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起身走过去,扬起戒尺,对着那光溜溜的小屁股就打了下去。
“啪,啪,啪!”声音清脆响亮,小屁股上顿时显出红印来。弘历咬紧牙关忍着,哼都不哼一声。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倒开始做这等坏事!你说,额娘该不该打你?!”寤生嘴上问着,手下却未停。
弘历咬着牙,不敢发一言。
寤生也就越发生气:“额娘在问你话!你才多大?就敢对别人小姑娘动手动脚,再长大一些还得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响起一个微诧的声音:“怎么打上了?”接着几步走过来夺了寤生手里的戒尺。
寤生转头看见来人,顿如火上浇油一般,心头的怒火“噌”地一下窜了上来:“你别管!”
胤禛瞧了一眼趴着不敢动的弘历,蹙眉看向寤生:“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我瞧着这孩子平日挺懂事的,今儿是怎么了?”
“你自己问他!”寤生胳膊也扬酸了,累得一下子坐在旁边的椅上,气呼呼地道。
“起来跟皇阿玛说说是怎么回事,把裤子穿好!”胤禛与她隔了一张几坐下,蹙眉看着儿子。
弘历穿好裤子,整好衣袍,在两个大人面前站定,垂着脑袋一五一十全都讲了出来。
胤禛嘴角抽搐了几下,额角的青筋鼓鼓跳动,沉着脸道:“这么说,你跟那个叫若玉的,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
弘历看着自己的脚尖,十分勉强无奈地点了点头:“是。”
室内安静了半晌,胤禛沉声道:“天晚了,回去歇着。”
弘历咬咬唇,对两人又跪下行了一礼:“皇阿玛、额娘,那儿子就先跪安了。”然后起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似乎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寤生:“额娘,你胳膊不、不疼吧?”
寤生气得扭开头,胤禛心里倒觉得有点好笑,面上却仍严肃地道:“不疼。回去。”
弘历便只好低头应了一声,出屋去了。
“别生气了,男孩子懂事早,这也是正常的事,再说弘历比别的同龄的男孩子都要早慧。我还想着也该给他选一两个妾了……”
“你……”寤生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他才十三岁!”
胤禛挑起一边眉毛:“虚岁也快十五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你见过有十三岁的大人么?!这倒是其次,他小小年纪就勾引小姑娘,还动手动脚,你说他是不是读过的书都白读了?!”寤生气道。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弘历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顽皮,十分懂事,也是知道分寸的。就当他见了那姑娘一时冲动,可人家若是死活不愿意,他还敢真用强不成?”胤禛微微一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孩子长大了,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由着他去吧,你也能少操心,少生气了。”
寤生忽然发现这又是观念差距了,顿时感到十分无奈泄气。秀眉一拧,甩开他的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喂,怎么又扯上我了?我小时候能像他这样?”胤禛叫屈。
寤生冷笑:“哼!谁知道呢?可看你这种观点态度,就知道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又一想到这才雍正二年就有秀女进宫来,然后三年一大选,每年一小选……顿时觉得愈加的头疼心烦,也就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着实可恶了。寒眸一转,宛若深冬季节被北风卷起的冰雪泛出蜇人的冷意,面上毫无感情的笑容反而深了几分,却只让人觉得凉到骨子里去,“明儿,我还要陪皇后去选看秀女呢,皇上可有什么需要嘱咐的?”
胤禛眉间一跳,心里也料到这事儿让她已经生闷气了好几天,今儿听说皇后吩咐她的事情,怕她胡思乱想,晚上就过来看她,谁知又闹出弘历的事来,两件加在一起,只怕她越发气得狠了。只是他清楚她的性子,这时候还是莫要与她辩驳才对,遂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这是宫里历来的规矩礼数,怎么也生起这等闲气来?我是个怎样的人,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么?”
