我和十四等你许久,肚子好饿。”崔牧阳后知后觉的毛病这会儿犯得挺严重,高兴地拉她过来坐下,丝毫没察觉面前这两人之间霜冻似的气氛。
崔牧阳一声肚子好饿刚落下,就有下人鱼贯而入,请他们用午膳。
鹤之澜好像还算待见他们。
“方才千姬小姐送来吃的,已经吃饱了,你们吃吧。”
林杝起身想走,崔大公子那没有眼里劲的人才还不肯撒手,“吃过有何妨,再陪我们吃一些。”
你丫儿当本姑娘是青楼里陪酒的姑娘吗?!
正要拒绝,某人冷冰冰好像扑簌扑簌掉冰渣子的声音抢答:“你在此地一日就都去吃那千姬给的饭,莫在我处碍眼。”
林杝顿时感觉到有一股火气从脚底心直窜上头顶心,震得整个人微微乱颤,她不自夸伶牙俐齿,也不至于口吃,严安这一句喷得却是让她哑口无言,明明喉咙口有一堆想要反击的话,可张嘴的时候舌头好似没了,什么也说不出。怒极反笑,只道一声:“好!”转身就走。
崔牧阳终于察觉出一眯眯的不对劲,扯扯严安衣袖不解寻问:“光天化日的,干嘛不怜香惜玉?”爷,你的意思是黑灯瞎火就能不怜香惜玉随便折磨了?!
严安刷地一个犀利的小眼神飞过去,绷着脸拿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崔牧阳素来对梅十四的印象不温柔,干净闭嘴也跟着他乖乖吃饭。
待到三口下肚,某些人薄凉性感的声音响起,“这菜里被大殿下下了料,你回去记得叫大夫给看看。”就好像在说,天要下雨了,你记得回家收衣服。
“噗嗤!”
妈蛋啊!!!!!rs
【200。我不走了?】
崔牧阳正抱着树努力想把吃下去的菜抠出来的时候,林杝去而复返。
她讶异地打量崔牧阳:“崔大哥,你吃饭噎着了?”
崔牧阳含泪回首,摇头只说:“妹子,你表哥说得对,往后别跟他一处吃饭,还是去千姬小姐那儿吧,”
“……”
严安连看也没看林杝一眼,吃着被下了毒的酒菜就跟过家家一样。
林四小姐也不屑看他,径直走到崔牧阳跟前,道:“崔大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对方菊花一紧,嘴上还是大义凌然:“但说无妨。”
“我有个朋友,本来与我们说好在玉溯汇合,可我们一到玉溯就被大宗的人追杀一路到了东瀛,也没给他留个音讯。若他到了玉溯找不到我们肯定着急,崔大哥你人脉广,可否叫人在玉溯找一找他……?”
这事儿林四小姐揣在心尖上,被追杀了一路就颠簸了一路,左右是担心池归的安危。忙着生死存亡的时候想得还不深,等到这会儿被鹤之澜软禁,日子拉长,想法也多起来。如果她那货真价实的表哥抓住了池归会不会为难他,鼠疫会不会传染到他身上,大宗的人会不会知道他和她认识就绑架了他,万一碰到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最后越想越离谱,演变成了庸人自扰。
崔牧阳本来还以为林家姑娘想让他帮着逃跑,挺忐忑为难,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七王爷的人马还没有行动。乍一听林姑奶奶仅仅是想让他帮忙找个人传个话,顿时觉得海阔天空,胸中舒了一口气。并非他崔牧阳不讲义气,只不过生意人最现实,仅凭他的力量带他们逃出去有几成胜算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算得十分准确。
“这有何难,你将他的画像给我,我这就叫人去宛平追查他的下落。”
“那我就先行谢过崔大哥了!”林杝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高高兴兴跑去找桃虞要笔墨伺候。压根儿没看到严安已经把筷子放下,一个人低着头在桌子边沉思。
他在想,方才那谁是不是说了个词语叫“我们”?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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