寤生闻言冷哼了一声,起身摔了帘子进了里屋,只不想理他。
胤禛暗自一叹,在外间默坐了许久,听到屋内竟无动静,遂也起身进去,刚掀开帘子,就立时怔住了。
她坐在炕上,一手拿了一卷佛经,另一手握着一串佛珠捻动,面容显出盛怒之后的平静——平静地仿佛令他看到了青灯掩映的暮霭,仿佛令他嗅到了盈盈缭绕的檀香,仿佛令他听到了沉稳悠扬的钟磬。平静地让他觉得自己的心瞬间揪在了一起。
几年之前见她开始读经诵佛,想着抛除一些不必要的杂念对她身体很有好处,因此并未阻止。然而这一刻,他不得不怀疑自己错了。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离她很远很远。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而言,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寤生……”他轻轻地唤。
可是她根本听不见,仿佛双耳塞住一般。
“寤生……”声音慢慢地低了,宛若黑曜石的双瞳有什么碎裂开来,微芒倏忽闪过,又一瞬间黯沉下去。
不知在门口立了多久,他终是走了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仅一步之遥,面色已经恢复成了一贯的沉静冷峻。
光线被遮挡,寤生抬头,就撞入了一双含着愠怒的瞳中,怔了怔,眉间若蹙地微眯了眼:“你有事吗?”
胤禛心头的那把火顿时被引燃,直直地冲上来,令他的双眼里已经被暴怒的情绪晕染,不断升腾着狰狞的烈焰,伸手就将她手里的东西夺过来扔到一旁,然后狠狠将她扑倒在了炕上。
“你要做什么?!”寤生很久没有见过他这种勃然大怒的样子,惊恐地想要躲开,却被他死死箍住压在身下,愤怒地挣扎,“你放开我!混蛋!啊……”
“嘶——”的一声,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
胤禛紧紧拧着双眉,对她的挣扎惊呼置若罔闻。
“啊——混蛋!你发疯了?!”
“早就疯了。”
“你滚开!啊……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
“流氓!混账!你滚——你、你不要让我恨你!”
“你恨吧。”
“啊——”
……
晨光穿透窗棂照进屋来,铺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映出清浅的光芒。窗外黄鹂鸣唱蜂蝶飞舞,似有若无的暗香在轻风中隐隐浮动。
寤生慢慢睁开眼,定定地望着金丝织纹的翠色帐顶,脑中空白了片刻之后,昨夜的情景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令她有些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浑身酸痛,虽已经被清理过,但仍然减缓不了全身的不适。眼中十分的干涩,已经落不下一滴眼泪,大概是昨晚哭得太多的原因。连带着心里也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不剩了。
闭了闭眼,她努力支撑着坐起,这样的动作牵动了下面的疼痛,双腿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令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又立刻将牙关咬紧。
“主子,你醒了。”小竹进来挂起床帐,扶着她倚好。
寤生喘了口气,目光无意中掠过自己光洁的手腕,顿时一怔。在旁边摩挲了半晌,又揭起枕头看了看,也没发现自己常戴的那串佛珠。
“珠子呢?”她不自觉地问出口。
小竹咬咬唇,垂睑低声道:“……佛珠被皇上拿去了。皇上还……还让人把屋里的佛经都拿去烧了……”
寤生怔住,片刻双眉紧蹙道:“他何故烧了我的佛经?”
小竹摇摇头:“回主子,小竹也不知。只见皇上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冷着脸,吓、吓人的很。”
他还生气?!如果是在现代,他昨晚的行为都能构成婚内XX了,他还有什么理由生气?!寤生突然觉得好笑:他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
“主子……”小竹惊慌地看着她,“主子你怎么……哭了?”说着又忙将一条新帕子递给她。
“我没事……”寤生擦干眼泪,努力笑了笑,“你扶我起来吧,上午还要去皇后那里……”
早膳的时候弘历也来了,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低头唤道:“额娘。”
寤生看了他一眼,淡淡扬着唇:“坐吧,陪额娘和妹妹一起用膳。”
弘历愉快地答应一声,在她对面坐下,婉媞伸手为他递去筷子,他笑着摸了摸婉媞的脑袋,看着寤生时微微一愣,面上顿时显出几分愧疚:“额娘,你气色不太好,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说着又垂下了头,“儿子不孝……”
“不关你的事,吃饭吧。”寤生眸中柔和,微微笑道,“用完膳额娘有话跟你说。”
弘历忙点头应了一声,埋头喝起粥来。
用完早膳,婉媞打了声招呼就急着找另两个格格玩去了,寤生忙让小笋和两个丫鬟跟着去。
吃了半盏茶,寤生招手让弘历坐在自己身边来。弘历规规矩矩地过去在榻沿儿上坐好,看了她一眼,主动道:“额娘,儿子为你捏捏肩吧。”不等寤生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爬上榻跪坐在她的身后,为她按摩肩膀。
寤生便由着他去,眉间微微舒展:“昨儿额娘下手有些重了,今儿还疼么?”
“早不疼了。”弘历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着道,“额娘就没下重手,到底还是心疼儿子。”
“又开始贫嘴了。”寤生挑了挑眉,将他拉到身旁,摸着他的头问道,“额娘问你,你可是真心喜欢那姑娘,不是逢场作戏,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弘历心里早转了N个弯,正了脸色重重点头道:“嗯,儿子是真心喜欢若玉的,儿子这一辈子都不会负她。”
寤生暗叹了口气,终是微微颔首:“额娘知道了。你去吧,该上课了。”
“额娘,”弘历抱住她,在她颈间蹭了蹭,“你今儿气色真的不好,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寤生心头顿时一软,吻了吻他的额头,微笑着道:“别担心,额娘没事……该去尚书房了,去晚了对先生不礼貌。”
“哦。”弘历又在她怀里撒了会儿娇,这才行礼告退。
上午不到巳时,秀女们就已经在静恬斋列队整齐了。巳时整,寤生同那拉氏一起过去——原本那拉氏见年氏身体不适才吩咐了寤生与自己一同选看,但估计年氏平日里太无聊,这会儿听说了这事儿,也非要来凑热闹,提前去了坤宁宫,那拉氏无法,只好随了她。
三人入了静恬斋,在大厅内花栏正中的三把太师椅上坐定,秀女们整齐下拜行礼,然后就有管事的小太监前来通报:今儿来待选的都是满洲上三旗的秀女,皆按旗籍列队。寤生瞧着这个阵仗,估摸着将满蒙汉八旗的秀女全部选看完还得花上好几天。然后等到最后一遍甄选的时候,她就消停了。
另有小太监拿着名册按次序点名,点到名字的秀女便会出列,单独向她三人行礼,再退回到队列中。最终是否留下秀女的名牌,由她三人决定。
寤生冷眼瞧去,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青葱景象,其中不乏有相貌或艳丽夺目、或清秀可人、或稚嫩娇小者。这些女孩都是十三到十六岁不等,进宫来只为服侍一人。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表情。
当念到“富察·若玉”的名字时,寤生留心多看了两眼,见那女孩儿样貌算不上最美,但也甚是清丽,难的是看起来舒服干净。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弘历的第一个妾,寤生在心里暗叹一声:被那浑小子喜欢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全部选看完,已近正午。出了静恬斋,寤生精神有点不济,就先向二人别过了。
转过一扇侧门,寤生只觉得脚下有点发软,扶着围墙定了定神。身后的小竹觉出有些不对劲,忙上前来将她扶住,担忧地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有点累了……不碍事……”寤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但仍强自支撑着。
这时候,身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姑姑?”紧接着,少年就到了跟前,看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孔吃了一惊,“姑姑,你怎么了?!”
寤生努力站直身,对着弘时安慰地一笑:“没事……”谁知刚行了一步,就软倒了下去。
“姑姑!”弘时一把接住她,见跟随她的都是些柔弱丫头,也顾不上许多,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景仁宫去,一边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快传太医去景仁宫!”
寤生努力睁开眼,看着少年惊慌担忧的表情,以及额角渗出的细汗,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那个人抱着受伤的自己面色严肃步伐如飞的情景。只是事过境迁,那些终是成了往昔,不过成为了记忆的点缀,让人还尚存一点追忆的勇气。
“孩子,别走得太快,会累的……”寤生轻轻地道。
弘时咧嘴一笑,只是因为蹙着眉,这笑容就看起来有些怪异:“我不累!”
寤生便笑着阖上了眼,听着风从耳旁拂过。
少年的步伐忽然停滞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前快步而去,直到寤生感觉到眼帘上白芒的光线被什么遮挡,少年停下脚步,唤了一声:“皇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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